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楚薇澜呆呆站在那灌木墙之前。“朴大哥!”她用力喊着,过了许久都没有人回答她。此时,由于灌木丛位置的变化,楚薇澜的左手边出现了一条道路。既然如此,就自己往前走吧!楚薇澜在心中给自己打气,深呼吸几次,转身朝着左边走去。
此时雾越来越浓,楚薇澜连脚下也看不清了。她只能扶着旁边的灌木,摸摸索索地前进。过了一会儿,她手上一阵湿冷,于是凑近灌木一看,只见那些灌木居然结冰了。四周弥漫着冰冷的寒气,奇怪的是楚薇澜并没有觉得特别冷。过了一会儿,雾渐渐淡了,楚薇澜这才看清,自己的眼前是一片冰天雪地!
雾气几乎散尽,楚薇澜面前一片开阔。远方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巍峨雪山。雪山之下,是一片结了霜的草原,草原之上,一座灰砖建成的城池赫然而立,十分威严。城墙很宽广,左右两边都望不到尽头。城池外面,是一条十分宽阔的护城河,河上建了一座长桥,直通城门。此时是冬天,河面已结了一层薄冰,犹如镜面,城池就这样完完全全地倒映在那薄冰之上,宛如双生。城门大大地开着,时不时有些猎户渔民从里面推着车子出来。楚薇澜心想:“不用怕,只不过是幻象!”于是给自己壮了壮胆,大步往城中走去。
这城比楚薇澜见过的任何一个都大。城中主道极宽,两边商铺、酒馆林立。与主道交错的还有许多大路,大路向东西方绵延看不到尽头,临街的商铺后面似乎都是民居。城中最显眼的,莫过于建在高地上的一座城堡。这城堡不似平日里见到的规模宏大的宫殿,但虽占地面积不大,却十分高,无疑彰显了其居住者高贵的身份。楚薇澜来到一个精致的牌坊下面,看到上面的文字跟她认识的很像,又不完全一样。楚薇澜用力辨认牌坊上最大的几个字,边看边念着:“雪...国...”
楚薇澜大惊道:“这里是雪国?”身后一个路人道:“这里当然是雪国。”语罢,给了她一个奇怪的眼神。楚薇澜心中正在疑惑,突然看到几个强壮的士兵过来驱赶人群,边赶边道:“御驾将至,闲杂人等退散!”楚薇澜也跟着那些百姓退到了路的两边。不一会儿,只听一个声音高喊道:“吾皇吾后,为民祭天。皇恩浩荡,福泽延绵!”百姓们都自动跪地俯首,恭敬地高声颂道:“吾皇万岁万万岁!吾后千岁千千岁!”
楚薇澜也跪在人群中,悄悄抬头偷看那御驾凤鸾。她顺着那雪王雪后的脚底往上看,只见两人都穿着雪白的锦袍,袍上用金线绣着蛟龙出海、凤飞九天的图案,一看就知富贵非凡。楚薇澜的目光悄悄移上那二人的脖子,正欲一睹雪王雪后的尊颜。不料她余光扫到一个士兵向这边转过头来,于是急忙低下了头,眼睛不敢随意乱瞟。楚薇澜看着地面,只听到叮当奏乐之声渐行渐远,众人起身抬头,只见那皇家的仪仗已看不见了,只听得那歌功颂德的声音还在空中回荡。
楚薇澜看了看四周,不明白此时为何会出现这雪国的幻象。她在城中晃荡了一会儿,只觉得这根本不像是一般的城池,倒像是一个人口稠密的国度。楚薇澜看看远处的雪山,想起当年的那场雪崩将整个雪国埋葬的往事,心中突然一片清明,喃喃地道:“这里真的不是城,而是国。”
雪国地处寒冷的北方,适合人居住的地方不多。所以当年,雪国的开国之君慕容霖在此修了一个庞大的城池,让尽可能多的人能住在里面。城池又经过好几代雪王的加建与扩张,终于形成了眼前一城之国的局面。雪国几乎没有农业,只有少数畜牧业,主要产业是渔猎和药业。雪国地处严寒之地,自然有些别处长不了的产物,而这雪国的特产,到了别国便是宝贵的玩意儿,尤其是那雪山上的雪莲与虫草,简直贵过黄金。雪国靠着与各国通商互利,换来珍贵的粮食与蔬菜。也是靠着这个法子,才养活了城中庞大的人口。由于雪国几乎是依附于别国生存,所以并不强大。再加上雪国人风淳朴、人民温和厌战,所以军队也不如其他几国那般骁勇善战。
