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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任士安洞庭诱杨幺 杨沂中藕塘遇刘猊(上)

杨幺洞庭称天王,若非岳侯致猖狂;刘豫称帝济南府,杨家将来致败亡!

——第七十七回诗引

开篇诗道罢,书接前文。且说王贵领了大哥岳飞将令,引五千兵马,皆换了衣甲旗号,随黄佐驾舟而入,直袭叛军周伦左营水寨。列位看官!《说岳全传》中说及那杨幺部下有一个多谋善辩谋士,名唤王佐,是当初因杨幺久闻岳飞武艺绝伦,武科场枪挑小梁王,惹下塌天大祸,在汤阴县家中隐居不出,宋朝亦不能用。乃命王佐带了金银珠宝,请其出山入湖,以保自己成就大业。岳飞与王佐煮酒相谈,二人惺惺相惜,便为莫逆之交,结义为兄弟。但岳飞满怀忠君报国之志,不愿失身为贼,故坚辞王佐之请,令其将重礼拿回。王佐对岳飞非但不怨,反而愈加敬重,回去洞庭水寨向大王杨幺复命,便以托病为由,替岳飞遮掩过去。其后杨幺事败,王佐便投于岳飞帐下,后施苦肉计断臂入于金营,说服双枪将陆文龙叛金归宋,热闹非常,一段话本。那《说岳全传》中王佐原型,便是今日之黄佐也,表明不提。

只说岳元帅这一番瞒天过海计策使用的天衣无缝,那叛军之将周伦哪里省得?听见外面叫城,因见是自家军队旗号,又认得黄佐乃是大王帐前身边之人,便即并无一丝防备,命令开门,放其进来说话。未料水城大门刚一打开,那黑煞神王贵便大喝一声,从黄佐身后便是一箭,将周伦身倒在舟中。然后举手中长矛为令,五千军马一百条船一起驶入,一边纵火,一边杀人。周伦中了箭伤,挣挫不得,只得命令部下驾船败走,一路上只收拢得数十只般,千余败军,其余近万部卒皆被杀死,或坠入湖底,又有被火烧箭射带伤而逃者,更是不计其数,寨栅粮船全被焚烧。王贵此战获得全胜,己军只折损十数个,另有数十人带了轻伤,也是被自家人放所烧也。王贵大喜,急命扑灭火焰,收剿粮草战船辎重以归。

此战之后,杨幺在中军大营中懊恼,后悔误信黄佐,致有今日之败。遂坚守不出,干脆将右边水寨也令弃守,收军归于中营,只待岳飞粮尽退兵,那时再随后追击,必获全胜。岳家军见杨幺无论怎样骂战只是不出,不由尽皆焦躁,谋士等也是愁上心头,并无一条妙策破此顽敌。牛皋叫道:“元帅不防放俺独自一人进湖,重拾那打柴射猎营生,扮作樵夫,去探明虚实来报。若能就里得手时,顺便放一把大火,将那群王八尽皆烧出营来,岂不省事耶?再若不然,某便学那常胜将军赵子龙,单枪独骑,杀他个七出七入便了。”众将见他说得如此容易,俱都哄然大笑,岳飞也忍俊不禁,急忙止住。便是经此牛皋一闹,岳飞倒是忽生一计,遂命将“常胜将军”任士安唤进帐来。诸将听到“常胜将军”,又是一片大笑,声震棚顶,不可止歇。原来那任士安便是先前随王躞入湖讨贼者,身为副先锋重职,但只要出战必败,从未胜过一阵,故此被杨幺军中将士送此“常胜将军”绰号,每临阵呼之,两军尽人皆知。因其败绩甚重,故引本部军前来接受岳帅调遣时,岳飞恐其影响三军士气,便令其只管押粮运草,兼管众将伙食,并不令其出阵,更不准其参与军事会议也。

