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趟回祖宅,开门的是刘妈,接见颜雪的只有和善的大伯母,颜雪的表现比上次好一点,不过还是很拘谨,说话磕磕巴巴的。
大伯母让人将郑岭南的食谱交给颜雪,笑着问了几句,两人现在的生活。
颜雪的回答都是很正面的,比如:“老师对我很好”,“谢谢您的关心,我会照顾好老师的”,“还好的”。
大伯母也不是个爱探人隐私的,尽了长辈的关护之情,转而嘱咐颜雪郑岭南饮食需要注意的地方,“岭南,梨子过敏,以后买水果的时候要注意点。烧菜的时候,尤其注意一点,不炒洋葱,放大蒜,他也不吃萝卜。”
“我会的。”颜雪点了点头,表示一定做到,“大伯母,那我就先回去了。”
大伯母让刘妈送颜雪出门,自己起身迎着姜老爷子走过去。绕过穿堂门,颜雪还能听到大伯母娇软温和的声音:“爸,您起来了?是岭南家的,来拿食谱,刚走。没说,伊琴嘱咐的,她要突然袭击。他们母子……”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颜雪本就不是个多事好奇之人,也就没深想。到了门口,她笑着与刘妈作别,抱着食谱,朝地铁走去。
颜雪仔细翻看着食谱,发现好多地方跟她记忆中的不符。比如,郑岭南不吃洋葱和大蒜,以前她洋葱炒蛋还加大蒜,也没见他不吃啊。再比如,郑岭南喜欢吃油条和肉馅的包子,今早上她还因为油条和包子,被郑岭南训斥呢。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颜雪摇了摇头,整理好情绪,才掏钥匙开门。进屋,发现一屋子的安静和暗黑,连客厅的台灯都没开。颜雪思量着,家里是不是没人。伸手按开玄关处的开关,蹲下解开鞋带,换上拖鞋,楼上有了开门的声音,颜雪抬头喊了一声,“老师好!”
郑岭南正在午休,不过他睡眠一向很浅,听到楼下开门的声音,就醒来了。或许是迷糊,也或许没听清楚颜雪的称呼,他颔首,边下楼边道:“以后出门,可以让我开车送你。去一趟那边,你就磨蹭这么久。做事情要用用脑子,别一个劲儿地闷不吭声。你不说,谁有心思猜你的想法?你还太年轻,总以为世界人民都围着你转。这想法要不得。”
颜雪被他教训的疲乏了,低着头支吾一声:“我知道了。”
就会说知道了,郑岭南本想着和她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见她这副模样,实在没了兴致。下了楼,长腿一迈,坐到沙发上,打开台灯,吩咐颜雪去泡茶。
颜雪应了是,将郑岭南的食谱放置在厨房的橱柜中,烧上水,寻来铁观音,站在厨房里等着水开。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郑岭南不爱喝饮水机中烧出来的水。
出神地望着窗外,四月将近,五月欲来,春暖花开的季节,外面如此阳光明媚,颜雪却觉得一片昏暗。烧水壶嘟嘟冒出了白气,颜雪忙回神,收起纷杂的心思,按下开关,沏好茶,端了出去。
百无聊赖的郑岭南正反复看着颜雪的时间行程表,仔细研究她笔画,挺归整的。颜雪这丫头家教似乎不错,知晓礼节,不多嘴不随便插话。很难得她这样的年纪还能写出这么一手称得上漂亮的钢笔字。
“……先生,你的茶。”颜雪将茶递了上去,转身要走。
郑岭南放下手中的东西,接过茶,喊住颜雪,问道:“你晚上勤工俭学,晚饭怎么办?”
偷觑了郑岭南一眼,猜不透他什么心思,颜雪如实回答道:“晚上6点才开始的,我5点半出门,不耽误的。”
郑岭南放下茶杯,看着颜雪说:“你很需要钱吗?”
