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郑岭南惯性地早起,下楼见颜雪已经做好早饭,一脸倦容地问道:“刘妈呢?”
“老……”颜雪本想唤“老师早”,想到他昨天那一通无名之火,急忙改了口,唤道,“先生早!刘妈昨天不是回去了吗?”
郑岭南干洗一把脸,清醒一些,想起刘妈确实已经走了。他一脸沉静地下了楼,走到餐桌前,接过颜雪递来的毛巾。擦着手,坐下来,他看了一眼菜色——白粥,咸菜,鸭蛋黄,包子和油条——眉头微微皱一下,不耐烦地道:“以后不要去外面卖包子和油条。”
粥是颜雪早起熬的,咸菜和鸭蛋黄是刘妈留下的,包子和油条是她跑了好几站路才买回来的。这地界是官家住地,很少有街头商贩的,买个早餐还真是犯难。如今又被郑岭南这样嫌弃,颜雪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只好简单地道了一声“哦”。
郑岭南只就着咸菜和鸭蛋黄喝了点白粥,包子和油条动一点没动。简单用餐之后,他大爷似的,碗筷一推,敲着二郎腿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了。
颜雪遵循着她的用餐习惯,斯文地吃完早饭,准备收拾没吃完的油条和包子放到冰箱去,却又被郑岭南嫌恶了。他道:“那些东西还不扔掉,放冰箱里做什么。”
颜雪翻眼瞧了瞧他,觉得他变化真大,以前一起住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挑剔。现在油条、包子都不吃也就罢了,还这么厌烦。不过房东为大,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颜雪也不去反驳。她将油条和包子装进塑料袋里,拎到厨房里,洗过碗筷后,蹬蹬上楼,放进自己的书包,决计不打算浪费掉的粮食的。
自小颜妈就教育她,浪费粮食是可耻的,要被打的。她这人是个因循守旧之人,固习跟随二十多年了,自然也不会因为郑岭南一个嫌恶就改变了的。
郑岭南瞧见了她上楼的小动作,也懒得理会她。他实在太了解这个小姑娘对节约有着怎样的执迷不悟了。他自认为是个跟好相处的人,只要不违反他的规则,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下楼来,她将连夜刚出来得自己的行程表递给郑岭南。郑岭南正在看早间新闻,示意颜雪将东西放在茶几上就可以了。颜雪扫了一眼新闻,新闻正在播报,博鳌(2007)论坛在海南顺利举行,祖国经济一片繁荣。
颜雪对政治、经济一窍不通,只想着把眼前的日子过好就可以了。她不是个有远大抱负和理想的女孩子,甚至可以说她是个对未来没太多憧憬和向往。
她正要用布拖地板,又被郑岭南刁难。郑岭南起身,关了电视,走过来,非要让她用专用的软布擦不可。还一口咬定,之前刘妈就是这么做的,因为地板是上好的红木,他不允许有一丝怠慢的。之前刘妈打扫卫生的时候,颜雪一直不在,在的时候,也没注意过。如今被郑岭南教训一番,她也不觉得委屈,很听话地寻来抹布,老老实实地擦拭起来。
她撅着小臀仔细擦拭完地板和屋里的家什,然后把衣服抱到三楼的洗衣机旁洗衣服,晾完衣服,又到做午饭的时候了。她看了看厨房的东西,青菜什么的不多了,也还够吃两顿。她对附近环境不熟悉,犹豫是问郑岭南,还是从学校那边买菜回来。
郑岭南早饭吃了一点,肚子有点饿了,见她从楼上下来,就随口点了鳕鱼烩面。郑岭南口味清淡,略略偏爱面食。某鱼烩面,有段时间,颜雪经常做的。让郑岭南记忆最深刻的,就是半个鳕鱼做出来的鳕鱼烩面。
烩面是颜雪在她大哥家跟原先的河南保姆学的,还算差强人意。她主要是图方便,醒好的面放在冰箱里,他什么时候回来都能下着吃。不过也难为颜雪了,郑岭南爱吃面食是爱吃,却不喜欢超市买回来的干挂面。
至于鱼嘛,原因也很简单,她那段时间,在菜市场帮忙。那老板是卖鱼的,见她勤快,经常拣点让她带回家烧菜吃。
家里没有鳕鱼,现在和烩面也来不及了,颜雪只好驳斥了回去:“老……先生,家里没有鳕鱼,烩面现在和上,要一个小时左右才能吃的。”
郑岭南瞬间黑了脸,不耐烦地道:“让你做个饭,怎么那多事儿。”说着举步,上楼进了卧室。
这可难为到颜雪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
她思量再三,还是不敢再次询问郑岭南的意见。看了看冰箱的东西,打算做个鱼头面,糊弄一顿饭过去好了。
颜雪做好饭,请郑岭南下来吃饭,白担心了半天。本以为他大老爷的难伺候,又该刁难了,谁知道人家根本好似忘掉之前那茬子事儿,饭吃得很欢实。
饭后,颜雪和上烩面,盖在瓷盆里醒着。收拾好厨房,她切了一个苹果,端客厅去,邀请郑岭南一起吃。饭后水果,颜雪是喜欢吃的,不过郑岭南不太热衷。
郑岭南见她吃得欢快,也拿了一个牙签扎了一个,举到嘴边,问颜雪道:“我看你晚上学校还有活动?什么活动,每周都有?”
