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颜雪头脑利落一回。与其躲躲闪闪被人奚落,倒不如痛痛快快喝上一杯,至少自己能占主动,磊落一把。
颜雪伸手接过李褚递过来的茅台,斟满酒,毫不扭捏地端起来,敬顾希珀道:“我不会说话,先干为敬。顾先生也消消火吧。”
顾希珀是那么好打发的人,就不会有这些个波折了。不过,颜雪爽快,他也不拿乔,可就是太缠人了。一来二往,颜雪单单跟他一个人喝,就有2两白酒下肚了。然后,是陈淑明,喝了3大杯红酒。他倒是不像顾希珀那么痞子气,神态却颇为倨傲。
纵然颜雪酒量再好,可下肚是酒,多少也有些头晕了。就这样,顾希珀还是不依不饶,说什么,既然颜雪不愿意跟他喝交杯酒,就起哄郑岭南和颜雪喝。陈淑明半路杀出程咬金,提议郑岭南和开车的女子喝。
郑岭南盯着颜雪,嘴角微扯,弯出一抹高深莫测的弧度,却并不接话。开车女子却爽快地应承下来,端了盛着红酒的高脚杯,对郑岭南道:“姜处,为我们的缘分,我敬你一杯。”说着要和郑岭南弄个喝交杯酒的姿势,见郑岭南无动于衷,又笑着游说道,“难得今天大家高兴,姜处您就给我一分薄面,这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酒杯几乎都递到了郑岭南唇边。
出来玩,这种场面,郑岭南经历得多了。别说只是递到唇边了,喝个交杯酒,就连坐大腿,嘴对着嘴喂,他也玩过。不过,那都是几年头里的事情了。为了从那些人嘴里扣出钱来,整日喝得醉醺醺的。看,他也曾跌入尘埃,并不比颜雪高贵多少。现在,他却能安然于座,摆出一副傲然之态,这是他的成就。
郑岭南不是玩不起的人,不过,他现在没心思,也觉得掉分子。接了酒举起干了个底朝天,他冲着开车的女子道:“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明白人。”潜台词是,现在太糊涂了。
开车的女子笑了笑,嘴角的尴尬很快被她手中的酒杯掩饰过去了,而后又敬了顾希珀、陈淑明等人。
酒过三巡,才算正式进入了主题,李褚和陈家的人闹出了点乱子,引发了姜淮左和尤颖婚事告吹。这事儿说起来真不是三言两语就说道明白的。这背后,不但有姜、陈两家的陈年官司,还有苏、李两家的旧怨。这事儿明面上动刀子的人是陈家的,背后主使者却是姓苏的。如今事体出来了,姓苏的却是一身清白,而在座的这些个人,没几个能撇得下关系的。
说起来,在座的这些个人,小时候也都是颇有交情的。那个叫佑佑的女子,大名叫卓安佑,在这些人里面,除了颜雪,就她最小,也只不过比颜雪大两个月多一点。她堂哥卓尚华年龄最大,他们称呼他为卓大哥,依次是顾希珀、郑岭南、陈淑明、顾希珏、姜淮左。至于前面故事里提到的姜岭北则是在南京长大的,而后面会提到的李褚十岁以后,先去了上海,而后是出国放洋了,故而就不在排名范围内。
这些纷繁复杂的人际关系,颜雪是不知道的。她早已是霞飞双颊,眼泛桃花。此时,她左手肘撑着桌面,手掌托着下巴,追逐盯着女子无名指上的戒指,只管笑,傻乎乎得让人心疼。
她记得,郑岭南曾经也送给她一钻石戒指,后来好像又被他拿走了,说是有其他用途。颜雪头晕晕的,想不太起来了。又被男士们的吞云吐雾的烟跟呛到了,她皱着眉头,有些痛苦。
陈淑明笑着对郑岭南道:“把人给睡了,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关键得你情我愿,是个没主的。那孩子的身份,你们都也知道的。法律上是姓陈,可血脉上是苏家的。要是钱的事儿也好办……”
言外之意,这不是钱的事儿。的确,不是钱的事儿。如果是钱的事儿,李褚也不会犯浑,找人把那小子给废了。
事情发生在九月中下旬,就那天何家请郑岭南吃饭,郑岭南又和李褚去钓鱼的那天晚上。那天,李褚带着疯丫头左小尹去酒吧耍着玩,碰到一**货。这伙色字迷了心,趁李褚去卫生间的空隙,瞧左小尹落单了,就要请左小尹喝酒。请喝酒,就当是交朋友,可你别使坏心眼啊。就算使用坏心眼,你也别那么白目,在行家面前耍最拙的手段的。结果呢,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给弄掉进陷阱里了。
左小尹看上去一脸无害的单纯模样,心里鬼马着呢。自小在拉斯维加斯不夜城长大,加上他们家的优渥而又开放的环境,什么光怪陆离的事情没见过。她这次回国,完全是为了追李褚而来的。她外公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被这么一小瘪三欺负了,她可是受不得。李褚出来后,她便添油加醋,声泪俱下地痛陈一番。
话说这李褚也是个二胡浪的家伙,若是一般人,他顶多是不管不问,随便左小尹闹腾出气。瞧了人,他心里的那个恶魔,怎么都压抑不出,蹦跶出来了。电话一打,找了几个特殊的朋友,把这人交了上去,并且许诺他们:“好好玩,玩残废了。哥送你们,一人一瓶XO。”
果其不然,那**货真被人玩残废了,扔到了家门口,若不是陈家人送他去医院及时,估计早见阎王了。虽然这事儿没上报纸,他们这个交际圈的人,几乎都知道了。陈家成了笑柄不打紧,关键这孩子是苏家的种,这不是狠狠打了苏、陈两家的脸吗?