楚薇澜边走边观察四周,只见国中有佛塔、有道观,倒是一个多种文化多种宗教并存的地方。这里种不活树木,但却立有许多树型的木雕,木雕被漆上翠绿色,远远一看,倒也一片春光。楚薇澜走了走,觉得腹中有些饥饿,又想起自己身上并无粮食果腹,正在一筹莫展,突然听到一个人高呼着:“今日是十五,皇上开粮仓了!”周围的人立即兴高采烈地向一个方向奔去,楚薇澜好奇,也赶紧跟了过去。
走了一会儿,只见前方一个大大的宅子,宅子大门大开,门前几个官员模样的人正在分着粮食。后面的百姓虽多,但都规规矩矩地排着队,并无插队拥挤的场面。楚薇澜心中疑惑,对身旁一个人道:“大哥,这是在做什么?”那汉子笑道:“姑娘不是雪国人吧?”楚薇澜点点头。那人又道:“雪国不产粮食,大伙儿吃的那些稻谷蔬菜,都是每月十五由朝廷发放的。”“哦?”楚薇澜从没听过这样的事情,那人见她不明,又道:“我们得的粮食,都是靠雪国的特产去换的。每个月头,大伙儿把自己打的鱼、采的药,送去给官府,由官府去跟别国贸易。每月十五,又根据贸易所得把粮食分给大伙儿,多交的多得,少交的少得。”
楚薇澜从没听过这样的事情,想了想道:“此法虽好,但执行起来,一定不能做到公平公正吧?”楚薇澜深知官场黑暗,徇私护短之事更是寻常。只听那人道:“哪会不公?每月月底官府都会把各人上缴了多少东西、能换多少粮食以官榜的形式张贴在每区的府门外,几百年来,都是公公平平,大伙儿都心悦诚服!”
楚薇澜奇道:“那税呢?你们如何向官府纳税?”那人又道:“每月有余粮者,下月需向官府纳税。税率根据各家宽裕情况各不相同。”楚薇澜更奇了:“万一那人明明有余粮,但是却装作没有怎么办?”那人十分诧异地看着楚薇澜,好像这是他从没考虑过的问题,不解地道:“为何有人会这样呢?皇上陛下为我们建了这个天堂一样的城,又领导军队保护我们,还有皇帝陛下派出去的商队,如果没有他们,这些粮食我们就是见也没见过呀!为何会有人不愿缴税呢!”
楚薇澜心中感叹,原来当生存成为一种渴望的时候,人们会这样团结起来,相互依靠、不分你我。突然,楚薇澜肚里的馋虫叫了,那人立刻笑道:“姑娘饿了吧?我家这月交了不少鱼,呆会儿分到的粮食也一定足够。姑娘要是不嫌弃,就去我家吃顿便餐吧!”楚薇澜还没回答,就被那人拉到旁边,道:“姑娘在这等我。”
楚薇澜静静观察着那些发粮的官员,只见他们一个个和蔼亲切,对每个领粮的百姓都很亲善。复想起了自己从前见的那些个官员,一个个作威作福、脑满肠肥,不禁又暗自感叹。过了一会儿,头先那人真的拿着一袋粮食回来找她了。“走,去我家!”那人爽朗地笑笑,楚薇澜也笑着点头,想这雪国之人果然淳朴。
那人的家中摆设十分简单,倒也干净舒适。那人一进屋,便喊道:“老婆子,今日有客!”语罢,一个妇人迎了出来,应是他的妻子了。妇人蒸了几个馒头,又煮了一锅白菜汤,招呼楚薇澜慢用。饭间,楚薇澜又打听到雪国的治安一向很好,自从雪王慕容靖继位之后,十余年来连一件偷窃案都没有发生过。
楚薇澜好奇道:“雪王是什么样的人?”夫妇俩立刻异口同声地道:“圣人!”夫妇俩相视一笑,丈夫又道:“皇上陛下是天人下凡,自从他继位后,咱们的那些鱼和药材还被卖到了西域呢!皇上陛下仁慈,这几年雪国虽然越来越富庶,却不曾加赋。前几年又娶了个天仙似的皇后,大伙儿都自动送去贺礼,皇上陛下怜悯我们日子辛苦,死活不肯接受。”“看来确实是个人民拥戴的好皇帝,那雪后又如何?”说起雪后,那两人脸上万分荣耀,那丈夫又道:“雪后是世上最美的女子,贤良淑德。前些年皇上的正妻病死了,大伙儿都担心着,没想到过了两年又从外面娶回这么一个天仙般的人,大伙儿都十分喜欢她!”楚薇澜微惊道:“哦?雪后不是雪国人?”那人摇摇头道:“是别国的,不仅如此,还是个会舞剑的仙女呢!”
