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公主！公主不要意气用事！这份亲事是公主亲口应下来的，怎么能出尔反尔？”这吴一是个忠厚之人，他尊敬景灏兄妹，也感激濮阳翼，此时听到楚薇澜居然反悔，立刻拼命阻拦。楚薇澜有些委屈，道：“这也太突然了吧！我...我才醒来...也不知怎么没死...然后就要成亲...这...”她越说越委屈，有些语无伦次。“公主！这不仅是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这城中的百姓啊！”吴一单膝跪地力劝。“百姓？关百姓什么事？”楚薇澜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景灏笑笑，道：“雪儿，我且问你，这城中的百姓，你认为我们之后该如何安置他们？总不能永远在这地下呆着吧？”楚薇澜一愣，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想过。地下的百姓只有五千，又没有兵力，要再称国绝对不可能。如今两国鼎力，只能依附其中一方才能保全这些人。这些百姓手无寸铁，要养着他们只是拖累。这样赔本的买卖，自然只有濮阳翼才肯为她去做。景灏见她沉默不语，于是笑道：“既然妹妹早就想到，如今有何不愿呢？你朴大哥可是给了许诺，等他大业成的那天，雪国便是他晋国的北郡，免五年赋税，五十年内自理自治。”濮阳翼果然懂她心思，什么都替她想到了，楚薇澜继续沉默，只听那吴一又道：“王爷对公主情深意重，公主心中亦有王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知公主此刻犹豫，是否与当年皇帝与皇后陛下的死有关？”
楚薇澜怔了怔，低头不语。那吴一叹口气道：“当年皇帝陛下与二王爷商量计谋之时，两位殿下都不在场，所以对当时的情形并不清楚。当时二王爷会那样做，也实属无奈。”楚薇澜道：“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我父母始终死在他手...”吴一道：“公主既然知道，又怎能怪二王爷呢？你可想过，当年他自知不敌，本可以一走了之的。就算吴兰国的先锋部队中计，全部葬身于雪底，但是他们还有三十万大军殿后啊，三十万，当时晋国的援军也只有十万，你可知二王爷当时这样帮我们，自个儿也担了多大的风险？”
这确实是楚薇澜从没考虑过的。是啊，三十万吴兰军对十万青凌军，昔日雪国边境上惨烈的一仗，楚薇澜从小不知听师兄们讲过多少次了，她怎么能不记得？只听那吴一又道：“这十几年来，雪国虽然已是晋国的领土，但从没有人试图找寻过我们。你想想，要不是他对此事只字不提，我们能够如此安宁地度过十余年吗？”楚薇澜默默无语，她之前一直只想到父母被杀一事，居然从未考虑到这些事情。又想起之前濮阳翼为护着自己甘愿受游子阳摆布，深受重伤，楚薇澜心中愧疚，鼻头有些发酸。她沉默一阵，哑声道：“他在哪？我去看看他...”景灏知她背上有伤，不宜走动，于是看看蒋芸，蒋芸点点头，道：“我带你去。”
濮阳翼身上的伤比楚薇澜重得多，但他身体底子好，复原能力很快。楚薇澜昏迷的这些日子，他的伤口已快要愈合了，没有再流血。他一睁开眼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要与楚薇澜成亲。看那日楚薇澜在游子阳面前的表现，明显是刻骨铭心地深爱着他濮阳翼。既然如此，他不会再去理会楚薇澜心中的别扭，这婚他是结定了，而且是立马就结！他本已把所有事交给白渊他们处理，但心中到底兴奋难耐，一能够走动，便立刻亲力亲为起来。此时他正在新房之中。这间房从前是雪王和雪后用过的，格外宽敞不说，布置也十分精致。楚薇澜步入房门，只见房间内到处都是一片喜红。那圆桌上，摆着一对龙凤呈祥的红烛，床上铺着红色的床单和被褥，枕上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楚薇澜呆住了，濮阳翼见她过来，忙去扶她坐下。
