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濮阳翼从来没担忧过如何攻入西凌城中。这西凌的城墙不比天明的那样高大坚固，他如今手下轻功高手如云，要派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入城中，根本不算什么难事。他唯一担忧的，是一旦攻城，城中便会乱作一团。他们不知怀桑王藏于何处，如果给他趁机逃脱，岂不白白浪费了这个取他性命的好时机。谁知天助晋国，送去怀桑王身边的假红儿和假楚薇澜，正巧解决了这个难题。此时城中饥民暴动已过去两日，由于张随的武力镇压，暴怒的民众更加失控，甚至还有不少士兵倒戈，今夜已将张随的府邸包围得水泄不通。
“陛下，果然如您所料，这些暴民能如此有计划有组织地行动，一定是有人领导！”张随道，怀桑王答道：“早知他濮阳翼不会善罢甘休，他如今煽动内讧，是既想要城、又想要美人！”“过了今晚就能与晋军议和了，陛下，为防万一，您还是去暗室里避一避吧！”怀桑王道：“暗室？除你之外，可还有别人知道？”张随答道：“既是暗室，自然只有微臣一人知晓。”怀桑王想了想，道：“也好，你去把濮阳翼那王妃带来，她跟我一起去。”
怀桑王是个多疑之人，对于护身符一样的美人，他自然会带在自个儿身边，一是怕给暴民掳了去，二是怕一旦身陷敌军，还能有个挟持的指望。对于这个王妃，怀桑王有些拿不准。据说濮阳翼视她如命，拿她来换一座城池，濮陽翼也许愿意，但倘若到了关键时候，拿她换自己的命，濮阳翼还会肯吗？反正若是换了他怀桑王，他一定不会做这亏本的买卖，只是濮阳翼如今迟迟不攻入城中，心中一定还是记挂着这王妃的。怀桑王带了王妃、红儿，还有当日从宫中逃出来的宦官、以及两个侍卫高手随张随躲入那密室。外面暴民的叫喊声滔天，一关上密室之门，就再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密室中此时静谧得有些可怕，众人都惴惴不安，连怀桑王也丝毫不敢放松。大概过了一日，也不知外面的情况怎样了。此时已是两国约定交换人粮之日，却迟迟不见张随来带王妃出去。怀桑王有些担忧，红儿跪地道：“陛下，要不奴才上去看看吧。”怀桑王有些犹豫，红儿又道：“陛下放心，奴才的父母还由陛下养着，一旦有岔子，奴才知道该怎么做。”语罢，拿出随身携带的一颗药丸给怀桑王看，怀桑王想了一会儿，又看看旁边的王妃，点头道：“好吧，小心点，出去的时候千万不要给人看到了。”
那红儿迟迟不见回来，过了一会儿，密室之门终于轰响一声。室中众人忙向门口望去，只见入来之人，不是张随也不是红儿，竟然是那濮阳翼！“怀桑王，别来无恙。”濮阳翼沉声道，眼中闪过一丝冷笑。怀桑王大惊失色：“你...怎么会是你！”于此同时，怀桑王注意到濮阳翼身后站着的众人之中，竟然有那红儿。“你！你出卖我！别忘了，你父母还在我手上！”怀桑王咬牙切齿道。那红儿面无表情答道：“我不是红儿，真正的红儿已经疯了！”
原来就在今日上午，濮阳翼一收到怀桑王逃入密室的消息，便率军攻入西凌城内。城中军心已倒、民心不稳、又断粮多日，要拿下这座城池，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对于濮阳翼来说，比起夺城，怀桑王的性命才是此行的头等大事。假红儿只来得及把怀桑王躲入密室的消息传达出去，却没有机会告知城中其他晋国探子这密室在哪里。濮阳翼只知道怀桑王在张随府中，所以一入城便将这府邸包围得水泄不通。幸好怀桑王以为捏住红儿死穴，肯放她出来打探情况，这才给她遇到濮阳翼，带众人来到此处。
