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太平听说书、怪僧出阴招
第二天一早,应贤与应文商议之后,就安排向京丁留守庙里,暂理庙内佛事,他与应文便忙忙碌碌地穿衣打扮。待到他们走出庙门时,这才见到应文是个富家公子哥,应贤与其他三人则是普通的平民。
这是他们这三个月里的第一次下山,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些激动。应文步子迈得大走得快,一直走在前面的。他时而摇一摇折扇,说几句笑话,惹得众人一路的心情很是畅快。应贤上前悄悄地提醒:“你是富家公子哥,走路不要步子迈得太大,应该文雅一些。”
“你多事!”应文使扇子在应贤头上一拍,“本少爷今天高兴,步子迈得大,那是我的豪气,你一个老汉,上了年纪,走路当然不如我哟!”
下山之后路过太平县,应文与应贤四人走在大街上很是高兴,使他们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太平景象。只见大街上人来人往,摆摊设店的遍街都是,各种物品应有尽有,叫卖之声此起彼落,有的买有的卖,很是生意兴隆。偶尔见到骑马坐轿的,也有拉起圈圈耍把戏的,观看每个人的脸上,大都是欢喜的面容。此时,应文显得很是斯文,只见他摇着扇子,迈着悠闲的步子行进在人来人往之间,一双目光盯这看那的。遇到摊位上称心如意的物品总要这摸摸那看看,要不就叫过应贤花银子替自己买下来。遇着香喷喷的吃食,他不管其他几个人的感受,坐下来便喊:“幺哥,端一碗来我吃。”一阵慢慢品尝之后,或是狼吞虎咽露碗底,要不吃得剩下半碗手一推,忙得应贤急忙上前付银子。
在大街上转了几圈,已是几个时辰过去,此刻,众人已显得疲惫,应贤提议找个地方歇歇气。应文一下子记起程济说的话,说是太平县有个茶馆打评书,说的大明朝这些年的怪事,趣事,还有笑谈我朱允炆的,很是吸引人听。为此,他很感兴趣,就点头说:“去找个打评书的茶馆坐一坐,一品茶二听书。”接着就与应贤耳语几句,应贤立即派出跟来的人去打听。没到一刻,打听的人就引着众人走进了一家大茶馆。
茶馆里的人很多,有的打牌,有的聊天,有的就等着听评书。应文摇着扇子悠闲自得地走了进去,跑堂的眼尖,看出是一位富家公子,立即就给安坐上茶。这时刻,正是午间首场打评书的时刻,只见打评书的孙老头坐上位子,把打板往桌上一拍,正要开讲,只见一个士绅举手喊道:“孙家打评书的,今天说哪段子?”
孙说书的把衣袖一挽,说:“今天说的《三国演义》开头,《桃园三结义》,好听得很!”
士绅手一摇:“你说的前几朝,那是成年谷子老年醋了,我喜欢听当朝怪事、趣事,换个段子如何?”
“哎呀,我在前几天打过一次书了,听的人是多,今天再评书,恐怕不合众人口味,人家不听,谁个掏钱呢?”
说到出钱士绅不言语了,应文却举手道:“这钱我出,在坐茶钱我给了!”说完之后,向应贤一噜嘴,示意他往外掏银子。
孙说书的一拍书板,“啪”的一声响,吸引众茶客听他说书,顿时聊天的住了口,养神打瞌睡的抬起了头,一双双眼睛全都望着他。
他那逗笑的目光向众人一闪,绘声绘色地言道:说这书,虽是无书无本,却是来自江湖流言,民间传说,你若不信有诗为证: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这时有人喊:“孙说书的,你咋个拉到一块了?”
孙说书的一打木板,“啪”的一声,他那惹人发笑的目光又一闪:本人知晓明白的,我说书,前拉后扯,为的惊险曲折,真情感人,不那么的讲究。说至此,木板又一打:好了,闲话少说,书归正传。只说这大明朝,从古至今,他是古往今来第一朝,盛世当今,雄霸天下。这是大明太祖皇帝朱元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用无数英雄万千好汉的鲜血和生命打下来的一统天下,到1368年登基坐上皇位,圣明君王在位三十一年,他是青史留名,光耀千秋。也许各位有所不知,太祖皇帝是一个放牛娃出生,当过和尚,可说是受过千般苦,经历了无数的磨难,横刀勒马十几年的南征北战,一举扫荡群雄,驱除鞑靼,灭亡了元帝国,开创了大明朝的万世基业。可太祖皇帝也是人,他与你我一样,也有忧心烦恼事,他深知打下江山创业难,守住基业更艰难。他时常忧心,我万年之后,皇位江山传给何人,如何保我大明江山千秋万代?虽说早年就决定了皇位继承人,哪知朱标太子不幸中年早逝,而今皇太子空缺……
自评书开讲,应文一边品茶,一边悠闲地摇着折扇,很有兴趣地听评书,很想从中了解到过去不曾知晓的见不了天的秘史,也想从旁探听到当今大明朝不曾外露的小道消息。听这说评书,应文是心里明白,有些事他是了如指掌,感觉说得恰如其分。有些事,第一次听到,难免感觉惊奇,但他不明白,这说书人咋个知晓得如此清楚?他也不得不承认,虽是民间流传,却有几分真实呢!