楚薇澜看着周围，呆呆地问：“哪里来的这些东西？”濮阳翼牵着她的手，道：“都是芸儿去向天山掌门借来的，还不快谢谢她。”楚薇澜感激地看向蒋芸，蒋芸有些不好意思，躲过她的目光，只是嘴角微扬。濮阳翼又道：“这里物资有限，自然比不上我们大婚应该用的物件。时间仓促，我连聘礼也没有准备，本想上去办，但是上面已经什么也没有了，这里至少还有城、有民，也算得上是你的娘家了。”楚薇澜正想开口，又听濮阳翼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等日后你跟我回京都之后，咱们再隆重地补办一次。王子娶正妻该用的排场，绝对一个也少不了。”楚薇澜皱皱眉，濮阳翼紧张地道：“怎么？哪里不满意？还是伤口又疼了？对了，你怎么下床了？芸儿！你怎么让她这样随便走动呢？！”
蒋芸从未见过濮阳翼如此亢奋的状态，干脆不去理他。只听楚薇澜道：“为什么这么急？令牌也丢了，还有许多事没做完，这个时候成什么亲？”濮阳翼一愣，笑道：“不趁热打铁，哪天你又反悔了怎么办？”楚薇澜又道：“做你的妻子意味着什么你该知道。”濮阳翼道：“凭谋略，上次云霄阁一事足以证明；凭胆识，你一个人为我取到天水，也足以表明；凭气度，你在你子民面前的一举一动完全配得上公主的身份；最关键的是，你信我，不论那云子若如何挑拨，你都从未怀疑过我；还有，你绝不会弃我，生死关头，你仍毅然相随。如今，你的身份连白渊都无可挑剔，得妻如你，夫复何求。”
楚薇澜眼眶湿润，故意板着脸，道：“光想着你愿意娶我，也不管我是不是愿意！”濮阳翼直直盯着她的眼睛，道：“你不是说过了吗，若能嫁我，此生无憾。”“那是我以为咱们快死了！”楚薇澜急道。“所以是真话。”濮阳翼轻笑。
楚薇澜一时无言，濮阳翼捧着她的小脸，认真地道：“澜儿，做我的正妃好吗？我欠你和雪国的，就用世间最厉害的武器来还吧！”楚薇澜茫然地看着他，他把唇贴在楚薇澜薄薄的耳翼上，道：“你不是说过，人类的生殖能力是世上最厉害的武器吗？既然如此，就让我晋国皇室世世代代，流淌着你们慕容家的血脉吧！”
濮阳翼生怕楚薇澜跑了似的，又让她休养了三日，便迫不及待地要举行婚礼。今天的地下城池中格外热闹。全城百姓齐聚城堡之下，庆贺雪国公主与晋国王子的联姻。“当当当”三声锣鼓响，楚薇澜穿着凤冠霞帔、戴着大红盖头，由喜娘背着来到了城堡外。民众热烈欢呼，景灏系着红色腰带，早已覆手等在外面。
这里没有花轿、也没有牲口，八个高大的汉子用拆下来的房梁抬起一张精致宽大的椅子在城堡外面迎接。楚薇澜由喜娘扶着坐上那椅子，八个大汉缓缓站起，抬得稳稳当当。景灏走在旁边，时不时偷看一下盖头下面的妹妹。一路上没有炮仗、没有吹吹打打，但群众热烈的欢呼，倒也使得场面十分热闹。楚薇澜被抬到神殿外面，喜娘背着楚薇澜入了神殿。此时，濮阳翼、白渊、蒋芸、原三早已等候在那里。楚薇澜从喜娘身上下来，站在濮阳翼身边。白渊高声道：“行庙见礼！跪！”
濮阳翼、楚薇澜、景灏对着面前历代雪王的灵牌跪下，神殿外的百姓也跟着跪倒在地。白渊又高声道：“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众人恭恭敬敬地对着所有灵位磕下三个响头。这些牌位，有天、有地、有父、有母，固省去了拜天地与拜高堂的环节。景灏带着民众起身，只听白渊又道：“夫妻对拜！”喜娘扶着楚薇澜转过身来与濮阳翼面对面，两人弯腰鞠满一躬。“礼成！”白渊声音一下，民众欢呼雀跃，大家都激动万分，有人相拥而泣，有人高声呐喊。濮阳翼从喜娘手中接过楚薇澜，两人一同步出神殿，众人跪着高呼：“公主驸马千岁千千岁！”
