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来不及将腔中这口气完全呼出去,远处传令骁骑飞奔而至,滚伏在地报道:“军师大人,河内无数大军自北袭来,旌旗遮天蔽日,却是那天河元帅洪的大军,片刻即到!”
“什么!”
很是显然,邪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毫无预备,这洪不是早在大半年前便游弋天河去了么,他魔界大军正是挑选的这个时机才进攻天界,难不成这是天界欲擒故纵的诡计?洪手下那三十万水军,可是实打实的精锐,那可是为天界开疆拓土的百战之兵啊!
邪不由无语,战事如此胶着,大军出战已有月余,来到天界二十余日,沿途贼兵实施坚壁清野之计,让自己大军无法以战养战,眼看粮草不继,自己才兵行险着,明攻西、南,暗击东门,力求速战速决。可哪想到会有如此变故,难道这贼老天如此眷顾天界吗?自己魔界果真是天道弃民吗?
不!
看到大军师一脸悲怆之色,历来不论何种变故皆神采奕奕的双眸在此刻竟空洞无比,魁莫名心中一揪,很是神伤,心中似是用足了力气作出一个决定道:“末将愿率我部抵挡天河之军,为魃将军争取破门时间!”
邪不是优柔寡断之人,虽多愁善感,但行事稳健,决断凌厉,顷刻间在邪的脑海中便闪过百种可能,用了不到一秒权衡之后,邪做出了抉择,他伸出修长干净的双手扶起刚刚厮杀归来一身血污的魁,沉声道:“方才青龙那畜生虽奋起神威,但已是强弩之末,豫那狗贼再无所依仗,孟章门须臾便可得手。那天河大军长途来袭,也是疲惫之师,魁将军此战当殊死一搏,倘能成功,必将名震天下、功盖千秋!”
话虽如此,邪又岂会不知魁部十万魔兵方才已损失近半?只那孟章门守护神兽青龙便杀伤魁部万余,然洪既率兵赶到,若不能毕其功于一役,此番魔界用兵,怕只能无功而返了,那对至尊绝对是雪上加霜,对魔界也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不过,最坏的结果不就是无功而返吗?既如此,不搏上一搏,哪里还有希望?
对于洪的赫赫凶名,魁也早有耳闻,那为何他还要以半数未来得及休息的残部而主动请缨呢?
作为魔界第一大将,这是他的责任,这是他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只见魁抽出宝刀,振臂一呼,才略作修整的本部魔兵在一个个传令兵的呼喝下,迅速便又重整旗鼓,排好方阵,果真不愧为魔界首屈一指的强兵。
要说那邪在天界得到的消息一点不差,这洪确实是率天河大军游弋星河去了,按照往常,怎么着也得个两三年才能班师吧,可这次他于征途竟心生感应,自己临行时的一次播种将要收获果实,他就要初为人父啦!
洪年纪轻轻便作为天河元帅,掌管三十万精锐,足以比拟天宫八十万守备的战力,着实是因为洪百世不出的天赋异禀和超凡入圣的修为,这洪便是天道眷顾之人,自在羊水中起,便彻底通悟了对水的掌控能力,出生之后,更是搅动风云,引起各界瞩目。
自己的儿子,就取名叫烈吧!希望儿子能够传承先祖、奋起余烈,助自己为天界开疆拓土。此刻在元帅旗舰里,洪归心似箭,已经为还未见到的儿子想好了名字。正是因为自己超然的实力和身份,他才可以无所顾忌,说班师便班师。
哪想到回到天界之后,千里无人烟,洪便知大事不妙,当即施展造化神通,引道天河暗流之水,直通天宫门前,大军急急而来,正赶上这场好戏。
“呼,来的真是时候!”
看着远方城头上四溅的残肢断臂和豫因为咬紧牙关而绷紧的红脸,洪却哈哈大笑了起来。看到有仗可打,洪竟目露精光,长出一口气,说出了上面那句话,并打定主意回头一定要揶揄这老前辈一番。
洪部顺水而行,速度极快,眼看就要到达东天门下,行军队伍却突然一滞,原来是那魁部魔兵已然用自己的身体填充河道,挡了上来。想天河大军久经战阵,训练有素,当即便有条不紊地进行迎战、开道。
魁血气冲顶,心怀一腔热血对这望不到边际的天河大军发起了冲阵,虽然己军在水中作战属于以己之短击敌之长,但无论付出怎么样的代价也要阻挡住这些人的步伐,即便全军覆没,抛尸沙场,也要让这些宿敌尝到自己的厉害,也要为魔界大军争取到攻破孟章门的希望!
