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此时的景灏，早已与蒋芸走散。他此时也身处幻境，回到了自己儿时，正身处故乡——雪国。
“彦儿，明日你父王便会回来，你早上去城门接驾吧。”六岁的慕容彦正帮皇祖母捏着肩，闻言，手上一停，太后知他心事，轻声道：“你母后也去世多年了。如今有个贴己的人儿在你父王身边伺候，也是好事！”语罢，皇太后轻轻拍拍孙儿的手背，慕容彦垂目答道：“孙儿明白，皇祖母不用担心。”
虽小小年纪，但慕容彦从小丧母，心智上比别的孩子都要早熟。第二日，慕容彦骑着小马，穿戴着皇子的华服，领了一队仪仗在城门口等候父王慕容靖和他新娶的皇后景兰。慕容彦的母后在他三岁时就去世了，他不是不想父王续弦，只是他不明白，父王走前还常常对着母后的画像伤神，可如今才出去一年半不到，为何就能高高兴兴地娶别人回来接替他母后的位置？前面传来马蹄之声，慕容彦知道是父王的车队到了，于是理理衣服，恭敬地望着远方。只见地平线上，一队车马缓缓出现，骑在最前面的便是慕容靖，身旁紧随的是大将军杨辉。
“父王！”慕容彦叫着，一夹马肚迎了上去。慕容靖看到独子，心中欢喜，也大叫道：“彦儿！”身后的仪仗队也跟出城来，慕容靖皱眉对接驾的太子太傅崔仪道：“怎么让太子一个人骑马跑得这么快，万一摔着怎么办！”慕容彦抢道：“父王，我骑术高明，自然摔不着！”慕容靖故意板着脸道：“再高明也是个孩子！”雪王忍不住笑了，迎驾的队伍也跟着笑了。突然，一个温柔的女声从马车中传来，慕容靖忙对儿子说：“来，快来见过母亲大人。”
母亲大人四个字对慕容彦来说犹如当头一棒。只见一只玉手缓缓捞开车帘，车中一个美丽的女子正笑吟吟地看着他。“还愣着干嘛，快过来！”慕容靖道，慕容彦恭恭敬敬地靠了过去，只听慕容靖道：“叫母后。”慕容彦一愣，那女子已探出身子，对他温柔地笑道：“不习惯不要紧，先叫我姨娘吧。”慕容彦忙跨下小马，恭恭敬敬地行了跪拜大礼，轻轻道了声“姨娘”。他抬眼之时，才看到女子的肚子鼓得大大的。“那是你的小弟弟。”慕容靖道。女子笑道：“我更想要个女儿呢！”慕容彦愣愣地道：“姨娘不喜欢儿子？”女子笑答：“怎能不喜欢，但是我们已经有彦儿了，所以更想给彦儿添个妹妹呢！”女子话中的意思，慕容彦虽年纪小，但也明白。也许这个女人，真的能够做个好妻子、好母亲吧？慕容彦心想，于是决心好好待她，也好好待她腹中的孩子，无论弟妹。
时间过得飞快，慕容彦已经八岁了。当时的四个国王为了磨练自己的儿子，总是把皇子送到四大门派习武。由于景兰的缘故，慕容彦今年要去云霄山上学艺。“彦儿，学武苦，要是有人难为你，就去找景鹜姨妈知道吗？”雪王雪后亲自将慕容彦送到城门外，雪后不厌其烦地叮嘱着。“知道了姨娘！儿子耳朵都要被您说起茧啦！”慕容彦笑道。“还有，你的身份只有掌门和姨妈知道，其他人都不能说，知道吗？”慕容彦又笑道：“知道！您说过啦！”“唉...你说你们这些孩子，要是不长大该多好啊！”景兰舍不得慕容彦，抹抹自己的眼泪。“兰儿，他是儿子，应该磨练磨练！”慕容靖劝道。景兰抱着怀中的慕容雪道：“雪儿，给哥哥再见！”慕容雪此时两岁，已说得许多话了。听了母亲的话，挥着小手对慕容彦甜甜笑道：“哥哥再见！”慕容彦也笑道：“雪儿真乖！父王、姨娘，儿子去了，你们保重！”语罢，带了两个随从，策马奔向了东方。
这些被尘封的记忆，已经好久没有出现在景灏的脑海，此时居然如此真切地出现在他眼前，他不由得痴了起来。只见眼前场景变换，慕容彦此时已长到了十一岁，此时他正在云霄阁里练剑，突然听到同龄的师侄跑过来大叫道：“你们知道吗！怀桑王挥兵南下，伐楚去了！”听到的人自然都是大惊，慕容彦心中不安，修书一封问候雪王雪后安好。又过了半年，楚国居然亡了！慕容彦修书劝谏父王不可不防，雪王回信对此事只字不提，只说雪后前阵子生了个男孩。大家都说，这怀桑王的下一个目标，便是雪国。慕容彦心中担忧，修书请求回国。谁知没过多久便传来国书：“废太子慕容彦，代立雪后之子慕容谦。”
慕容彦一下子愣住了，雪国存亡的大事，哪是这太子之位能比的？他又修书一封给景兰，谁知雪后的回信没等到，却等来昔日太子太傅崔仪的回信，信上详详细细地描述了雪后如何觊觎太子之位，如何工于心计，又痛斥雪王荒淫无道，听信妇人之言。慕容彦将信将疑，又过了些时日，传来了崔仪被杀的消息。慕容彦心中气急，又收到国书：“贬慕容彦为庶人，永世不得回雪国。”