李、苏两家的暗斗,是从李褚曾祖母那一辈就开了。论说,李褚应该叫现在苏家当家人苏衡叫叔的。要真是讲古,那可真是长了去了,时代可以追溯到民国,地点可以追查到N城。简单来说,李褚的曾祖父李坤山抛弃了已经为他生儿育女的原配卓氏,和一个叫苏秧的女子同居十多年,生了一男,却一直未被家族承认。如此以后,两个女人的斗争,就在各自的子孙后代中延续下来。再说一句,李褚的曾祖父,苏衡的祖父,后来又娶了一房太太,也生有一女,却很得苏氏的认同。
李褚搞了苏家的私生子,苏家也不直面进攻,而是指使陈家在姜淮左的婚事上做手脚。这不单单是换手搔痒,还挠得很疼,扯动了埋在姜家心里的那个隐刺——郑岭南之前婚姻。这事儿明摆着,打远痛近,也可以说是围魏救赵的反用。打看似不相干的A,痛与A合作的B。若是A与B关系不够铁,自然会闹崩,他们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就算A与B关系够铁,他们也留有后手,定然不会让AB得了便宜去。
这些事情,本来跟颜雪这个丫头,是没关系的。可惜的是,她是郑岭南法律上的妻子,更深得姜家老太爷的欢心,又被陈淑明外甥林郎喜欢着……颜雪就这么莫名地卷入了其中,也可谓是,一遇到岭南,终身毁啊。
谈判进入对峙状态,话题继续不下去了,顾希珀掏出烟,问李褚借了火。这人好似天生贱骨头,发觉颜雪闻不得烟味,故意朝她吐圈烟,嘴上却好心地问道:“你还好吧?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帮你按摩,疏通一下筋骨?”
被顾希珀的安禄山爪碰了一下脸,颜雪烦躁地拍开,咕哝一句:“走开,烦人!”说着,换了一只手托下巴。
陈淑明眄了顾希珀一眼,转首对身边的陌生男子道:“上菜吧。姜太太有点顶不住了。”
若是他称呼“颜雪”,颜雪还会抬头给他两眼关注。称呼“姜太太”,颜雪想都没想,直接过滤掉了。倒是一直坐在李褚身边的左小尹,挑眉笑道:“陈少,别介啊。今个来的时候,我舅舅可是说了,让我做东,请李褚好好招待几位。你也知道,我姥爷的脾气,就是顽固派。本来我想说给他听的,只是嘛……”说着瞅了李褚一眼,继续笑眯眯地道,“只是怕我姥爷脾气上来,也要来会会各位,惊动了某些人,就不太好了。您说是吧?”
左小尹的姥爷,虽说跟姜老爷子似的退居二线,但是想调动个个把人,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儿。更何况左小尹还有个舅舅在这四方城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
京城这地方盘根错节的,陈淑明不是个傻子,心里跟通心粉似的透亮着呢。他知道左小尹话里的意思,这事儿没捅上去给她姥爷知道了,所以才让李褚来这里跟他们谈私了的事儿。一旦她姥爷知道了,别说陈家保不住面子,只怕苏家也别想有什么好果子吃。
陈淑明笑了笑,很大方地道:“那今日就承左小姐的光了。”
“好说。”左小尹笑了笑,又看了看颜雪,下巴一抬,对顾希珀道,“顾少,你也客随主便,跟我大嫂换个位吧。”
“这可不成。”顾希珀动了动椅子,又距离颜雪近了一些,还动手动脚地想要帮她打理一下碎头发。
顾希珀似笑非笑地睇了郑岭南一眼。郑岭南对这边动静置若罔闻,一副好以整暇待看戏的模样。姜淮左和卓安佑低头耳语,秀恩爱。就连李褚都一副花心公子的无忧模样。至于顾希珀这边嘛,除了陌生男子,其他人也是一脸看戏的模样。
颜雪秀眉微微一凝,赶苍蝇似的扇了扇,不耐烦地道:“你这人,好没礼貌?烦不烦?真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