说书人卖了一个关子,书板一拍,说:太祖皇帝挑选皇位继承人,那是用心良苦。后来,朱元璋不得不重新选择他的皇位继承人,依照嫡长子继承制,朱标的长子朱雄英是个人选,可他在10年前也是去世,这样,朱标次子朱允炆便成为了首先。然而他担心朱允炆儒雅仁柔,此外,他也曾考虑从几个儿子中挑选。二子秦王此时最长,但他实在是荒唐不成器。四子燕王朱棣文韬武略,是个继承江山大统的人。有一次,他对几个心腹大臣流露,欲立朱棣为皇太子。翰林学士刘三吾认为不可,立燕王,老二、老三及其他王子必定不服,事后会引起夺位之争,不如太子仙逝立太子孙。朱元璋心明理会,便招朱棣,朱允炆前来殿试,就考二人才智谁佳。便出对联,上联:风吹马尾千条线。
朱允炆没加思索随口便答:“雨打羊毛一片毡”。朱棣细细品味上联之后答:“日照龙鳞万点金。”
太祖皇帝将两人对出的下联仔细斟酌,觉得二人对得下联也还算工整,只感觉朱允炆所对下联欠缺气魄,也对朱棣对的下联有种煞气,却没说出口,只是略为称赞有气势。这一场殿试,朱棣清楚,朱允炆也明白,实际是太祖皇帝暗中挑选谁做太子。朱允炆感觉没答好,朱棣感觉答得太露,因而都是忐忑不安的。
不过,他二人都不是等闲之辈,各有心计和权谋,都想争当太子将来继承大统登上皇位。虽是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却是你争我夺展开着一场有我没你的激烈争斗。朱允炆虽在太祖皇帝殿试的第一场考核中落后,但他并不丧失信心。他始终认为:我父朱标早就册封为皇太子,如不中年早逝,将来肯定登上皇位。我作为他儿子,必定也是册封为皇太子,因此将来登上皇位继承大统也是顺理成章。依照这一理念,他就暗中利用亲近自己的大臣上下活动,八方串连,一游说、二奏本,他也时时亲近太祖皇帝大显才能,展露本事,求得皇爷另眼高看。朱棣也明白,若依皇室继承大统祖制和理念去竞争,自己是处于劣势,若以才干和能力去竞争,自己便是强者。同时,他也认定天意,人间有公道,并非一成不变的雷打不动。他观古往今来的历朝历代,并非长子,长孙就一定是继承大统坐上皇位。就说唐朝李建成当上皇太子,他也并未登上皇位。他认定,能不能登上皇位,一是天意,二是人缘,三是时机。他算定,唐朝李世民之所以坐上皇位,全靠瓦岗寨一帮奇人异士相助。他心里便在沉思,如今帮你朱允炆的不过是一帮论经据典的文臣,黄子澄、齐泰、方孝需还有刘三吾这些人虽是饱学之士,并非治国之才,也非本领高强的奇人异士,岂能安邦定国?我则不同,有一个姚广孝,既有姜尚的本领,也有诸葛的谋略……
听了孙说书的这一气的打评书,应文早有些坐不住了,觉得很是不对味口,好象直指自己的背梁骨。听他讲的也算事实,却让自己很不入耳,本想发作,却见应贤直向自己递眼色,这才忍住气往下听。
孙说书言道:诸位不知,姚广孝是何等人物呢?听我慢慢道来:这个姚广孝长得奇异,他一双三角眼诡异非凡,面似一只生病的的老虎,骨子里却透出一股杀气。他生自医家,却偏爱谋略;他不为生活所迫,却自幼出家;他遁入空门,却热心权力;他皈依佛门,却拜道士为师;他不辅洪武、建文,却偏助燕王;他无书不精,无物不晓,每言必中,算无失策……,他就是这样一个奇异的怪人。有人说他是奸僧、阴谋家,有人说他是政治家、军事家……但不管咋个评说:他毕竟是一位精于权谋的得道高僧,是一个身披袈裟,有才有能的奇人。大明朝建国后,他看到天下渐渐太平,辅佐朱元璋建功立业已无可能。想到自己空有满腹经论却没有施展时机,有时难免心灰意冷,直到有一年,他终于盼来了机缘。