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雪陷入追忆,沉默了。而她的沉默,如同一剂药,注入了他的体内,掀起心海****。
“说,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郑岭南眉尖一蹙,丢开颜雪的下巴,顺手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她对面,如豹子盯着猎物一般审视着颜雪。
颜雪的目光越过郑岭南的肩膀,落在他身后的窗户上。她记得住院的地方,也有这样的旧式窗户,只是窗帘不是这种天蓝色的,那地方的窗帘是白色,带着些许污渍,阳光一照斑驳影下,有着特别的伤感。记得最清楚的是,医院里那种日光灯。
她醒来时,日光灯就在她头顶,发出的光很亮,有点惨白。颜风出车祸那年夏天,她看了一夏天那样的光,以后看到了就莫名的低沉。所以不喜欢那种光,太亮了,照得人异常孤单。
“说话,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别让我重复问第三遍。”郑岭南抿紧嘴唇,压制住想要恶言攻击颜雪的冲动。
颜雪轻声啜泣着,简单陈述一下当时的情况,断断续续的。不过郑岭南大致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大抵是这样的——
他和颜雪是因为他喝醉了,颜雪推拒不得了。事后,他也没有出面表示,而且整日神龙一般。而颜雪呢,先是忙着专升本考试,然后刚入大学又忙着适应。她也没想到她会怀孕。更不凑巧的是,他突然提出了离婚,而离婚那天又下着雨。她流落街头,一身狼狈,半夜高烧,送往医院,一觉醒来,孩子就没有了。她,颜雪,在这件事情中,完完全全是个受害者。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自作孽,不可活。
郑岭南几乎听得到自己的磨牙声,吐出的字句,咬牙切齿,似能切金断玉一般,“你是想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是吗?你因为我会相信吗?没有你的签字,医院敢给你做手术,你现实点吧。颜雪,你太让我另眼相看了。”
颜雪睁大双眸,惊恐地望着郑岭南,压抑不住内心的悲愤,道:“我没有,没有胡说……真的不是我签的字。”
“咯哒”书房的门被打开了。来人是郑伊琴,她身材娇小,着水墨旗袍,气质高雅。与郑岭南的国字脸不同,她有一张“心”样的小脸,下巴尖尖的,眉毛细长,眼角带着碎碎的周围,而眸光犀利。
郑岭南见她进来,并未起身相迎,直勾勾地凝视着颜雪。而颜雪垂着脑袋,鼻头红红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却压抑着不敢哭出声来。
瞧这样子,郑岭南面色稍霁,伸手抽了一叠纸张,递给她道:“瞧瞧你的样子,擦擦脸。”
颜雪捏了一把鼻涕,不敢扔在大理石地板上,欲要攥在手里,却被郑岭南接过去,扔到旁边的垃圾桶中了。
郑伊琴径直坐下来,扫视了两人一眼,沉声道:“谈好了吧?谈好了,我也有点事情,想问问你们。”
“妈,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插手了。”郑岭南心情烦躁。其实,他质问了颜雪之后,心里也泛起了丝丝愧意。
“怎么?我问不得了?”郑伊琴声音陡然提高,“别忘了,我是你的母亲。我比任何人都有资格过问你的生活。你在我面前维护了那个女人,结果怎么样呢?自己身败名裂也就算了,你连累了多少人不得安生。”
“妈……”郑岭南心里窝火,却又无言反驳,母亲说的并不全错的。
见儿子吃瘪不言语了,郑伊琴冷哼一声。转向颜雪,她微抬下巴,语气严厉地道:“哭够了吧,那就歇歇。本来打算明天找你们好好谈谈的,你们提前闹开了,那就现在谈吧。”
不晓得怎么回事,她话音刚落,颜雪就不停地打起冷嗝来。
“婚,你们已经结了,通知没通知我们,那也算了。不过,孩子的事情,我想问问清楚。你是叫颜雪吧?”郑伊琴见颜雪点头,片刻后,才又疑惑地开口道,“颜小姐,你确定你的孩子是我们家岭南的吗?”