一念至此,魁牙关紧咬,怒发冲冠,高举魔界凶兵鬼头刀——首,便开始施法破阵,可那洪军前锋之中亦不乏高手,更有水力加持,威势竟不可阻挡。眼看洪还未出手,天河大军便已蜂拥而至,魃部大军就要被截断在东天门之下,魁不自禁地回头望向大军师,只见邪莞尔一笑,嘴唇微动。十里之外魁看的真切,那唇语分明只有三个字:回来吧!
一瞬间,魁只感到羞愧难当,自己到底还是辜负了大军师的信任,自己的性命早就是军师的了,今日便为他卖了这一多活了许久的身子吧!魁慢慢抽调出散游在身体各处的精气,一点点憋在丹田之处,突然爆发开来,挥舞大刀冲入了洪军之中,一刀劈下,鬼首狰狞,血盆大口布满了整个硕大的鬼首,咆哮着朝洪军之中冲去,立时将洪部前锋斩出一个豁口。可洪部如水,瞬间便汇聚一处,朝着东天门滚滚而来,任凭魁一刀独秀,却是丝毫无法改变战局。
眼见兄弟们一个个被淹没在洪部船阵之中,魁的心在滴血,城门上豫部也看到了希望,突然荡尽萎靡之态,变得凶猛起来。魁睚眦欲裂,挥剑狂舞,心魔眼看便按捺不住。
铛铛铛铛铛,清脆的镝金之声如魔音入耳,这是军师鸣金收兵了,魁瞬间清醒了过来,方才差点便被心魔吞噬,多亏了军师在身旁,又一次救了自己。不知怎地,有军师在,魁总能心安不少。
可恶啊,我魔界子孙,终日都要担忧这心魔之扰,连至尊都无法幸免,我魔界的苦难,究竟何时才是个头啊!
大军师的决断毋庸置疑,虽然打定主意要撤,但不能就这么便宜了这些贼天兵,尤其是老仇人豫和伤自己兄弟最多的那条恶龙。恨恨想到这里,魁一边部署撤兵,一边奋起余威,施展功法,擎着宝刀便调头朝着豫奔去。
可这豫人老成精,看到洪大军开来,自知形势好转,哪里肯再耗费半分力气,毕竟这十余日的作战可是消耗他不少精力,若想缓解过来恐怕得静修三年。还没等魁近身,那豫便一溜烟地奔洪部旗舰而去。
魁眼看要追那老小子自己必然要陷入重围,只得安慰自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于是定住身形,又朝那城墙上奄奄一息的青龙奔袭去。连日作战之下,青龙早已力衰气竭,仅凭着担负着的使命感兀自强撑,早已没有半分力气,眼睁睁看着魁一刀劈来,正是那柄出手必有首级落地的魔界十大凶兵——首,心中登时大骇。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青龙好歹四神兽之一,是天帝历亲自带到天界的兄弟,存活不知多久,若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身首异处,那岂不是笑话?情急之下,青龙胆一颤,碎裂一块,顿时化作气息,瞬间充斥在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每一寸肌肤。原来青龙透支生命精华,碎胆而鼓气,气力也便由此而来。
就在青龙稍移龙首之时,魁的惊天一刀已然劈了下来,却堪堪只斩断青龙一根胡须,如落叶般坠入下面护城河里。魁哀叹一声,暗道一声可惜,眼见洪军汹涌而至,自知再无法建功,便随魃急急退回本阵而去。
见魔兵进退有度,很快便收住阵脚,又兼东天门受损,护城河已破,洪与豫也都未趁势追来,只是抓紧进行修复事宜。
魔兵营内,军师邪高居首位,魁、魃分列两侧,余下则是军中诸将,统计完战损之后,邪便令人禀告至尊,又是一番安抚,便只留下魁、魃二将进行磋商。
邪将二位将军请入座中,遥敬了一杯酒后淡淡说道:“此战无果,令二位将军损失惨重,回军之后,我便向至尊请命,优先给二位将军补充兵员。”
魁摆了摆手,饮尽杯中酒,重重砸在桌子上说道:“这些都是小事,末将担忧的是,军师这番无功而返,恐怕大元帅会趁机发难啊!不如我再重振旗鼓,今晚夜袭,跟那杂狗天兵拼个你死我活,胜负或未可知。”
魃也将酒杯一摔,抱拳道:“唯军师马首是瞻!”
要说这魁、魃二人,如此骁勇却为何会如此尊敬眼前这个年轻人?这是后话,容日后再提。
面对壮怀激烈地两位大将,邪沉默不语,又自倒了一杯酒,仰首饮尽之后,五指用力,竟将酒杯捏个粉碎,娇嫩的左手之上瞬间布满了血迹。从喉中挤出了一个“哼”字,邪冷冷说道:“若我魔界大军都能如二位将军这般,指哪打哪,铁板一块,这天宫也未尝不能攻破。可三十年苟且度日,今日的魔界,又有几人记得昔日之耻呢?一个个固步自封,我恨呐!”
此言一出,帐内一片冷寂,如秋下寒霜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