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并未停止,第二发,第三发,接连而至。酒柜被爆炸的冲击波吹得粉碎,各式各样的烈酒泼洒在地面上,再被灼热的空气点燃,发出蓝白色的火光。
一个沙发随着冲击波翻倒过来,刚好罩在穆臣羽身上,沉重的撞击差点让她昏过去,却也帮她抵挡住了一些致命的碎片。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脑子一片空白的她无法做过多的思考,她趁着炮击的空隙向四周搜索着,看见李艾和白昊就在不远处,两人身上都有些许火苗,可能都不同程度受了伤。
“你们还好吗?”穆臣羽扯着嗓子喊道。
“白昊的右腿被横梁压住了,我拉不动他!”李艾边喊,一边死命地往一边拉着白昊。
“别拉了,好疼啊!哈哈呜呜呜……”白昊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听起来就像是个未经事的小孩子一般,很难想象这是个一米九的壮汉发出的声音。
穆臣羽思维还算跟得上,赶紧喊着说:“李艾,你那个新装备!用它!把横梁打碎。”
李艾也马上明白过来,抬起手对准压住白昊的那根倒塌的横梁,一道绿光射出,准确地打中了目标,可带着腐蚀力量的绿色火焰可不长眼睛,顺着就往下渗透,一下把白昊被压住的腿也给腐蚀了一半,整条小腿立刻变得一片焦黑。
这下倒是脱困了,可白昊叫得更惨了:“啊——李艾!我要宰了你!”
李艾才顾不了那么多,连哄带骗地说:“好好好!等你出去了我让你宰。来,你的拐杖,撑好了。”
等白昊忍着剧痛用双拐撑起身子的时候,穆臣羽却有些愣住了,她在想那副拐杖,若这副拐杖的用途就在于此,那么周围这番景象又该作何解释?暂且顾不得这么多了,穆臣羽赶紧喊道:“李艾,我被压住了!快来帮我把这沙发抬走。”
“我就来!”李艾话音刚落,又有三发炮弹落在了酒吧周围。
爆炸声把白昊吓得魂飞魄散,又鬼叫了起来:“哎啊……扶我先出去吧!她在那个位置不会有事的啦!”
“这说的什么破话!你给我原地等着!”说着,李艾踢开脚边那些瓦砾,小步跑到穆臣羽旁边,俯下身去仔细看了看,就只是沙发倒扣在她身上,其余倒没什么。
穆臣羽心头掠过一丝感动,却只见李艾在用一直左手在抬沙发,右手整条手臂很不自然地垂在那一动不动,定睛一看,灰色的外衣已然被鲜血染得湿漉漉的。
穆臣羽马上明白过来,心疼地说:“算了。李艾,你……先扶他出去吧。我这边暂时没事。”
李艾还是不肯罢休,突然想起自己的左手,说:“不如我试试这个……”
“别!”穆臣羽想起白昊的腿,赶忙阻止,“我还想活呢!听我的,你们俩先出去吧,有这个沙发在,能帮我挡一阵子。”
李艾蹲在穆臣羽旁边,看了看自己右臂,不知是出于无奈还是痛苦,他紧紧闭着眼睛,咬紧牙关,最后用左手摸了摸穆臣羽的头,说:“等我!我把白昊先架出去,然后回头就可以用他的拐杖把这沙发撬开。”
他就这么走开了,把白昊扶了起来,两人一瘸一拐地慢慢消失在熊熊烈火和滚滚浓烟中,此时此刻,穆臣羽目光所及之处再没有半个活人。她就这么被沙发压着,感觉自己身上倒没有什么太大的伤,就是刚刚被飞起的沙发撞倒,现在全身都有些发麻,使不上力气,要不换做平时,她自己也能爬出来。
“李艾他会回来的,我知道。”穆臣羽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这还没过两分钟,炮击似乎结束了,可周围的火势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烧越旺,空气开始变得滚烫,烫得穆臣羽脸上钻心地疼,她紧闭双眼,心里咒骂着她这粗制滥造的人生,也在向任何现在能够听到她心声的神明祈求着,祈求别让自己的人生在这样的环境下草草结束。很快,她看到了一个身影在火焰中若隐若现,是李艾吗?应该是他!
穆臣羽刚想冲对方喊救命,她头顶的天花板终于支撑不住,带着一团烈火猛地砸了下来,把沙发压得粉碎,一股鲜血噗的一下,从穆臣羽嘴里喷出……她眼神开始模糊,倒是等来了那个救美的英雄,却没能把故事写到最完美的那一页。在弥留之际,穆臣羽看清了那张靠近的脸,不是李艾!是个穿着太空服的?透明头罩里面的光照亮了里面那张清秀的脸,是个梳着丸子头的漂亮女生,对方正在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停止攻击!这里有平民……”穆臣羽最后只听见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都说人在死亡之时,眼前会快速闪过生前所有值得回忆的画面,穆臣羽开先看见的却都是些不太值得回忆的内容,比如说,“一个不记得面庞的男人离去时的背影”,还有是“母亲边哭边撕碎结婚照”,过了好久,到了最后一个画面,先是在河边,然后跳到了一家饭馆……
一开始是一个老头子的身影,旁边一个厨师打扮的年轻人对他说:“恭喜易总,十二公斤半大青鱼一条!”