这一年,朱元璋的结发妻子马皇后不幸病逝,为了给爱妻超度亡灵,赐福来生,朱元璋就发布皇榜,广招天下高僧,分给各皇子,让其在众藩王的封国里修寺庙,诵经念佛,为马皇后来生祈福。姚广孝受人推荐,也在应招的高僧之中。当朱元璋安排这些高僧与众藩王见面时,姚广孝一眼就相中了被封为燕王的朱棣。他见朱棣相貌堂堂,气宇轩昂,最具帝王相,便自荐跟随朱棣。哪知朱棣起初并不看重他,见他三角眼,体态臃肿,反倒是有些不太愿意要他。哪知他却走到朱棣面前,悄声说道:“贫僧若为殿下所用,定能为你奉上白帽子。”朱棣一惊又一喜,感觉这和尚话里有话,“王”戴“白”帽,不就是皇吗?于是,便把他请到内室祥谈。姚广孝当即给他纵论古今,分析时局,声声入耳,句句在理。听得朱棣拍手赞同,当即便向父皇朱元璋请求把姚广孝许给自己。此后不久,姚广孝身披袈裟随燕王朱棣来到北平,名义上担任庆寿宫主持,实际经常出入燕王府,成为燕王最重要的谋士和心腹。
洪武三十一年,朱元璋病逝,燕王梦想着遗诏宣布自己继承皇位,哪知却是自己的侄儿朱允炆坐上了皇帝宝座。朱棣感到极其的失望,不由得仰天长叹:天理不公,天理不公!从此,一连两月称病不出。姚广孝前去多次求见,却一再地拒之门外。
时隔不久,南京传来建文帝施行新政的诏书和削除各地藩王的流言,朱棣知晓后就更加的意志消沉。姚广孝前去见他,他躺在床上病恹恹地说:“你我不是外人,这小儿坐了皇位不做好事,还想削去他叔叔们的王位。我无能,任他宰割呵,我,我有啥办法?”
姚广孝的三角眼一斜,眉宇一展,说:“王爷,你的时机到了,我给你说……”
“不行,不行!”朱棣没听姚广孝说完,连忙摆手:“现在建文帝并没失去民心,我起兵就不得人心,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我失民心,后果难以预料。”
“你要相信我!”姚广孝劝说道:“我一向研究天文历法,深知现在天下应是殿下你的,天道在你的这一边,不必担心现在的民意,民心会转向你的。”此时朱棣下不了决心,时时长吁短叹,焦虑得一筹莫展。
又过了一天,姚广孝再次见朱棣,这一次像是下定了起兵的决心,他们一直谈得很晚很晚。
谁知事情并不那么顺利,朱棣头天还是好好的,第二天起床之后听见外边一声烈马嘶叫,他被惊吓了一跳,一下子就疯癫了。四处狂奔乱跑,鞋不穿,脸不洗,穿身破衣随地一躺还打滚,弄得周身泥巴满身灰。有时在大街上夺取别人的食物抓起就吃,弄得眉毛胡子都是米粒粥糊,有时昏昏沉沉地躺在路边的阴沟之中拉都拉不起。大热的夏天,他身穿羊皮袄烤火,竟然冷得打抖抖。医生拉他治病,他就大吼大叫,“我没病,病的是你,你快要短命了,这药你自己吃,自己喝,来呀,我们碰杯!”众人见他披头散发的不成人样,不少的人就惋惜:“王爷呀,你是疯登了啊!”有人试着与他交谈,他口齿不清,呆头木脑地吼:“啥王爷狗王爷,不戴帽帽不王爷……”家仆去拉去劝,他撵起趟子甩泥巴,众人都明白,朱棣是疯癫了。建文帝知晓这些实情后,心中象是去掉了心病,原是以为他是危及自己皇位的最大威胁,现在变得却有些同情他了,还特地送去礼品安慰他和家人……
听到此,应文象是再也坐不住,他先是愤恨姚广孝身披袈裟却干着伤天害理的罪恶,后是恨朱棣装疯卖傻太无耻,自己竟然没识破,深感羞愧呀。心里一气一急,手就往桌上一擂,他面前的茶杯一跳便落在了地上,“啪”的一声打得粉碎,惊得众茶客的目光全都移了过来。孙说书的也在此时停了口,他的眼光一扫,说着笑话道:“莫不是疯癫有传染?不会吧!”
应贤急忙站起向众人致歉:“对不起各位,我家公子打瞌睡碰落茶杯。”
应文无精打彩地向众人拱了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