钱,颜雪自然是需要的。不是都说嘛,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不过这话她可不敢在郑岭南的逼视下说出了,换了个姿势,支吾一声道:“没啊。”
郑岭南瞧她一副忸怩样子,有点厌烦了,随性地斜靠在沙发上,又多教育几句:“你现在还是学生,成天不忙学习,你能毕了业了?别以为打工赚点小钱就增多少见识似的,年轻太轻浮了,以后有你的亏吃。”
郑岭南担心颜雪毕业不了也是很正常的。当年专升本的时候,寻书让她做题,一道题能做三个小时还做不出来。幸亏颜雪比较刻苦,死记硬背,虽然眉毛胡子一把抓,不过多少有点成效,最后居然被她瞎猫装上死耗子,进了如今的外语学院。
颜雪嘴上没说什么,心里确实有点不太好受。谁也拒绝不了对赞美的喜爱,对批评的规避,更何况颜雪这样的年纪,天真烂漫,很容易受到外界环境的干扰。她低下头去,埋着脑袋,挺羞愧的模样,马尾辫侧到一边,朝向郑岭南的那边露出白嫩的一截脖子。
晚饭,郑岭南没有折腾颜雪,让去做饭。因为他接到一通电话,起身上楼换了出行的衣服,让颜雪自行活动,不过要注意时间。
自此以后,颜雪推掉了影像馆放片的工作。周末也不出去,平时只要晚上没课,放学后就早早回家,洗衣做饭,任劳任怨地包揽家里一切家务。或许是被郑岭南之前的话刺激到了,在家做好分内的事情后,就闷在屋里学习。
颜雪本就不是长袖善舞的女孩子,于人际交往一事总有显得那么二胡浪的,俗称二。同班同学里,只有她和另外一个叫冯晶晶的女孩子,是专升本中途插班进来的。刚入班的时候,两人被其他同学围观好奇一阵子。颜雪没冯晶晶活泼甜美,倒也凭着真诚、坦荡和甘当绿叶,也赢得了几分朋友关系。现在因着要赶回去做家务,渐渐也不堪维持了。
至于林郎,找过颜雪几次,请她一起自习,被拒绝后,也好似有了新的目标。这让颜雪松了一口气,却隐隐觉得可惜。人又不是独生动物,群聚总是需要伙伴相互扶持的。颜雪觉得自己现在就只有自己,心中烦恼也无处可诉。
就算这样了,郑岭南依旧不甚满意,偶尔还是会刁难一二,因为丁点事儿就再三训斥。颜雪不反驳,他也没觉得有丝毫不妥。偶尔他也会疑惑一下,颜雪怎么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呢?就算一般的妻子,再和睦的家庭,也会有争执的,颜雪却是很少求,不,应该是不求他的任何回报。她越坦澈,愈让郑岭南疑虑、不安,认定她是有更大的企求。
转眼4月见了底,颜雪发现窗前的梧桐树,春天发出的嫩绿新芽,如今已经开得很热闹了。
周末,颜雪一日往常,哪里也没有去,做好家务,就窝在自己的房间里背书。上次期中测试在班里占了中上,这个给了颜雪很大的信心。虽说距离期末考试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她信奉笨鸟先飞的原则,早早就复习上了。
书背得厌烦了,颜雪就趴在书桌前,转着笔,发呆着,胡乱思想。最近她有了一个新绰号——独行侠。乍一听还挺神气的,参照现实的生活,深思一下,颜雪只觉得悲凉漫透心底。
夏天来了,天气也热了,她这人爱出汗。在郑岭南这空调屋里呆着还好,如果出了门,尤其是走上一段路,浑身都觉得粘糊糊的。也因此,她更是不爱参加同学间的活动,人更加形单影只。
一玩的还不错的同学是青年节过生日,刚巧又是周五,在学校附近的饭馆订了位置,邀请一干相熟的同学去聚了聚。这天人不少,面孔都很友善,气氛也很热情,大家玩得比较愉快,闹着问老板要了一箱子啤酒。
颜雪跟几个友情稍微深厚点的同学干了几杯,她酒量和酒品都不错,喝了两瓶,人还是清醒着。有几个同学喝得有点高了,嚷着要唱K唱通宵。颜雪本来挺犹豫的,挨不过寿星同学冷嘲热讽和其他同学的起哄,想着时间本就晚了,就大了胆子,索性破罐子破摔,跟着去了。
第二天,她顶着熬得通红的眼睛,忐忑不安地回到家,等着挨训。打开门,蹑手蹑脚地换了拖鞋,放下书包,钻进厨房做好早饭。等了半晌,没听到楼上的动静,就上去敲了敲门,也没回应。颜雪纳闷一下,思忖道,难道昨天老师也没回来?
两人一直分房睡,颜雪很彻底地遵守她之前提出的条约,丝毫没有身为人妻的自觉。郑岭南毕竟是个正常的男人,勉强颜雪自是不屑,而且也觉得不靠谱。见颜雪老实乖顺下来,不需要每天盯着了,他也就有了别的消遣时间,享受人生的去处。
虽说不希望自己的另一半经历沧桑,但是作为红颜知己,那另说。对方是个姿色不错,颇有些风情的女子,很知晓进退,从不谈钱,也不谈感情,只谈政治、哲学。当然,两人在一起,探讨最多的还是生物学,尤其是人体身体构造学。
他有了去处,偶尔才回来一两次,或是拿文件,或是拿换洗的衣服,留宿、过夜是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