楚薇澜大惊,突然听到门外急促的敲门声。那丈夫忙去应门,门外是一个高大的汉子,正一脸惊慌地道:“听说了吗!怀桑王已经杀到浩也,如今放下话来,说雪国是无用之地,占地之后要屠城!”那丈夫道:“屠城!这也太...”想了想,又道:“不怕,前几天晋国的援军不是到了吗,有他们帮着,我们怕不会输吧?”那人又道:“难说,那怀桑王放下话来,说是有三十万人!”那丈夫忙道:“那濮阳翼呢?带了多少人来?”那人答道:“不知...”
“濮阳翼?”楚薇澜惊道。那丈夫答道:“那是晋国的二王子,来助我们雪国的。”楚薇澜愣愣地道:“难道,要我死在雪崩里?”几人不明,又讨论起自己的事来。楚薇澜虽然不知为何要选这么一个场景弄死自己,但也知道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个陷阱。她奔出房外,但因不明方向,不仅没跑出城,还跑到了偏僻之处。
楚薇澜看看四周,几乎没有人烟。她正准备转身往来的方向走,突然听到一个娇滴滴的女童声音,哭道:“雪儿不走,雪儿要跟着父王和母后...”楚薇澜悄悄躲在一堵墙后,循声望去。只见夜色之中,两个穿着白色斗篷的人正仰头注视着一个马上的娃娃。这两人都背对着楚薇澜,她看不见长相。那女娃娃大概四五岁的样子,被一个汉子夹在怀里,正努力探着身子要那两人抱她下去。
只听其中一个道:“雪儿乖,跟着杨叔叔去姨妈那里玩,我们随后就来看你!”这女人的声音已有些哽咽,只听那女童哭道:“母后骗人!雪儿不走!”女人身旁的男子对马上的汉子道:“杨将军,拜托了!”那汉子咬着嘴唇,用力拱手。男子往马背上使劲一打,那马儿立刻飞奔出去,一会儿便消失不见,只留下女童哭喊的声音。
“这两个人是雪王雪后?”楚薇澜心中疑惑。只见那女人一头栽在丈夫怀里,泣不成声。丈夫安慰道:“有杨将军在,女儿定会平安。”女子轻轻点头,还是止不住地哭着。楚薇澜心中同情,这两人心中一定也知道,头先那是生离死别了。男子静静抱着女子,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了一阵子。女子终于止住了哭泣,男子揽过女子的肩,女子微微颔首,两人转身准备离去。
谁知这一转身,给楚薇澜的震撼犹如雷击,只见眼前那个女子,生了一张跟年轻的景鹜一模一样的脸,而男子的眉眼,竟然酷似景灏!!!楚薇澜呆呆地愣在原地,只见那夫妇二人缓缓离去。楚薇澜心中一片惊涛骇浪,呆愕了许久,才痴痴地道:“难道?那是我的父亲母亲?”语罢,滚烫的眼泪汹涌而下,湿润了冰冷的脸庞。楚薇澜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突然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