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这么高,摔不死你。”
余音回过头,看到一个带着独眼眼罩的搬运工青年在下面盯着他。
迫于被发现的无奈余音只好爬了下来。
“偷了什么东西?交出来。”
那人伸出手,余音疑惑极了。
“愣着干什么?被抓到了还不想交出赃物?”
“我又没有偷东西!”
“鬼才信你呢!经常有你这年纪的小鬼在仓库旁边鬼鬼祟祟的,偷了我们不少好材料出去卖呢!快点交出来不然我搜身了!”
余音被那人逼退了几步,想要反抗但又不想把事情闹大,想要通感又想起医生不要随意使用的警告,情急之下用了个下三滥的声东击西趁机拔腿就跑。
集装箱区的道路错综复杂,得亏今天穿的是运动鞋,他两条腿跑的飞快,眼看至少也甩了那人两个拐角的距离,然后按照剧情需要他果然跑进了一个死胡同。
拦路的三个集装箱没有任何可以攀爬的余地,他刚想返回,那个独眼就追上来拦住了退路。
“兔崽子,跑啊!”独眼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而余音的精力充沛得仿佛还可以再跑七八个来回。
“你不上班追我干嘛?”
“抓住你得到的奖金可顶我一年的工资了,何况我还有更好的处理办法。”
“我把东西分你一半,怎么样?”
独眼愣了一下:“那些破材料?嘁!把你卖到区外我这辈子都不愁了,谁稀罕那些!”
余音逐渐烦躁起来,他已经不想耍嘴皮子了,更不想继续给这些无名之辈面子。
刚准备破罐破摔,拐角处似乎有另外的人走了过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
余音一下就听出来了,是穆拉巴格。
独眼慌里慌张想要逃走,被穆拉巴格一手挡了回来,这下他也和余音一起困在了死胡同里。
穆拉巴格太高太壮了,甚至比余晖还要高大一些,连走路都带着点地震。余音确实不想惹大块头生气,都怪他翻出窗户的时候对于运气太自信了点,没想过穆拉巴格会逮到他。
“老子不是和你说了不要乱跑吗?”
穆拉巴格不愠不火的神情让余音有一刹那的恐惧,下一秒带着风的巨拳哐的一声把独眼砸进了集装箱里,血液和内脏滋了一地。
因此余音差点停止了思考,但他也松了口气,由穆拉巴格来解决可比亲手解决舒适得多,不然自己回家又要说不清了。
“我再说一次,不要乱跑知道么?”穆拉巴格往自己的裤子上擦拭手上的血渍,另一只手揽着余音把他带离了集装箱区。
“叔,这样真的可以么?”余音抬头看着穆拉巴格,脸上满是惶恐。
“就当他是意外不就好了,”穆拉巴格一脸的不在乎,“你到底要找什么东西?跟叔说说,叔给你找。”
“找哥哥。”
穆拉巴格低头看了看,再左右打量了一下。
“你不是人类吗?找哥哥到第五区来干什么?嗐!都怪老子没早点问你,吃饱饭我们出去……”
“他们说哥哥被感染了!”
余音小声地打断了穆拉巴格。
穆拉巴格虽是个粗人模样,但有个细腻体贴的内心,他抱起余音放在自己的肩头上坐好,便当是表达自己的歉意。
“先吃午饭吧,叔一定帮你找。”
余音表现得幼稚可怜,那无非都是他娱乐的一种手段罢了。
穆拉巴格的肩上可以看到接近三米的风景,余音从来没有坐在他人肩膀上的体验,从儿时就在训练营里学习自力更生,出来的时候也过了玩闹的年纪,或许生前有过,但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打心里觉得家里特别没意思,若是能这样无忧无虑到处瞎窜,只有在外面才能肆无忌惮地撒谎,余音太享受这种随心所欲的历险了,他不想有人来打扰他的我行我素,就算是父亲也不可以,所以,他关掉了自己的军用定位仪,掐掉了任何烦人的通讯。
——
杀害自己的教官,刚上任就屡次旷班,随意对付重要任务,轻易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在长辈面前撒泼耍赖,擅自对敌军发起攻击,无视兄长的劝告,现在还掐断定位玩失踪,这屡教不改的小儿子终于触怒了自己的父亲。
余山海几乎从不生气,尤其是对自己的孩子们,下属们也不知道如何应付发怒的老陛下,他们站在议事厅的中央,像陈列在商店里的商品,一动不敢动。
台阶下,余音的管护、保姆、近卫队、厨师长、营养师、陪练一应俱全,甚至连一直在关禁闭的侍卫长也一起给拽了过来,有用的没用的,知情的不知情的都到了。
“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余山海突然厉声问道。
“早晨七时左右,陛下……”保姆余昔如此回答。
“为什么不跟着?你们这些近卫不会跟着自己的主子吗?在城内就算了,都出城了也不知道灵醒一点?”