未到片刻,任士安进帐拜见,问有哪方差派。众将见其盔明甲亮,显是闻听元帅招唤,现成更换来的,不由又想大笑,只得拼力忍住。岳飞却忽然正容,毫无调侃之意道:“请将军来,果是有要事差派,且此平贼胜败,全在将军身上。未知将军可敢前去贼营挑战么?”此言一出,非但满营众将震惊,便连任士安自己亦惊奇意外,再拜答道:“岳爷爷军法森严,天下哪个不知?末将去战必败,便是死罪。元帅若要杀末将时,便此动手,不必再找由头。”岳飞终于忍之不住,破颜笑道:“倒是让你立功,非是杀头。公此去只许败,不许胜,若是胜了,必然杀头。”任士安见元帅不似玩笑,那又甚么不乐意的?遂又磕了一个头,起身接令,出帐点兵唤船,便向叛军水寨大营而去。牛皋终是忍不住,便问元帅道:“元帅专派此人前去讨阵,究是何意?”岳飞答道:“若非此人,谁能引得杨幺出来?”众将大悟。

单说任士安领了元帅将令,来至叛军水寨营前,依照元帅吩咐,命令将自己旗号直排到寨门前去,然后击鼓鸣金,一边遣十只快船举旗而进,船上尽是大嗓门士兵,讨敌骂阵。守寨叛将报进中军,杨幺闻说是任士安前来骂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待再三问得清楚,不由怒满胸臆道:“此等废物,亦敢欺上门来耶!”便欲亲自出战。早有部将拦住道:“此等手下屡败之将,何必大王亲自出马耶。”杨幺便纳众谏,犹自怒气不息,便派左军都督全琮、右军都督刘诜为前锋,后军都督杨钦为合后,各率三千水军,出营迎敌,许胜不许败,定要生擒任士安来见。三将各领兵而出,杨钦于正面迎敌,全、刘二将自两翼包抄,以备成全,惟恐任士安败逃回营。两军相交,那任士安如何是杨钦对手,战未片时,只待一轮弓箭射罢,便即回船而逃。杨钦一边自后追击,一边命令击鼓传信,使两翼抄截。列位看官!你道那任士安每战必败,如何能活到如今,且连重伤也未有过?乃逃跑神功了得也。全、刘二将虽然早有预备,且闻鼓而动,犹是慢了半拍,竟被任士安从两支船队缝隙中透围而出,有惊无险。杨钦等三人受了大王严命,焉敢放他逃走,于是奋起直追不舍。

三将只顾追赶,却忘记戒备,直被任士安引入芦苇丛中。只听一棒铜锣响亮,岳家军伏兵四起,牛皋、张宪、王贵、董先、杨再兴等各引一支人马,将三将九千水军围住,从早至晚,一举歼灭,只有三将引领百余人杀出,败回本寨——却亦是岳飞事前吩咐,故令放回去者。岳家军大获全胜,收军回营,岳飞于帅船上为众将贺功,果然重赏任士安,复其副先锋原职。说也奇怪,经此一战之后,那任士安果然战无不胜,再无败绩,不愧“常胜将军”称号矣。便在众将欢然畅饮之际,岳飞独将黄佐唤至帐外,吩咐如此如此,黄佐领命而去。按下宋军庆贺不提,单说杨钦等三将败回,来见大王请罪,杨幺勃然大怒,便要执行军法,将三人斩首。多亏帐下众官求情,死罪饶过,活罪不免,将杨钦打了八十军棍,全琮、刘诜每人五十脊杖,发回本寨养伤,不许任何人前去探视,否则一律同罪。三人被打得皮开肉绽,个个咬牙切齿,心中怀恨不提。单说杨钦被侍卫扶回本帐,哼嗐不止,汤水不进,一言不发。侍从请医官上了疮药,杨钦在榻上爬伏而卧,半睡半醒;自思身为杨幺族兄,随其征战这许多年,历经千难万险,不料只今一次败绩便被当众责辱,恨了半晌,转由心寒。

