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秣兰鉾,是祭神用的神车。”
沐星儿向陆枫离解释道:“这种秣兰鉾的木头,是从天山之中取来的神木。搭建时,不用一根铁钉,而是用木楔和麻绳进行固定和捆绑。以及依靠人力来拉动的。”
沐星儿指了指那巨大的秣兰鉾,果然一前一后,都有两条粗大的麻绳拖在地上,长度约有十几丈。
“每辆秣兰鉾的车顶上,都立着一根长矛,相传这些长矛是草原先民建立金帐王庭之时,加盟王庭的部族用来宣誓的。他们将代表各自部族的信物挂在这种长约五丈的长矛顶部,插在金帐王庭前,代表着效忠与草原共荣。天山祭虽然才仅有百多年历史,但是秣兰鉾却是和金帐王庭存在的岁月一样长久。”
叮叮咚咚的声音响起,陆枫离看见一群群身穿祭祀用的服饰,手里握着各式乐器的人们,正通过一座架在秣兰鉾车厢处的高台台板,走进鉾内。他们的乐器有秣兰琴,有笛子,也有金锣等等,吹拉弹唱的,好不热闹。
“这叫【巴亚希】,吹奏者叫做【巴亚希尔】,他们身上的蓝底黑边云纹祭服是象征。巴亚希是祭神用的曲调,只有在祭典的时候才能听到,可好听了。”
果然,当巴亚希演奏起来的时候,陆枫离感受到了那曲调之中,似乎还蕴含着一股涤荡人灵魂的音调。庄严,肃穆,悠远,似乎是在向众神低语,祈求祝福。
沐星儿闭着眼睛,享受着这曲调,她轻轻的晃动着,身下的骏马白隙也跟随着节奏踏着步。她本就极美,此时更是披上了一层辉光般,散发着圣洁的气息,引来了无数草原人的目光。
陆枫离呆呆的看着沐星儿,沐星儿是他长这么大,见过的第三位女子。也是他离开火枫谷,认识的第一位朋友。大爷爷说过,这世上有很多好看的事,好看的人,未曾出谷的陆枫离当时可能还有些朦朦胧胧,但此刻,他却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叫做【好看】。
“星儿,你真好看!”陆枫离脱口而出,他毫不吝啬的赞赏着。
沐星儿闻言,却是心里一慌,没来由的脸红了起来。从小到大,夸她好看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是被同龄人,还是一名充满神秘的俊秀少年这般毫不遮拦的夸赞,陆枫离这回,还是头一次。
“啊?哦,谢谢。”沐星儿慌张之下,强作镇定的回了一句。随后赶紧岔开话题,道:“这些秣兰鉾将会沿着天山之眠完成一次巡礼,届时,如果心中有心愿的话,可以将心愿写在秣兰草编织而成的草环上,投向秣兰鉾里。这些身穿祭服的人会将这些草环收集起来,在天山祭开始时,丢进圣火里燃烧,这样愿望就能传递到天山之巅的众神面前了。这种草环叫做【奇玛奇】,枫离,咱们赶紧去买一些来,晚了就被人全买走了。”
说完,沐星儿一夹双腿,骏马白隙得令,立刻快步朝前奔去。
沐夜月跟在一旁,他虽然没有插话,但却一直在看着沐星儿和陆枫离二人。沐星儿的面部表情被他捕捉的一清二楚,作为最熟悉她的哥哥,沐夜月敢说,从小到大,他就没看过沐星儿脸红慌张过。
“小妹这是......”沐夜月眉头微皱,呢喃道:“最近风大,难道是风邪发烧了?”
......
......
天山祭热闹非凡,除却各部族之间交换着货物之外,一座座火堆前,各式现宰的牛羊也被夹在上面,炙烤的香酥诱人。酥油茶,马奶酒。各式面饼,果蔬也是摆成一片,供所有人尽情享用。这是金帐王庭的馈赠,是烈日格罕对于草原人名的厚爱。
斯姆格罕部族的族人们已经在各处摆好了摊子,开始了五年一度的大买卖。沐夜月处理着各种事物,而沐星儿则拉着陆枫离到处闲逛。
“好的,多谢。”
沐星儿对一名草原老者感谢行礼后,转身对陆枫离摇摇头,道:“没有你说的那个箱子的线索。”
“麻烦你了。”陆枫离点点头,却沉思了起来:“难道是说,从栈桥上掉落下来时,箱子留在了那里,并没有掉落到草原上?或者说,根本就不在草原,而是在其他地方......麻烦了,若是一直找不到箱子的话,我该怎么回去啊......”