下面没人敢吱声。
“父亲,要不我现在去吧,子澈哥那边已经行动了。”余风在一旁小声请示道。
“你去干什么?老实在城里呆着,”余山海仿佛更生气了,“你们仨也是,一个都不许去!”
站在远一些的余烬余晖余光三人安安静静如同雕像,可余山海貌似还是不放松,他抬起手指着余烬。
余烬瞪大了眼疑惑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都是你这个老二天天惯着他,以前你就老带他出去乱晃!教他怎么跟管家们捉迷藏!教他抖机灵!还教他气死老子是吗!”
“我?”余烬更加疑惑了,“爹,您怎么就推我头上了?他本来就这样,那些哪是我教的?您别乱推责任呀!”
“阿烬,怎么跟父亲说话的!”
“大哥你不明白!”余烬拉开了想要劝阻的余风,“正常的小孩子不都是抓蝴蝶放罐子里研究吗?小五抓一只撕烂一只!你是没瞧见花园里满地都是他搞死的蝴蝶和蛾子,我的天,他就爱这样!您说这是我教的?”
“这大冷天的哪来的蝴蝶……”余风冷不丁吐槽了一句。
余烬就是个容易上火的玩意儿,他被余风这句话一点就着,几乎要变成冲天的火箭。
“老子说以前!在丹尼威尔的时候!”
“你举的例子有什么辩驳之力吗?”
“的确没有!但男人生当如此!”
余山海扶着额角,或许他自己都有点后悔刚刚冲动说了余烬一嘴。
“行了,都多大人了!”
父亲的呵斥几乎撼动了整个议事厅,兄弟俩这才乖乖闭嘴,四周又恢复了安静。
余山海眼神瞥向了下面的余修,余修笔挺站着,低着头,然后他又看向气冲冲的余烬,心里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
“阿烬,你去帕拉格斯协助子澈,其他人都退下吧。”
人群正准备开始松散,余山海改了主意又补了一句:“阿风和阿修你们两个留下。”
——
余山海日夜都在反省,反省当初建立利嘉的意图,他以为自己是为了保证家庭的完整而起义,后来他又以为掌控足够大的土地就能更轻易寻到自己的爱妻,但他一个都没做到,或许是为了更好地面对注定来临的天灾,把世界上最尖端的科技最富饶的土地分享给自己的国民,但要一个不落地生存下去简直是妄想,那真的太难了。
只有一刹那,他明白自己是个人类,这个人造人王国的统领是个人类,当人类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拥有广袤无垠的土地,拥有言听计从的奴隶,那人类将不再是人类,他将是魔鬼。就算是全力抑制,历史洪流中的一次次失败都证明,绝对的顶峰是灭亡的开始,欲望始终是人类的本质面目。
余山海现在可以摒弃欲望,大陆另一端的人类首领可不能保证。世界上的生命都在过一天是一天,可是敌人的压力让余山海觉得自己过一天胜两天。
“你为了什么而活?”余山海看向余风。
余风还愣了一下,因为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他也不需要思考。
“回父亲……为了利嘉,为了亲人,也为了明天。”余风淡淡说着。
“少用意识诱导的那些套话来蒙我,你当初的梦想是什么?你还记得吗?”余山海又问。
“当初?”
“你还在丹尼威尔文学校读三年级的时候,亲口和我说的那些。”余山海提醒着。
那些记忆都像历史碎片似的在脑海里乱飘,余风很郁闷,但他有答案:“想到郡城里当教司。”
余风无法从余山海眼里看不出什么满意或者不满意,就好像父子俩只是在核对各自记忆的准确性。
“你呢?”
余山海已经看向了余修,余风顺着看过去,余修看起来木木的,果然这段时间都把人给关傻了
“回老爷,属下没有梦想,但服从命令是生命的方向。”
“你诞生的时候,我给你框定了意识暗示的,你的梦想是陪伴他们的童年时光以及保证他们的安全。”
余山海的嗓音压的很低,让余风听着很不舒服。
“他们?”余风更纳闷了。
“陛下,属下认为这应该是责任而非梦想。”余修纠正道。
“难道这么多年你自己不这么想吗?”