正在这时,侍从来报,门外有故人来访。话音未落,来人已入内室,抬头看时,却是黄佐。原来只经日间一战,杨钦本部人马折损七八,余者亦皆劳累不堪,并无人放哨严查,且门军亦不知黄佐已降宋营,便被其哄了进来,直到中军大帐。杨钦挣扎半起,勉力斥道:“公尚敢前来,不惧死耶?”黄佐笑道:“某非来送死,是来相救贤弟也。”杨钦道:“当今大王,乃我族弟,你不怕我拿你去见大王乎?”黄佐自顾在床边坐下,又扶杨钦趴稳道:“只恐公以大王为弟,大王却不视公为兄。今日将军三人在湖上激战整日,大王不发一舟一兵前往救援,则兄弟之情何在哉!”杨钦听罢恍然大悟,乃命近侍持自己令符,将全、刘二将请来,三人与黄佐密谋,皆烧了营寨,率本部残余人马来投岳飞。杨幺闻说三人焚寨而去,不由怒火万丈,急亲率大军来追,却又恰好落入岳家军埋伏,复被杀得大败而回,折军三停以上。原来岳飞虽与众将贺功,却不许饮酒,杯中皆中白水,以掩人耳目,待黄佐走后,立时安排在白日激战之处重复设伏,甚不费事。当时杀退杨幺,迎接三将回营,以真酒庆功。

次日升帐,岳飞处理公事已毕,专门留下黄佐、杨钦、全琮、刘诜四将,将杨幺军中备细问个清楚,做到心中有数,暗中计议已定,准备近日破敌。正在此时,主帅张浚遣使来请,岳飞随来使至于潭州。张浚说道:“天子有旨,命我回京,说有要事商议。我闻将军虽然数战皆胜,奈杨幺水寨一时难破,如其奈何?”岳飞胸有成竹,乃向张浚说道:“相公勿忧,只对陛下奏报,某除去自潭州到洞庭来往路程,八日内定会俘诸囚于都督之庭。”张浚闻言大惊,复又大喜而去。岳飞回到鼎州,直入湖中大营,升帐派兵。先遣张宪、王贵、牛皋、杨再兴各引一军去攻贼军外围诸寨,以黄佐、杨钦、全琮、刘诜各随一军前往,于阵前召引贼军各营将领归降,各赠高官厚禄;自与子岳云直击中军,以防杨幺出寨救援诸营。

诸将领令而去,只战了半日,叛军中军周边各寨果然大半投降,只有十数个小寨负隅顽抗,亦被平灭。同时岳飞父子亲率大军围住中军大寨拼力攻打,杨幺只是固守拒战,果然不敢出寨,任听诸寨皆被岳家军荡平消灭。如此一日已过,叛军大部被瓦解,惟杨幺、夏诚仍据寨自固,已成孤军。第二日,岳飞再次升帐聚将,因知湖区地势艰险莫测,且舟师水战不及杨幺车船,于是此日并不出战,只分遣诸将各带本部军去开堰闸泄水,放木筏堵塞湖中诸港,散青草于湖面,以滞车船。诸事已定,第三日继以杨钦为向导,率全军进围杨幺寨,并顺风放火烧寨。杨幺率众驱动大船突围,因大批杂草漂浮水面,缠住轮桨,使义军车船失去作用,横浮湖上,不能移动,于是复又大败。六月十一日,宝台山总寨被攻破,杨幺拒不降宋,泅水突围,于天鹅凼为牛皋所获。岳飞劝降不果,乃杀之,传首临安。夏诚死守其寨,亦被官军攻破。杨幺死后,其事迹在汉寿及洞庭湖区广为流传,形成诸多民间故事。

此一番洞庭大战,杀敌逾万,俘虏十万有余,缴获船舶一千余只,逃走淹死者无算。战后会议诸将,便有人对被俘人员主张全部杀死,岳飞以各首领或率众降宋,或已被处置,告诫诸将不得滥杀无辜。凡精壮之士,一律收编入伍,老弱瘦软、不堪服役者,皆各给米粮令归田。如此所得丁壮五六万,被安置归业者二万七千余户,共计十万余人。岳飞乃振旅班师,携带一切缴获器物返回潭州,向张浚复命。张浚计算此役全程,从初二日招降杨钦到初十日大获全胜,恰好八日。张浚感叹道:“用兵如此,岳侯殆神算也。”于是具本上报天子,以岳飞平杨幺之功加检校少保,进封武昌郡开国公,后又升荆湖北路、襄阳府路招讨使。至此,湖南农民起义前后相继六年之久,屡败南宋前来征剿之师,终被岳飞镇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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