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蓝田的那一箭险些夺取了马文才的性命,考虑到两人之间的仇怨一时难以化解,未免再生事端,书院给两人重新安排了寝室。
王蓝田搬去与刘伯锡同住,而马文才则与方家渊同住。
方家渊身量不高,长得白白净净,斯文俊秀。
扬州方家马文才之前并未听说过,有可能是他孤陋寡闻了,不过,从方家渊平日里畏畏缩缩的言行来看,马文才猜想扬州方家应该只是一个小世族。
方家渊和他的小书童拖着行李进来时,马文才正在练习下棋。
听见响动,马文才抬起头,淡淡地瞟了自己的新室友一眼,坐在凳子上没有丝毫挪动的意思。
倒是方家渊仿佛被马文才那一眼吓了个激灵,赶紧扔下行李,屁颠屁颠地跑到马文才面前,一脸谄媚地讨好道:“文才兄好。小弟方家渊,今后文才兄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的,小弟愿效犬马之劳。”
马文才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同意。
方家渊像是得到了马文才的特赦令,他整个人瞬间放松下来,欢天喜地地守在一旁听候马文才差遣。
看着方家渊这一副狗腿子的模样,马文才有些好笑,又有些无语。他这样一个大活人杵在这,马文才还怎么静心下棋?
马文才蹙了蹙眉头,询问道:“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看马文才脸色不好,方家渊有些不明所以,低声道:“小弟站在这里听……”
话说到一半,看到马文才执棋的手,方家渊恍然大悟,立马改正:“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的这就走。”说着就想溜走。
“慢着,”马文才想了想,突然叫住他:“你棋艺怎么样?”
方家渊愣了一下,斟酌着回答道:“还行吧。当然,要是与文才兄相比那是远远不及的。”
马文才懒得理他的马屁,只道:“过来陪我下棋。”
棋艺到马文才这种程度,一个人下棋很难有进步,必须找人对弈,在练习中不断吸取经验才能有所突破。
马大爷的吩咐,方家渊丝毫不敢反抗,自得乖乖陪着马大爷下棋。
与方家渊下了一会儿棋,马文才发现这小子棋艺确实不错。于是,他对方家渊道:“给我认真下,别让我发现你在放水。”
听到马文才的话,方家渊的手顿时就抖了一下。看他的表现,马文才阴恻恻地笑了笑,慢条斯理地捡了颗棋子下到棋盘上:“要是这盘棋你赢不了我,今晚,就别想进屋了。”
方家渊浑身抖了抖,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能屈服于马大爷的威胁下,弱弱地点了点头。
马文才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家伙还算识时务。
威胁一番后,方家渊的棋艺飞精,马文才渐渐也感受到了压力,没想到方家渊这小子还真是深藏不露呀。
马文才的斗志被激起,棋魂燃烧起熊熊火苗,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棋局中。
一局下了,马文才的脸有点黑,恶狠狠地盯着棋盘,方家渊这小子居然真的赢了他马文才!
而方家渊看马文才阴沉的脸色,暗道不好,赶紧脚底抹油,借机开溜:“文才兄,天色不早了,我先去食堂吃饭了啊。”
才跑了没两步,身后就传来马煞星的声音:“站住!”
方家渊被迫停下,磨磨蹭蹭地转过身,一脸讨好地笑道:“文才兄还有什么吩咐吗?”
马文才没有回答,只面无表情地盯着方家渊,就在方家渊感觉要顶不住压力的时候,马文才突然春暖花开,展颜一笑:“我们一起去吧!”