两人在民众的簇拥下回到城堡之中，这地下虽没什么美食，但百姓们还是自动拿出了自家的积粮，在城堡外摆了九桌宴席。桌上虽全是干粮、蔬菜，但毕竟是大伙儿的一番心意。濮阳翼、景灏、吴一以及城中一些资格较老的人坐在主桌，其余八桌人都是民众们选出的代表。这地下城池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公主的大婚仿佛成了一个普天同庆的节日，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城堡外面欢声笑语。
楚薇澜戴着盖头，端坐在新房之中。一路上，她只能看到面前的一片鲜红。她好想知道，当她被那喜娘背到神殿的时候，濮阳翼是什么表情；她好想看到，当她与濮阳翼夫妻对拜的时候，他又是什么表情...她听到城外欢闹的声音，知道他此时正在下面待客。想象着他此刻的样子，楚薇澜满足地笑了。前段时间，她还一直因为决心要离开他而痛苦不已，谁知如今，她成了他的妻，心中竟这般安然...这个决定果然是对的，如若不是，她此刻为何这般如释重负？楚薇澜感到十分幸福，坐在床上，静静地等着她的夫君。过了好一会儿，外面传来渐行渐近的脚步声，脚步声骤然停止，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楚薇澜心中咚咚直跳，背又绷直了一些。
“是我。”蒋芸的声音传来。“芸姐姐？”楚薇澜有些讶异，掀开盖头一看，果然是蒋芸。“你这个没分寸的丫头，怎么自个儿把盖头掀了呢？”蒋芸忙把盖头给她盖好，又道：“你哥哥说城中物资匮乏，什么东西都没有，今日委屈你了。他心中过意不去，让我来瞅瞅你，陪你说会儿话。”确实，姑且不提楚薇澜的身份，就是跟个寻常女子比起来，她今日的排场也十分寒酸。景灏本想等到出去之后再好好办一场，无奈濮阳翼等不得，景灏自己也觉得如果再拖下去，未免夜长梦多。他想到这里好歹也是两人的故乡，于是便委屈了妹妹，办了这样一个寒酸的婚礼。楚薇澜笑道：“能在这里成亲，又是在我父王母后的牌位之前行的礼，我高兴还来不及，有什么委屈的呢？芸姐姐请转告哥哥，雪儿有哥哥疼，如今又有了朴大哥，永远委屈不了。”蒋芸轻笑道：“如果说你有什么特长，便是这张小嘴儿，甜得跟抹了蜜似的。你哥哥他嘴上不说，心里十分舍不得你。把你交给王爷，他信得过。但是看着自家妹子就这样跟别人去了，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楚薇澜借机道：“我就这么嫁了，也确实怪不放心哥哥的，他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我得快些给他找个嫂嫂！”蒋芸知道她言中之意，沉默不语。楚薇澜又道：“芸姐姐，我哥哥嘴上没说，但他心中看你自是跟别人不一样的。自从遇见他后，你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我如今且问你，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嫂嫂？”楚薇澜心情有些激动，若是能再成一桩喜事，岂不大好？她本以为蒋芸会立刻答应，但是过了一会儿，蒋芸依然默不作声。
“芸姐姐？”楚薇澜叫道，周围还是没有声响，楚薇澜急得一把揭开了盖头，蒋芸默默站在她旁边，神色黯然。“芸姐姐，你怎么了？你不愿意吗？”楚薇澜完全没想到蒋芸会是这个反应。“不是不愿意，是不能，至少现在不能，什么时候才能，我也不知道。”蒋芸注视着那桌上的红烛，跳动的火焰此时有些刺眼。“为何不能？”楚薇澜刚刚开口相问，只听外面响起脚步声。两人抬头一看，只见濮阳翼笑嘻嘻地站在门口，戏虐道：“怎么？澜儿等不及我，自己把盖头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