待得马三娘走后,柳若水见陈道玖伤口依旧淌血,便用衣料为其包扎,帮他止血。
这一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帮他包扎伤口,心生感激之余,陈道玖更多的是感到不适,但面上仍旧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郑衅盈也没阻拦,待到柳若水包扎完后,说道:“木姑娘,还要劳烦你出手救治我二弟。”
柳若水依言朝床边看去,只见一位满脸须髯的大汉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看着这人模样,便能知晓这人是残虐不仁的熊独夫了。
陈道玖见两人皆走去床边,郑衅盈无瑕顾及自己,心觉此时真是天赐良机,立时运行内息,想将捆缚双手的绳子崩断。
但真气运行到双手,兀自发力时,却只觉双手被勒的发疼,无论如何挣断不开。
算上陆仁贾,他已经暗杀了八十九人,此中上至四大门派弟子,下至江湖浪客,皆是无往不利,只不过区区一年,便以至人级杀手,直逼地级。
但此时此刻,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竟会连一根绳子都挣断不开,其中巨大的落差,让陈道玖完全呆住了。
心中渐渐升起个念头:“是了,我剑法虽是高超,但内功只修习过黑翁给的无名心法,内力自然不高,这才挣断不开绳索。”
想到此中环节,陈道玖这才逐渐缓过神来,不再多做徒劳无功之事,只能另想法子。
柳若水看着熊独夫的脸色,心中已是对他的情况知晓个七七八八,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熊独夫的情况比云行雨要复杂许多,纵使柳若水是药王谷的弟子,但她却看着着实年轻了些,郑衅盈心中实在不太放心,有意试上一试:
“木姑娘,你看我二弟如何了?”
柳若水又瞧了熊独夫一眼,微微沉吟,道:“脸色苍白,双唇墨至发紫,显是中毒已深,且其气若游丝,只有一息尚存,恐怕活不过两日。”
柳若水所言的表面症状,倒是没让郑衅盈有何惊讶,但她既没诊其脉搏,又无探其鼻息,竟能知晓他只有一息尚存,活不过两日。
这让郑衅盈惊讶万分,心下对她的医术已是千百个放心,急道:“还请木姑娘救我三弟一命。”
若是常人,柳若水定会毫不犹豫的施救,但这四大恶人却是大奸大恶,为非作歹之人,纵使柳若水初入江湖,涉世未深,却也听过四人的恶名。
倘若救了,便是违背门规,若在被正道之人知晓,自己救了这大恶人,那便是有辱师门,令师门为天下人所不耻。
柳若水诊过他的脉搏,还道他病入膏肓,想求个心安,但哪知他体内有两股内力护体,使毒性尚未攻心,还有一救之力。
顿时眉间又是一紧,心里百般纠结:“现下可好,我到底救是不救。。。”
郑衅盈见她眉头紧锁,还道熊独夫命悬一线,不日便要离世,顿时急从心起,如火而焚,管不得她是药王谷之人了,喝道:“快出手救他!”
柳若水脑中的两个小人还在打架,突然听得郑衅盈大喝出声,登时吓了一大跳,眼见他面色有着几分狰狞,心下惶恐不安,只觉脑袋嗡嗡,一时间不知要做些什么。
四大恶人虽是结拜之交,但这江湖风雨,却是一同度过,此中情义决计不少,否则也不会被江湖之人齐号“穷奸极恶”。
情急之下,郑衅盈不再好言好语,身为恶人的秉性立时爆发,不再跟她婆婆妈妈的说些什么,叫道:“你若是再不施救,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罢,只见他眼神一冷,头也不转的一掌朝陈道玖拍去。
两人相距十步开外,但他这隔空一掌挥来,陈道玖只觉一股无形之力将打而来,触及胸前,一口鲜血喷出,立时便连人带椅退出数尺,一个身形不稳,便倒在了地上。
郑衅盈有意留他性命,掌力收去八九分,不然以有心攻无备,再加上内力远远高于他,陈道玖非要生死当场不可。
柳若水见郑衅盈竟比马三娘还狠,一惊、一忧、一惧统统涌上心间,看着陈道玖狼狈的模样,思虑万千:
“我若是不救,定是要让陈道玖白白受罚,说不得还会丢了性命。
师傅常告诫我:医术为本,医德为根,行善为人,三者兼具,方为医者。行医者,虽无济世之能,却要有救人之心。
这门规固然重要,但却是不及一条人命,以后师傅知晓了定不会怪罪我。
再者,救这恶人的是木砅,关我柳若水何事?”
柳若水正自想着,郑衅盈却是愈发不耐,冷冷道:“若是再不出手,我可保不齐有谁进了阴曹地府,你还救得起来。”
言下之意,却是说再不出手救治,便要了陈道玖的命。柳若水心中一凛,自是听懂了,急道:“你且先告诉我他中了何毒?”