忽然,陆枫离心中一动,一种莫名的感应让他抬起头来。
“在附近。”陆枫离大声道,拉过沐星儿,激动的说道:“星儿,来对了!我能感觉到我的乾坤无极箱就在附近!果然是被谁给捡到了并且带到了天山祭典来!”
“太好了!但是在哪呢?既然是被捡到,应该是被当作什么稀罕东西,作为交换货物的筹码来进行交易。只要能找到卖家,就一定能买下来。”沐星儿说道。
“买下来?星儿,那本来就是我的箱子,为什么要买下来呢?”陆枫离有些不解的问道。
沐星儿摇摇头,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是这里是草原。草原有草原的规矩,捡到的东西,一天内没有失主上门来要,那就属于这个人的了。想要拿回来,要么拿东西来换,要么靠武力来抢,但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有几分道理。”陆枫离歪着脑袋似懂非懂的搭了一句,不过在他看来,找到箱子的线索是最重要的,只要箱子能够回来,一切都好说。
“离箱子越近,我的感应也就越强。到时候只要通过气机相引,就能找到箱子的位置了。”陆枫离自信的说道。
二人说走就走,陆枫离左拐右绕的,他与箱子之间有一种气机上的联系,那道天青色的瞳环再度释放出神奇的天青色法阵。
陆枫离的视线中,眼前的一切都变了。人还是那些人,场景还是那些场景。只不过在天青色瞳环法阵的作用下,每个人的身外,都散发出了一道道奇异的光芒。
这些光芒,有些微弱,有的旺盛。且不仅是人,物品上有也光芒。这是这些物质自然而然散发出的【灵气】。每个人,每样物品的【灵气】的波动都不相同,通过辨认波动,可以迅速定位和寻找到目标。
”在那里!”陆枫离眼睛绽放出一道光芒,在他视线里,前方大约百步处,一辆马车里,散发出了一道金色的光芒。
陆枫离立刻快步走上前去,沐星儿见状,刚想跟上去,却是忽然面色一变。
”枫离!退下!不可!”
沐星儿大声叫道,可陆枫离找到自己的箱子,心中正兴奋着呢,速度并未减,而是疑惑的回头看了一下沐星儿。
“星儿的眼神......”一瞬间,陆枫离从沐星儿的眼神中读出了惊恐,慌乱和担忧的情绪,他立刻意识到不对,浑身汗毛一下子立了起来,这是一种预感危险到来时的自然反应。
瞳环法阵光芒大盛,四周的事物在他眼中的速度立刻被放慢了数倍。
一柄金刀,毫无声息的就朝着陆枫离的脖颈要害处橫砍而来,陆枫离顿时脚尖点地,快速向后退去。
可是那柄刀却仿佛粘上了他一般,刀势不减,依旧贴着要害而来。
陆枫离眼神转冷,他感受到了金刀上那隐而不发的冷冽杀意。这是他出谷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这种要将自己的脑袋割下,毫无商量可言的必杀杀意。
若是他反应慢了一步,怕是早就身首异处了。
拳头一捏,陆枫离的眼神瞬间化作极地寒雪。他抬起拳头,一拳朝那持刀之人打去,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拳,但是却似乎有一道白光凝聚在拳头之上。
“住手!”金刀即将划过陆枫离的脖子,将他的颈部动脉割裂。而陆枫离的拳头却已经来到那持刀之人的胸口心脏之处。可这时,却有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
金刀立时后撤,不带一丝犹豫,而陆枫离的拳头也是悬在那人心口处,拳劲瞬间消散,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收回手,摸了摸脖子,陆枫离眼睛眯了起来。