这密室是个封闭的房间，出入口只有一处。此时晋军已将密室团团围住，他怀桑王就犹如瓮中之鳖！“放箭！”濮阳翼一声令下，几十名弓箭手已齐刷刷地把箭头对向怀桑王。怀桑王只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把拉过那美艳的王妃挡在自己面前。“濮阳翼！你难道不管你王妃的死活了吗？”说这句话的时候，怀桑王有些底气不足，如果换作是他，一个女人根本要挟不了什么。濮阳翼嘴角一扬，冷笑刺骨，又沉声道：“放箭！”一瞬间，几十道寒光刺向怀桑王。怀桑王身前的王妃活生生做了箭靶，整个人倒在怀桑王身上。“濮阳翼，你！”有那王妃挡着，怀桑王还没中箭。濮阳翼接过一张弓，拉满一个漂亮的弧形，一跟羽箭就这样穿过那王妃的身子，刺入怀桑王胸膛。怀桑王倒在血泊里，还剩下最后一口气，不停地道：“你...果然...我们是同路人...”濮阳翼示意身后一人，那人拔出一把长剑，补下了最后那要命的一招。这人正是景灏，事到如今，他终于为雪王雪后报仇雪恨了。什么王侯将相、什么千古枭雄，一旦虎落平阳，只能任人鱼肉；一旦命丧黄泉，只剩一副尸骨...“王爷，这尸首？”白渊问道。濮阳翼道：“悄悄化了吧，别让人知道。真正的怀桑王，早已死在天明了。”
晋军帐中，沉睡多日的楚薇澜终于缓缓醒来。一张开眼，她便看到丈夫正坐在床边，楚薇澜茫然地道：“你怎么有空在这？不是要打西凌吗？”濮阳翼笑道：“西凌已拿下，怀桑王也被你哥哥杀了，此事还要多谢澜儿你相助。”楚薇澜更茫然了，刚想问询，只觉浑身无力，头晕眼花，一下子没坐起来，又突然一阵恶心，便干呕起来。濮阳翼急忙扶着她道：“怎么了澜儿？你不舒服？”楚薇澜刚想回答，濮阳翼已大叫道：“芸儿？快带芸姑娘来！”
因为楚薇澜体中的毒，蒋芸本时常替她把脉。只是这几月来战事紧张，一忙便疏忽了楚薇澜这头。蒋芸皱眉听脉，景灏和濮阳翼都面色紧张。“如何？可是那毒又发了？”“还是那侍女给她吃的东西有问题？”两个大男人在旁边干着急，蒋芸叹一口气，道：“王爷真是精力旺盛，这段时日累于军事，晚上居然也还生龙活虎...”景灏立刻有些明白了，只是濮阳翼还傻傻地道：“什么意思？”蒋芸故意板着脸道：“王爷真不知道？”濮阳翼茫然地摇摇头，蒋芸又道：“王妃这是有喜啦！”
晋军军营中喜讯一传出，远在都城的皇后娘娘立刻修书一封命楚薇澜回宫养胎。做妈的一片苦心本不该违逆，可是楚薇澜身上毒素未清，濮阳翼只得把她即日送往天山。她体中的毒虽然不会传与胎儿，但是一旦她承受疼痛，这毒性就会被激起来，如果分娩之时出什么意外，母子都难保。楚薇澜自然是舍不得濮阳翼的，但好歹她也是个分得清轻重的人。好在濮阳翼这边大局已稳，为了腹中的孩子，她安心地跟哥哥一起回了天山。她****遵照妙林的吩咐养身排毒，喝药、泡温泉一个也没落下，妙林又根据她孕妇的体质改良了治疗方法，趋毒保胎同步进行。楚薇澜自然****思念濮阳翼，好在景灏陪在身旁，日子也不那么寂寞。兄妹俩没事就去遛遛马，到昔日雪国转转，聊聊儿时趣闻，日子也过得颇为休闲。
一晃三年就过去了，楚薇澜的一对双胞胎儿子已有两岁多，她体中的毒素也终于排清。这三年来，濮阳翼乘胜追击，终于在两年内一一剿灭吴兰各个反抗势力、拿下整个吴兰，又清理了不降之臣，稳固了晋的统治。半年前，晋王正式称帝，号天启皇帝，封濮阳翼为开疆王，还给了双胞胎世袭的爵位，赐名“瑾”和“翎”，跟着又大赦天下。濮阳翼乘机上书天启帝告知雪国余民一事，天启帝封雪国为雪郡，着前雪国将领吴一代理知事，郡王的爵位之后由濮阳翼之子世袭。这郡王一职本该由雪王之子慕容彦继承，但这昔日王族的身份始终是个隐患，为了避嫌，濮阳翼提议先由知事代理，日后由自己孩子继承，天启帝这才放心，也满足了景灏“不入仕途”的愿望。天启帝特意赐了慕容雪“郡主”的身份，命濮阳翼带着丰厚的聘礼，亲自去雪郡迎娶慕容雪母子。
雪国的余民终于回到了地面生活。前几日收到濮阳翼的信，说是这迎亲队伍还有十天就到了。今晚又是十五，天上又是一轮圆月，慕容雪带着孩子坐在城外的石头上，听哥哥吹笛。慕容彦不是什么音律高手，他只会吹一首曲子。这曲子偏偏慕容雪爱听之极。每每听此曲，都惹得她不住回忆自己与濮阳翼的点点滴滴。“哥哥，这月雪吟之中，仿佛藏着许多故事似的。”慕容彦笑道：“作此曲的雪后，与当时的雪王伉俪情深、载入史册，这月雪吟，应该藏着他们的故事吧。”慕容雪又道：“我听到此曲，老是想起朴大哥，哥哥，你吹它的时候会想起芸姐姐吗？”慕容彦不语，慕容雪又道：“再吹一遍吧，我还想听。”
慕容彦默默无言，木笛往嘴巴一横，那月雪吟的曲调又响了起来。慕容雪看着眼前这月下雪景，真不知是月光把雪色照得格外白，还是晶莹的积雪把月亮称得格外亮...两个小家伙仿佛听得懂这曲子似的，在母亲的怀中居然格外安静。母子三人沉醉在这乐曲中，突然瑾儿叫了起来：“娘娘，爹爹来了。”