“小刘,你来。我提着鱼,你帮我拿手机拍一张照片留个念。”说罢,老头子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对着穆臣羽说,“一起拍一张吧?这可是我们两人共同努力的结果嘛。”
现在她想起来了,这是几年前,穆臣羽独自一人去河边钓鱼时偶遇的一位陌生的老头子,人倒是“钱多脾气少”,就是在钓鱼方面简直是“瘾大技术差”。而穆臣羽从小就自学钓鱼,自然是轻车熟路,在她的帮助下,老头子惊喜地钓上了平生最值得骄傲的一条大鱼。
“好啊好啊。”穆臣羽倒是一如既往地爽快。
拍完合照之后,一个服务员领着俩人来到一个包间,刚刚落座,穆臣羽按耐不住内心的困惑,问道:“老师傅,您……”
老头子坐在那拿着手机翻看,好像有些心不在焉,听到穆臣羽的声音,才草草回答道:“啊……啊对,这菜馆就是我开的,千万不要客气!一会儿我们就吃那条鱼,虽然我这地方看着是次了点,可我厨房里请的那个师傅,手艺可真是一绝!吃了要是觉得好,就帮我多多推荐你的朋友来嘛。”
“那是必须的呀。只是……”直接问别人名字恐怕不太礼貌,但是不大喜欢接触陌生人的穆臣羽也不知怎么和一个人闲聊,于是她改口做着尴尬的自我介绍,说,“我叫穆臣羽,穆桂英的‘穆’,大臣的‘臣’,羽毛的‘羽’。”
换做旁人,听了这么一句没文化的开场白恐怕会笑上一阵子,可老头子的表情却露出了几丝异样的神情。
“穆……臣羽啊……”他把穆臣羽的名字在心中默念了好几遍,似乎想要咀嚼出什么别样的味道来,而后可能是觉得有些失态,就赶紧称赞道,“好名字!好名字!听着就像个女强人呢!”
“老师傅您说笑了。”
老头子也有样学样做自我介绍说:“噢!老头子我叫易金铭,容易的‘易’,黄金的‘金’,铭是金字旁的‘铭’,以前很迷信的,一个算命的说我五行缺金,于是我就在名字里补了两个‘金’。”
“听我妈说,我记事以前叫‘晨雨’,就是‘早晨下的雨’的意思,那时候老是生病,后来也是请算命先生来卜卦,结果发现我五行之中水太多,不能再用下雨的‘雨’这个字了,才改成现在这样的。”
“哦!还有这么一个故事呢。长见识了!”
这一老一少就这么尬聊着,从阴阳五行,聊到了经商创业,二人意外地很投机。后来,一个年轻帅气的服务员推着菜车开始上菜之时,老头子易金铭瞧了一眼那个上菜的服务员,默默地微笑了一下,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铜壳的怀表来,递给穆臣羽,“给!请务必收下。”
“哎?这可怎么好意思呢!”穆臣羽之前可从未收到过什么礼物,这么一遭让她立刻慌了神。
易老头子却坚定地把表塞到穆臣羽手里,说到:“相逢既是有缘,你若认我这个老朋友,这怀表就收下,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但是……千万别弄丢了,也别送给别人,因为……这可是一块难得的好表啊!”
随着一阵钻心的疼痛,这么莫名其妙的回忆到此结束。穆臣羽痛苦地睁开眼,发现周遭一片昏暗,自己一根手指头都无法移动。斜着眼睛往自己左边传来的一点光亮看去,那里有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盏油灯,而油灯下面有个人好像在趴着睡觉!
随着意识,穆臣羽的身子也慢慢醒了过来。浑身上下不是痒就是针扎一般的疼,还热得要命,汗珠子一个接一个往脸的两边滑落,嗓子干得直冒青烟,虽然还没搞清现在是什么情况,在本能驱使下,她虚弱地喊出一句:“水……”
虽然这声音虚弱得她自己都快听不见了,可那个趴在桌上睡觉的人像是听见了一声闷雷一样立刻就醒了,他抬着桌上的油灯,蹑手蹑脚走了过来。借着光亮,穆臣羽差点没被这个人的相貌吓死,蜡黄的脸上黑一块白一块,上面还铺满了斑点,嘴边那些胡须就像是好几年没洗过了一样沾着一些难以名状的物体,看见穆臣羽睁着眼睛,疑惑的表情慢慢变成了让人难受的微笑,露出嘴里仅剩的几颗歪歪斜斜的牙齿。
此人一开口更是让人犹如跌落地狱一般:
“美人儿,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