他的脖子没有大碍,但是却有一层皮被金刀的刀锋劈出时的刀气所割伤。这是持刀之人撤刀时未能收回的劲气所割伤的。
沾了一点唾沫,陆枫离往脖子上一抹,顿时,伤口便愈合了起来,一点痕迹也看不到。
但是陆枫离的眼神却发生了变化。
若是说,这些天一直与沐星儿相处的陆枫离,是个整天嘻嘻哈哈的,满脸好奇宝宝模样,与人为善的温和少年的话,那么此时,陆枫离的眼神,却是一种不带丝毫情感,冰冷却又理智,让人不由自主的浑身发毛的目光。
他轻描淡写的看了一眼那持刀之人。
只见这个人,是一名身穿金甲的金刀卫士。这种打扮代表着他护庭金刀卫的身份。只不过,和一般的金刀卫不一样,他的金甲上还有着火焰的纹路,金色中镶嵌着黑玉石。
“金刀将!”路人惊呼出来,顿时半跪在地上,右手放在心脏上,低头施礼。
“枫离,你没事吧!?”沐星儿脸色煞白的冲了上来,可当她看了一眼陆枫离的眼神时,却是颤抖了一下,她的理智告诉她,此时应该立刻远离眼前这个少年,但是她的直觉却又让她没有动,因为她相信,陆枫离是不会伤害自己的。
骇人的眼神立刻消散,陆枫离的眼神重归清明。他歉意的对沐星儿欠了欠头。
“枫离,赶紧行礼,这是金帐王庭的护庭金刀将【蒙顿】将军,他是不离烈日格罕左右的近卫队长。”沐星儿半跪下来,行着草原大礼,扯了扯陆枫离,小声却急速的说道。
蒙顿,代表草原最高战力的护庭金刀卫队的队长,拥有金刀将称号之人。他贴身护卫烈日格罕,不离左右。他既然在此,那么说明身后马车之中的人必定是......
“赞美众神,赞美烈日格罕,您是草原之光,愿您永远照耀与指引我们。”草原人齐声赞颂道,而只见来人头戴烈日金冠,身穿十三匹珍贵的白狼腹绒所制作而成雪绒护肩,披着一件古旧,却似乎散发着氤氲神光的褐色皮革披风,内里穿着一件天蚕丝织就的,轻薄却又能抵挡百石强弓的蚕丝纹金宝甲。
这是一名十分威严的老者。他是典型的草原人长相,粗犷,人高马大。但是却并没有什么虬结的肌肉,而是大腹便便的。
他约莫五六十岁,岁月在他的脸上刻出了一道道沟壑,却又似乎在这沟壑里,注入了深邃的智慧。他的头发已经秃了,红润光亮的脑袋上似乎能反射着阳光,看上去好像闪闪发光。他的胡子也很有特色,他应该是天生的络腮大胡,但他上下嘴唇处,脸颊两侧的胡须却被剃的很干净,仅留下嘴唇左右两边和下巴的胡须。胡须很长,编成细长的麻花,拖到胸口。
老者略微有些吃力的从马车上走下,身边护卫想要搀扶却被他抬手止住。两名草原侍女一左一右的抬来一樽兽皮椅,老者根本连看都没看一下就往后坐去,而那椅子摆放的时机也是严丝合缝,恰好让老者坐下却不至于摔倒。
金刀将蒙顿向老者拱手,却是眼神可怕的看向站在那里的陆枫离。
“中原人,在你面前的,是伟大的草原之主,众神之子,草原的指路之光,第三十二代烈日格罕王上,见到王上不下跪,当真以为我蒙顿不敢斩你吗?”蒙顿声音中充斥着怒意,朗声斥责道。
“你杀不了我。”陆枫离却是丝毫不为之所动,眼神冷冷的看向蒙顿。
他火了。
没错,陆枫离长这么大,第一次发火了。
他一直以来,都与人为善。遵循长辈们的教导,温和待人。
但是这位蒙顿,二话不说,就直接下死手要取自己的性命。这种不留余地,毫无商量,可以说无比霸道的做法,却是让陆枫离心中难得的产生出了一种不喜的感觉。
而更令他感觉到火大的是,方才交锋,听闻住手二字时,陆枫离立刻散去劲力,而那蒙顿的刀气,却划过了自己的脖子。
“他不是收不回去,而是根本没想收。”陆枫离心知肚明。
无冤无仇,却要置自己于死地。
“要不是我家教好,早就把这混蛋给打死了!”陆枫离侧过头,小声的对沐星儿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