方家渊如释重负,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连忙附和道:“是。”
在去食堂的路上,马文才对方家渊道:“你的棋艺很不错,以后就负责陪我下棋吧。”
方家渊有点摸不准马文才的真实态度,谦虚道:“侥幸侥幸。”
马文才笑了笑,不屑道:”的确是侥幸,下次我可不会再掉以轻心了。你也不必害怕,我马文才一向愿赌服输,绝不会因为输了棋局就迁怒于你的。我希望你以后每次与我下棋都能全力以赴,否则你就是看不起我马文才。你如果敢敷衍我的话,后果很严重的。”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莫非马文才真的看出他在放水?方家渊心里暗自思量着。表面上是方家渊听了马文才的话连忙保证自己定会全力以赴的。
马文才满意地点点头,笑着拍了拍方家渊瘦弱的肩膀:“很好。来,我们吃饭去吧。”
方家渊看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恶魔爪,敢怒不敢言。
学子们都知道今天马文才换了新室友,看着马文才亲密地搂着方家渊的肩膀走进食堂,众学子的目光都有些惊异:方家渊这小子行啊,这么快就能与马文才勾肩搭背了。
而被其他学子们羡慕的方家渊则是有苦难言,被马煞星搂了肩,他今晚怕是会做噩梦吧。
食堂的饭菜一如既往的没有半点新意,尼山书院也算是东晋的贵族学院了,不过,这食堂的饭菜实在一般。谈不上好吃,也说不上难吃。
今天又有炖大白菜,马文才尝了一口后,就没再动过那碗大白菜。勉强吃了个半饱,就搁下了筷子。
老大放了筷子,作为小弟,方家渊自然也不好再吃了。他也只吃了个半饱。
两人回了宿舍,方家渊从柜子里翻出了一袋点心。这杭州的苏式点心,天下闻名,这袋点心可是他的珍藏,保留了整整一天,他都没舍得吃呢。
可惜,今晚没吃饱饭,方家渊也只好把它拿出来垫垫肚子了。
方家渊看了在一旁桌上饮茶的马文才,虽然有些肉痛,但方家渊还是捧着点心过去请马文才一起吃,他知道马文才今晚其实也没吃饱。
马文才听到方家渊的邀请,略微有些诧异,他没想到方家渊居然还能“以德报怨”。
不管是碍于情面,还是出于畏惧,总之方家渊的邀请让马文才的心里划过了一丝暖流。
马文才愣了愣,向方家渊轻轻道了谢后,很给面子地捡了一块糕点吃。
马文才的赏脸让方家渊有些意外,而他的道谢更是让方家渊有点受宠若惊。
烛火柔和了马文才的五官,这样暗搓搓地看着,他居然觉得马文才很是温柔?
“或许这马文才也并不像外面传的那般凶残。”方家渊暗暗想道。
方家渊才刚想完,马文才的书童马统就从外面走了进来,风尘仆仆的模样,马统将手上的东西交给马文才:“少爷,这是我在山下买的烧鸡,我一直捂在怀里,还热乎着呢。你赶紧趁热吃吧。”
马文才接过烧鸡,随口问道:“你吃过晚饭了没有?”
马统摇了摇头道:“没有。不过,我让人给我留了饭菜。少爷不必担心小的。”
“嗯”,马文才点了点头:“你回去吧,饭菜记得拿炉子热一下再吃,别偷懒。”马统老实应是。
出了马文才的屋子,马统瞬间笑了起来,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鸡腿。
马文才看方家渊一脸垂涎地盯着他手里的烧鸡,不禁笑了起来。
礼尚往来,马文才也邀请方家渊一起吃烧鸡。这下方家渊是真的受宠若惊了。
老大的邀请,方家渊却之不恭,他也没推辞,撕了一块香喷喷的鸡肉就吃了起来。方家渊算是看出来了,这马文才就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
马文才看方家渊是个爽快人,当下心里就笑了起来。
不过,到了晚间就寝的时候,马文才对方家渊的那点好感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马文才眉头紧锁,看着方家渊铺开窗户旁的小床榻,马文才冷冷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与马文才一起吃过鸡以后,方家渊对马文才的畏惧就减退了不少,即便马文才一副不高兴的模样,方家渊这会倒算镇定了,解释道:“我睡姿不好,而且晚上还会打呼噜,为了不影响文才兄休息,我还是睡在榻上比较好。”
马文才轻呵一声,对他的借口不做评价,只问道:“你之前也是这么睡的?”
方家渊立马使劲地点了点头。
马文才淡淡道:“好吧,随便你。”说完就转过身,背对着方家渊。
明明下午的时候两个人还好好的,现在马文才的态度一下子变得冷淡起来,方家渊有些难受:“文才兄,你生气了?”
“没有。”马文才的声音依旧冷淡。
方家渊知道马文才在生闷气,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化解,想了好多解释的理由,打了好几次腹稿,最终方家渊还是没有说出口。所有的理由听起来都像是借口。
马文才在黑暗中静静地睁着一双眼,期待了半天,结果啥也没有,方家渊不继续解释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马文才憋着一股闷气转过身,发现方家渊这家伙好像睡着了!
马文才的心里更气了,立即就在复仇的小本本上给方家渊这混蛋狠狠地记上一笔。他马文才发誓,明天一定不给方家渊好脸色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