余山海的反问噎住了余修,余风奇怪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他们是谁?除了余音还有谁?余烬吗?可是余烬年少的时候余修都没出现,那到底他们是谁?难道是麦小雅?余风百思不得其解。
“一切都是属下失职……”余修突然双膝一齐跪了下来,情绪波动很大,连说话的腔调都变了很多,这彻底把余风吓到了。
“余修未能完成任务,甘愿以死谢罪。”
“你的任务是什么!”余山海大声责问道。
“余修的任务是!用生命来保证余念少爷和余音少爷的生命安全!”余修同样大声地回复道。
“好啊,现在两个都搞丢了!”
余山海话音未落巴掌就先砸在了桌面上,那突如其来的巨响把余风浑身上下的神经都吓了一大跳。
“余……念……”余风重复着刚刚听到的这个陌生的名字。
“11月3日,夫人她……第五胎诞下双子,长子名念,幼子名音……”余山海沙哑地解释着,“三岁那年冬天,为备晚餐,夫人独自带着阿念去了市集采购,从那以后不知所踪……幸好那时阿音就因为过于顽劣被留在家中思过,不然我的孩子们怕是一个都见不到了……”
“您是说……母亲失踪的时候……其实身边还带着个弟弟?”余风一脸难以置信地向父亲确认。
“啊,你的五弟叫余念……”余山海双手掩面,显然提起往事让他异常悲痛,“阿音他是老六啊……”
伴着余山海阵阵沧桑无奈的哀叹,掩藏在那段无人可知的时光中的秘密被一点一点揭开。
——
余山海没有给余修定下死罪,是非黑白他必定还是清楚的,无论是斥责余烬还是余修都是他转移自责的手段罢了。余山海能怪谁呢,要怪就怪这个脏乱的世界,生不逢时,余音没有自由的童年,没有放纵的空间,没有温暖的家园,没有应得的亲情,更没有可以信赖的未来。
余音本不该是军队长官,不该是国家要员,不该是计划里的棋子,也不该是草菅人命的恶魔,他就该是个普通人,若是可以,上帝不如把他收回去罢?
站在军需中转站的瞭望平台上,余风就这么看着面无表情的余修许久。
而余修看着下方来往的搬运车,还有埋头苦干的后勤兵,忙着把物资送到它们该去的地方,行色匆匆,但好歹有个明确的去处。
“老头子只是无奈罢了,这些事情你总不可能真的全担了吧?”余风终于是忍不住要说了。
余修没回话,只是用手摩挲着冰冷的栏杆,那证明他有在听。
“禁闭提前解除是好事,现在把精力集中到弥补意外带给计划的损失上,为时不晚。”
“这不是意外。”
身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二人回过头,余光维持着一如既往的微笑站在那。
“大哥,小五向您询问过母亲的事情对吧?”余光走近了几步。
余风若有所思,随后答道:“是,他问我还记不记得母亲的模样。”
就在这时,余修的眉毛暗暗拧到了一起。
“按照之前意识元修复手术结果中小五记忆损失的程度来看,他自己是不可能回忆起母亲失踪一事的,”余光轻轻挑起嘴角,“据我猜测,是有人在暗示或者诱导小五,他屡次出城,其实是想去寻找线索罢了。”
余修和余风相觑一眼,都认为余光分析的颇有道理。
“可是雪城之内除了我们能有谁如此逍遥法外?还是说……奸细?”
“嗯……我认为是郁安博士。”余光笑盈盈地说出这一结论的时候真让人瘆得慌。
没来得及等二人惊奇,余光就接着说到:“小五刚刚去到全科学院没多久,共和军就突然出现打断了他的学习进程,因为风险增大父亲匆忙把小五招了回来,小五不是服管教的茬儿,便在他偷溜去冰湖时,有人趁机将记忆元错位输入了意识总库中,因此激活了这段记忆,然后郁安亲自去迎接结束任务的大哥您,走的那条不寻常的路上就遇到了二哥、总兵和小五,他们实际上没什么大错,罚抄守则正是她意料中的结果,上缴抄写的时候小五定是不会和总兵大人同行,便得到了单独向大哥询问的机会,正在这时,郁安制造了诺拉克遗体丢失的意外,打断了大哥的回忆,反而勾起了小五的好奇心,而后她指使不耐烦的小五将罪名随便扣在陆鸣渊头上,进而吸引小五去到银雪枭的地盘,脱离雪城的庇护,维拉夜袭轻易进入计划中的一环,总兵大人吸入房间内的气体药物,寡不敌众没尽到责任于是被父亲关了禁闭,将总兵大人支开后共和军就攻进了雪城,但郁安利用了余惟栖,把消息放给了小五捅破了埋伏计划,小五直接接触到共和军,便给了他们暗示的机会,至于共和军为什么会有那些消息,其实是因为他们听命于二叔,二叔是除了父亲和总兵之外唯一知道母亲失踪一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