慕容雪茫然地看看儿子，翎儿又道：“胡说，是有马来了。”瑾儿不服道：“娘娘说，听到马蹄声便是爹爹来了！”慕容雪看看前面空荡荡的雪地，疑惑道：“哪里有马，我怎么没看到？”慕容彦盯着前方望了许久，道：“雪儿，真的有马来了。”慕容雪抬眼望去，只见那雪地尽头一个黑点渐渐显现，越来越大，正是一人一马！慕容雪盯着那马上之人，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泪水已经滑落全脸。
“朴大哥！”慕容雪大叫道，立刻放下孩子飞奔过去，马上之人大叫一声“澜儿！”一挥鞭，朝着慕容雪飞奔而来。慕容彦拉着侄子站起身来，只见慕容雪与濮阳翼越离越近，那马上之人突然纵身跳下，飞奔几步就把慕容雪拥入怀里。两人相拥一阵，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总之又哭又笑的。然后两人一起上马，向慕容彦这边奔来。
“爹爹爹爹！”两个小家伙没见过自己的亲爹，只是见到这男子与娘亲如此亲密，便迈着小步子非要凑上去。濮阳翼弯下身子一手抱起两个儿子，在脸上狂亲一阵，新长的胡渣刺得两个小家伙咯咯直笑。“澜儿，来！”濮阳翼一手夹住一个儿子，又把慕容雪圈在怀中。就在这月下雪景之中，分别多年的一家四口终于团聚。慕容彦看看妹妹，觉得此时妹妹脸上的笑是他见过最美的...
五年之后，慕容雪又诞下一子一女。天启帝驾崩，二子濮阳翼顺利即位，号“永明帝”，封王妃慕容雪“静娴皇后”，并且拒绝纳妃。而慕容彦，渐渐地从世上销声匿迹，沉溺多年的云霄剑侠景灏倒是又活跃起来。
云霄山下，又是一年一度的元宵节。景灏来到芸芸茶馆听说书，这说书先生早已不是数年前那圣宫之人，说书的内容也是天马行空，真假参半，倒是逗趣得很，很适合用来打发时间。这五年来，景灏多在江湖走动，已许久没回云霄山、也没来过芸芸茶馆了。如今这茶馆装潢一新，生意也比之前越发红火。小儿招呼景灏坐下，景灏点了些许小菜，与小二攀谈起来：“有段时日没来，你们生意可是越发好了！”小儿笑道：“还不是因为老板娘回来了，这段时日光是冲着咱们老板娘来的人，都让咱们应付不过来了呢！”“哦？这是何故？”景灏疑惑道。“您难道不知？咱们老板娘生得像天仙似的，您不会没听说过吧？”
景灏笑道：“我许久没回来过了。天仙般的女子我可是见过的，你别唬我！”这时，一旁传来一个女声道：“贵客见多识广，不知小女子如此姿色，可能入得了贵客的眼？”景灏转头愣住，只见蒋芸正轻笑着站在他身后。“老板娘！”小儿连忙上去作揖。“行了，这里我来招呼。”蒋芸道。
“芸儿？你怎么会？”景灏惊道。“这芸芸茶馆，本来就是我的。看名字就这么明显，你竟然一直没猜到？如今我不做宫主了，自然要些产业过日子啊！”蒋芸淡笑道。“你来此多久了？”景灏道。“五年。”蒋芸道，“我一直没见到你，这五年来你在哪？”景灏坦白道：“四处走动，多在平阳镇一带，就是没回云霄山。”两人沉默一阵，都不禁笑起来。真是梦里寻她千百度，慕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蒋芸又道：“我在此等你，是为了还你一个东西。”景灏道：“什么？”蒋芸笑道：“我还欠你一个答案。”景灏突然想起，从前他问蒋芸是否愿意跟他，她并没回答。景灏又道：“那答案是什么？”蒋芸笑着让他等下，不一会儿就带着一本册子回来了。景灏接过册子一看，原来是本账簿，景灏又惊又疑，惊的是这蒋芸居然赚了这么多钱，疑的是她给他看这个做什么。蒋芸笑道：“我的身家全在这了。你若想平淡过日子，我们就在这开店，每年能赚多少你也心里有数。你若还想闯荡江湖，我明儿就把这店盘了，咱们带着银票上路，吃穿用度也是不愁的。”景灏呆呆地看着她，蒋芸不好意思地道：“其实除了轻功和医术，我还是个敛财高手。”
就这样，剑侠景灏突然得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媳妇儿，还白捡了一大笔嫁妆！第二天中午，生意兴隆的芸芸客栈居然突然被盘了出去，那貌美的老板娘拿了银票便不知所踪影，但有人看到云霄山下，两人两马朝南走去，马上男女都惊为天人，似是一双神仙眷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