慕容彦心中痛恨昏庸的父王，更恨不得将那妖女景兰千刀万剐，但最最令他痛心的是，自己最亲的这两个人，居然如此对他！慕容彦再成熟老练，但毕竟还是个孩子。其后，他写了不少辱骂的信给雪后，虽知不会有回音，但涂心中痛快。一年之后，怀桑王果然挺兵雪国，不久之后，就传来濮阳翼背信弃义，斩杀雪王全家，制造雪崩埋葬了整个雪国的消息。他本来已发誓，雪国的事情与自己再无任何关系。但他心中的悲恸，就是能骗过所有人，也骗不过自己。又过了些日子，慕容彦无意中见到雪王身边的老仆人抱着一个小丫头来找景鹜。慕容彦自然躲了起来，偷听二人的对话，才知这小丫头竟然是自己的妹妹慕容雪。
景鹜抹泪道：“真是苦了我那妹妹，还好这两个孩子都给她保住了。”老仆问道：“不知太子殿下此刻是否还怨恨皇上皇后陛下？”景鹜叹口气道：“让他怨一辈子，总比他回去丢了性命强！”慕容彦恍然大悟，怔怔地对二人道：“你们说的都是真的？”二人见已没必要再瞒下去，于是对他道出真相：“雪王雪后是怕你非要跟着回去送死！雪后陛下此生只有此一女，哪来的皇子争位！”
想起自己每日的诅咒，信上难以入眼的谩骂，景灏心中万分后悔。景兰向来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她看了那些信，必是肝肠寸断，也不知暗自流了多少眼泪。这些深深的悔恨，随着他的成长，本早已转做对楚薇澜的宠爱。可是此时，这些感觉又涌上心头，让景灏痛苦难耐。如今他眼前，尽是景兰的影子。“彦儿，你为什么骂我？”“彦儿，你想我死？”“彦儿，你要亲手杀了你妹妹？”“彦儿...”景兰双手蒙脸哭泣，十分凄凉。“彦儿，你想我死，我便去死。”只见濮阳翼一刀下去，雪王雪后头颅落地。景兰的眼睛仍然不闭上，死死盯着景灏，嘴中还在念着：“彦儿，你要我死，我便去死...”
“啊！！！！！！！！”景灏觉得脑中要裂开一般，使劲按着头，倒在地上，全身钻心般地疼。“彦儿，你要我死，我便去死...”脑中的声音还在回响，景灏挣扎大喊道：“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此时的楚薇澜悠悠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孩，正被头先那个杨将军抱着，躲在一个建筑后面。“公主，我们怕是出不了城了。怀桑王果然老奸巨猾，一边派了三十万大军明目张胆地走大路来，一边还派了二十五万军队从暗道偷袭，如今已到了城外。”杨将军看看怀中的娃娃，不明白自己干嘛要对她说这些，于是又道：“公主，不管发生什么，你千万别出声知道吗？”楚薇澜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国民们！”此时传来雪王的声音，“怀桑王偷袭，二十五万大军已到达城外，还有三十万大军正向我们驶来。晋国的援军只有十万，我们的军队弱小，也只有二十。兵力如此悬殊，此战必败。”国民们此时都聚集在了城中主道上，他们不敢相信雪王的话，一片恐慌。“你们爱不爱自己的子女？”雪王高声道。“爱！”大伙儿坚定地答道。“如果你们的子女能活下来，你们怕不怕死？”大伙儿一愣，都坚定地道：“不怕！”“好！我与皇后，会留下来陪大家！大家不要怕！咱们黄泉路上做伴！”此时有人立刻高声反对道：“陛下，您还是带着皇后快走吧！”雪王又道：“没有我，这出戏演不成！而且我绝不会丢下我的人民不管！”
众人被雪王的仁义深深折服，心中残存的胆怯荡然无存，一个个视死如归！雪王下令两个青年将领吴一和张维带着十五岁以下的青年和孩子不知往什么地方转移。过了一会儿，该走的都走了，众人都预感到死亡的来临，城中顿时鸦雀无声。
“咚！咚！咚！”城门传来被撞击的声音。众人皆是看着雪王雪后，两人都一脸平静，直直注视着前方。“咚！咚！咚...”每一声撞击都好像撞到众人心头一般，那城门虽然坚固，但在这样的剧烈撞击之下，也终于渐渐打开。城中一片寂静，只见城门外黑鸦鸦地一片，战马整齐的铁蹄声似乎传自地域一般，让人毛骨悚然。城中之人都摒住呼吸，静静注视，只见领头两个人骑着高马，中年的那个穿着吴兰国的将军盔甲，年轻的那个穿着晋国王子的战服。
看着这张脸，楚薇澜不由得喘起粗气，虽然比起如今稚嫩了许多，但是那黑色的眸子怎么也不会变。楚薇澜脑子一片混沌，只听人群中有人高呼：“那是濮阳翼！濮阳翼背信弃义，勾结吴兰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