颜雪的时间表,除了上课和自习,打工的事情,她一律写的是学校活动。她写的时候,没多想,只觉得自己勤工俭学的事情还是不该跟郑岭南说,免得被他嘲笑。他这人什么都好,就是爱嘲讽人。
以前一起生活的时候,颜雪找的任何一份工作,都没得到过他的满意和赞同。每次的表情,都是讥诮和不屑的冷哼。对于颜雪来说,虽然勤工俭学的钱不是很多,那总是一份收入,靠自己双手得来了,她觉得安心。她可不想坐吃山空,哪天被这人赶出去,又得饿肚子了。
颜雪吃完苹果,用纸巾擦一下嘴,决定实话实说,嘟嘟一句道:“是在学校影像馆放影片,我找的勤工俭学。”
“呃?”郑岭南有些不解地看了颜雪一眼,示意她解释为何要去勤工俭学。
颜雪可不敢把自己的担心说出来,只是抿着嘴,沉默地收拾着茶几,简单地回了一个“嗯”,端着盘子进了厨房。
一阵水声后,颜雪擦干手,出了厨房,上楼进卧室,拎着手提包下来。
郑岭南微微眯起眼睛,有些昏昏欲睡,被电视里的声音吵得头疼,起来关电视。状似无意轻轻扫了颜雪一眼,见她一副要出门的架势,眼神瞬间渗出寒气,关掉电视,沉声问道:“又要去哪里?昨天跟你说的话,都忘记了吗?你胆子也越来越大了,出了这么门,你就甭回来了。”
原本正在换鞋的颜雪,轻吁口气,小声解释道:“老……先生,不是要吃鳕鱼烩面吗?家里没有鳕鱼了,我去市场看看。”
闻言,郑岭南的脸色才略略好一些。抬头看了看时间才一点多点,面色又变得难看了,口气冲道:“这才几点,你就去卖菜?想出去玩,还这么多借口。”
接二连三被郑岭南误解,颜里有说不出的委屈,抿着唇,只瞪着眼睛,像只青蛙似的看着他,也不出言反驳。有时候,颜雪真想自己是个泼妇好了,对待那些恶劣的人,可以破口凶言,可是她是个懦弱的人。
再说,就算她一时有了勇气,怒火在心中燃烧,但是望进郑岭南阴冷得不带丝毫人气的眼眸,很快就失了气度。讷讷无言,是她唯一表现。笨拙、木呆,面对恶势力又不敢反驳,这竟然就是颜雪。
而郑岭南呢,反正现在的他就是极端的自私,容不得身边人丝毫的忤逆。尤其是颜雪这个顶着他妻子名号的丫头。当初,他就是太纵容前妻,才会搞得身败名裂,身陷泥淖差点出不来。
两人对峙良久,颜雪才咬了咬唇,大着胆子解释道:“我不知道这附近哪里有菜市场,准备去以前那个地方买。”
郑岭南一时没了脾气,这丫头还真不是一般的笨。真是笨得可以,以前他们住的地方,与这里相距半个城,打的也要一个小时。瞧她这样子,估计是乘公交车,没个把小时,她是到不了。怪不得要这么早出门。
哎,也真是难为颜雪能一根筋儿到这种程度。
郑岭南摆摆手道:“不用去了。鳕鱼烩面改天吃也没什么的。不知道菜市场在哪里,打电话到祖宅问一下刘妈。真搞不明白,你脑袋想什么呢?怎么什么事情到你那里都那么麻烦,舍近求远,本末倒置,不知所谓。”
得了郑岭南的批评,颜雪也只是木着脸,站在原地。等他批评完了,颜雪又换了鞋子,拎着书包上了二楼。下来后,蚊声弱问:“老……先生,祖宅,祖宅的电话多少啊?”
郑岭南正靠在沙发上打盹,思考这丫头脑袋怎么长得。听她问话,郑岭南有些无奈地拿起身边的电话,边说号码边拨过去,接通后,跟那边说明意图,便招手,让颜雪去接电话。
刘妈跟颜雪交代一下附近什么地方有菜市场和超市,又替大伯母传话,让她改日有空到祖宅,将郑岭南的食谱拿过去。颜雪瞥了一眼郑岭南,说现在有空。
终于寻了一个正当理由出了房门,下楼后,颜雪专门回头看一眼,只觉得那真是一座牢笼,里面住着一个大狮子,而且是一个随时都可能喷火的大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