这话什么意思?赤裸裸地在质疑她的人品,欺负她的自尊。颜雪只觉得一阵眩晕,喉咙一阵酸涩。
郑岭南也不禁呆住了,如何也想不到母亲会这样说。他瞥了一眼颜雪,急促地唤了一声,“妈”,示意母亲不要出言伤人。
“你当时从N城来到北京,不是住在你哥哥家里吗?为什么离开的?你哥哥为什么不找你?你还记得吧。颜小姐,你和我们家岭南结婚,想必就是给那个孩子一个名分吧?怎么不说话了……”郑伊琴一叠问题砸来,只砸得颜雪晕头转向,脸色煞白。
颜雪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想要大吼大叫,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她捂着胸口的,欲哭,却没有丝毫的眼泪,就那么盯着郑伊琴,眸光里迸发着发自内心的厌恶。
郑岭南瞧颜雪摇摇欲坠的,出言阻止母亲道:“妈,你不要再说了。”
“心疼?”郑伊琴依旧不依不饶的,怒其不争地瞪了儿子一眼,冷言讽刺道,“瞧瞧,你都找了什么样的女人回来。一个比一个不着调。”
“颜雪……”郑岭南正要出言反驳母亲,余光扫到颜雪一头栽向自己,惊叫一声,伸手抱着颜雪。
颜雪真的愤怒到了极点,却也自卑到了极点。刺骨的冰冷和沉疴的绝望,一时间攫住了她的心神,只觉得生而无望。眼前一黑,就这么晕倒过去了。
郑伊琴是医生,瞧着手忙脚乱的儿子,冷冰冰地丢下一句:“真够娇气的。她这是怒火攻心,掐人中。”
郑岭南不理会母亲的冷眼冷语,利落地掐向颜雪的人中,听闻颜雪咳嗽,心才平和下来。刚才,他真的被吓到了,心竟然有了痛感,闷闷的,说不上来。
颜雪悠悠转醒,眨了眨眼睛,眼泪瞬间溢出,“放开我!”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
郑岭南并未依言松开,抬头看了一眼母亲,语气略带恳求地道:“妈。”
郑伊琴若有所思地看了两人一眼,蹲下来给颜雪号了脉,冷淡地道:“没大碍。”
“不用去医院吗?”郑岭南望着颜雪苍白的脸色,皱了皱眉头,沉声问道。
“不用。小小年纪,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气性。”郑伊琴有些不满了。
颜雪本来还能勉强克制住情绪,听她如此冷言讽刺,竟然委屈得嚎啕大哭。
郑岭南很有些无奈,对母亲的特别爱“实事求是”毫无办法,只得拦腰抱起颜雪,往外走。他本想出言安慰几句,可颜雪挣扎得实在厉害,又气又怒,恨声道:“闭嘴,老实点,像什么样子。”
他不说还好一些,这么出言威逼,颜雪反而哭得更是凶猛。郑岭南火大,却没再出言阻止她,抱着她出来书房,轻车熟路地往自己的房间去。同时,还不忘跟刘妈说一声,让她帮忙给颜雪准备衣服和洗脸的东西。
郑伊琴也从书房出来,站在吴雅兰身边,瞧见二儿子,叫住他,问道,“你不是去接尤颖去了吗?怎么还出在这儿?”
“她自己又不是没车,也不是不知道到底,自己会来。”姜淮左瞧见母亲冷眉,毫不在意,冲吴雅兰笑道,“让娘娘看笑话了。我妈就这样,每次心里不痛快,就拿我当出气筒子,你说我容易嘛我。”
郑伊琴抬手,作势要打他,却被姜淮左抱住。姜淮左晃着她的肩膀,嬉笑道:“美女,赏个吻。”
“我打你。整日没个正经的。”
姜淮左在母亲的额头上“啵”的一声,迈着长腿,跑到西捎间,瞧爷爷和父亲下棋去了。
吴雅兰见刘妈出来,轻声问了几句:“还好吧?”
“颜小姐不哭了,不过正和大公子闹脾气呢。难得见大公子脾气这么好过,还哄人。”刘妈妈说着,皱了皱眉头。
郑伊琴听了,嘴角微扬,却满是不屑的地道:“不过问了几句,就气火攻心,晕倒在地。你说我是做了什么孽,一个比一个让人操心。”
吴雅兰微笑道:“有心操,总比没心操好吧。你啊,就别在我这秃子面前,说头发少了。”
吴雅兰又问了刘妈几句宴客的事情,觉得没什么大碍,拉着郑伊琴到东捎间去说悄悄话。
吴雅兰沏了茶,递给郑伊琴,笑道:“坐吧。你啊也别太担心了。我瞧着他们挺好的。岭南脾气你也知道,是个不认输,不低头。我瞅着颜雪那丫头是个不爱出风头。咱们不在跟前,她不也把岭南照顾得挺好的。这事儿,我觉着吧,你也别太有其他想法了,孩子都大了,总是有自己的世界的。咱们也都老了哦。”
郑伊琴轻啜一口茶,放下茶杯,叹口气道:“那小子生下来就是跟我作对的。生的时候难产,养的时候难缠,现在大了,难管的。你说他都三十几的人了,还没个着落的。上次,杨家那事儿,把奉往气得跳脚骂娘,没处撒脾气了,冲我发火,真是受不了他们姜家人。”
“受不了,你不也受了。再说,出去了,人家可是叫你姜夫人的。你也是姜家人的吧?”吴雅兰笑着说道。
两人正说着话,刘妈急冲冲地进来,道:“出事儿了。”
“出什么事儿了?”吴雅兰示意刘妈妈别一惊一乍的,“岭南两口子又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