郑衅盈微微一叹,摇了摇头。
那双尖蛇王青虽是武功不济,但下毒的功夫却是了得,多种毒药混在一起,粘在镖上,却让人无从认得。
柳若水蹙了蹙眉,微微沉吟,说道:“此事虽是棘手,倒也不是不能救。”
郑衅盈大喜:“那便拜托了。”
柳若水道:“那得等你那三妹先回来啦。他中毒太深,已是混于全身血液之中,若不是你们内力相助,他早死了。
想来只有七返味丹能排除他部分毒素,到时我还要在他手厥阴心包经上的俞穴施针,保他心脏无事,防止毒素攻心。。。”
柳若水一提起治病之事,便好似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浑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郑衅盈也未出言打断,听她说的井井有条,心里愈发安心。
“对了,还要帮他排除残留毒素,要再他手三阳三焦经。。。”说到这,柳若水语气忽地一弱,脸色微红,说不出话来。
郑衅盈一愣,还道是有什么岔子,正要开口询问,忽听陈道玖朗声道:“还有足厥阴肝经,足太阳膀胱经,是也不是?”
原来,要想排出熊独夫体内毒素,势必要增强肝的解毒功能与疏通排毒通道。
是以,还要在足厥阴肝经、足太阳膀胱经上的俞穴施针。
柳若水纵使知晓此中环节,但她年纪尚轻,内力不济,而这穴位又太多,真气御针终是不成,除非脱衣行针,隔了阻碍,自己或许才有可能全部施完。
但自古男女有别,能不能成先不说,这熊独夫即是恶人,又生的忒丑,柳若水心里自是老不愿意了。
郑衅盈与柳若水皆是一怔,朝他看来。
柳若水讶道:“你也会医术?”
陈道玖自然不会什么医术,他这些都是从《药王经》上看到的。
虽忆起不多,但正所谓,抛砖引玉,闻一知十,听柳若水一番言谈,倒是让他想到了上面所记载的一些内容。
陈道玖看了看床边的窗子,心想:“窗子与房门位处两边,倘若我绳索一解,寻得个机会,从任意一处跃出,倒也有机会逃脱。”
随即道:“略懂略懂。你说穴位,我来施针便是了。”
柳若水心下大喜,巴不得有人帮忙,笑道:“好。”
郑衅盈抢道:“慢着!”又对柳若水说:“这小子我信不过,你自己来!”
还不待柳若水说话,陈道玖便道:“你要排除毒素,便要调理肝肾,疏肝利胆,通经活络,需在“太冲”、“中封”、“中都”、“曲泉”等处施针”
话到这儿,陈道玖自是记不得多少了,但面上却丝毫未有表露,而是一本正经的说:“你要救你二弟不假,但此间多种穴位,若无我相助,她哪有这般容易完成?”
药王、华神医这般医者,皆有一身浑厚的内功在身,通常不需脱衣,便可以真气御针,做到针到病除。
但这般行径所需内力甚高,郑衅盈眼瞧柳若水的模样,显然不是内功深厚的人,心里不由得踌躇。
柳若水对于脱衣行针,自是百般不愿意,忙附和道:“陈道玖说的极是。我看他所言不假,只要我从旁指点,肯定不会出错。”
郑衅盈犹豫之际,耳听得屋外脚步声渐响,不稍片刻,马三娘便推门走了进来。
马三娘提着一袋包袱,一把扔在了桌子上,先是对柳若水说:“你屋里的物事太多,我一并带来了,你自己过来看看是哪瓶。”
随即又面色严肃的对郑衅盈小声嘀咕了句,陈道玖也没听清他们说了些什么。
郑衅盈微微一愣,沉吟片刻,对柳若水说:“木姑娘,还要劳烦你和你朋友与我们走一趟了。”
陈道玖急道:“不可!”
众人皆朝他看来,郑衅盈冷冷道:“为何不可?”
陈道玖心想:“倘若被这四大恶人带走,凭着柳若水的身份定然没事,但熊独夫治好后,我既得罪了云行雨,到时能不能活着回来却是一个问题。”
微一沉吟,道:“柳。。。木姑娘先前说熊独夫深重剧毒,你们若是再奔波一番,岂不是害他错过了治疗时间?万一提前毒性发作,到时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成了。”
陈道玖下意识的要说柳若水的名字,但忆起她特意改了名,便改用木姑娘称呼,开始胡说八道,尽往严重的方向去说。
郑衅盈与马三娘皆是一凛,但这毕竟是陈道玖所言,随即皆朝柳若水看去。郑衅盈道:“木姑娘,真当如此么?”
陈道玖正想挤眉弄眼的提醒她一番,但还未得开始,便听柳若水说:“对!万万不可!”
陈道玖只当是被自己瞎猫碰上死耗子,给说对了,心中登时一松,又听得柳若水忙加了一句:
“来回奔波,会使他血流加剧,提前毒发身亡的。”
郑衅盈疑惑道:“你不是说七返味丹可以解掉部分毒性么?”
众人皆是愣了一下,柳若水这来回两句显然有些冲突。陈道玖虽不知为何,但见她一时间答不上话,忙道:
“七返味丹纵使是可以缓解部分毒性,但药效哪有这么快。
木姑娘不是说还要施针么?那便是要尽快发挥它的药效。”
陈道玖张口便又是胡说八道,但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愣是让人不由的信了几分。
再加上郑衅盈与马三娘对于医道并不清楚,一时间,心里也是拿不准他说的对与不对。
踌躇之际,柳若水又道:“对,就是这个意思。他中毒太深,毒性几欲聚于五脏六腑,直攻心脉。
倘若你们再带他奔波,到时纵使你们内力相助,毒性也要发作啦。”
陈道玖与柳若水一唱一和,让郑衅盈与马三娘不得不信,稍一沉吟,便道:“好,那你们俩在此地施救便是。”随即让马三娘给陈道玖松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