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夏日正午。
通北河院坐北朝南,背靠一座不到百米高的小山。它由一个年近七旬的退伍军人一手建立,用于收养村子及周边的孤儿。
十几名孩童正在围绕着院内诺大的空地奔跑,大多数都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别偷懒,还有两圈,跑不完不许吃饭。”
空地中央有一位身穿墨绿色粗布短袖,满头银发的老人,他的声音铿锵有力,中气十足。
“还有两圈?”
“院长老头子真狠毒。”
听到还有两圈,孩童们反而放慢了脚步,一个个的都开始小声嘀咕。
这群孩童年龄最大的不过也才十岁左右,最小的只有五六岁,他们在此的原因大不相同:战乱、贫穷、还有出生当晚就被扔在院子大门前;更有甚者被遗弃在村子西面的草原上听天由命,而后才被放牧的村民发现。
老院长打着背手,手臂紧实粗壮,身姿挺拔,站着不动仿佛一柱门神。
倘若不是那一头白发和脸颊上遍布的皱纹,没人会认为院长是一个“老头子”。
“发牢骚再加一圈!”老院长丝毫不给孩子们妥协的机会,“要是上了战场,跑慢了半步都是死!”
孩童们停下了口舌。不过前面的语言交流反倒是打乱了他们的呼吸节奏,疲劳感顺着紊乱的呼吸油然而生。加之时间已近饭点,很多人的肚子已经开始咕咕作响。
这一累一饿,孩童们的速度又慢了三分,甚至有个别身材瘦弱的孩童速度已经接进步行。
“跑最后的晚饭前去后山捡两捆柴,食堂柴火不够用了。”
老人看到孩童们放慢了脚步,抿嘴一笑,又给他们添加了一个新条件。
听到后山捡柴火,孩子们不得不强忍着疲倦加快脚步,毕竟他们谁也不想在后山多待一秒钟。
在孩子们的心目中,后山早已被院长和收容院里其他年长者所编写的一个个恐怖故事妖魔化。他们对于后山的恐惧并不亚于院长老爷子办公桌抽屉里的那根细长的竹教条,每次当院长拿出那根竹教条的时候,孩子们就知道他们之中有人要遭殃了。
跑在队列中最前的是一个约莫十岁的黑发男孩,他抿着嘴唇,目光聚集在前面的跑道上。稚嫩的小脸上挂着一丝微笑,配上明亮的棕黑色大眼睛,看上去十分朝气蓬勃。
男孩赤裸着上半身,下半身穿着和其他人同样的灰色细麻短裤。虽说年纪不大,但躯体上的肌肉线条已经有模有样,颇具雏形。绿豆大的汗水从他小麦色的皮肤上顺流而下,洒至地表,也有些许落在了短裤上,留下了一团团深色的污点。
在看到最后一圈快要接近终点,男孩放慢了脚步,转过头看向身后的队列。
大部分人和自己距离并不远,只有一个最瘦削矮小的身影被远远甩在了后面。
男孩见状停下了脚步,不进反退得穿过人群,倒步走到了那个瘦小身影的身边。
“阿秦,没事吧?”
这个名叫阿秦的小男孩大口喘着粗气,他听到黑发男孩的声音,仿佛看到救星一般,脸上的神情都坚定了几分。
阿秦今年刚满六岁,年龄是这群孩子里面最小的一批。他的身体比上和他同龄的孩童也小上一圈,算是这群孩童里面身材最瘦小的那一个。这样的身体素质也使得他每次在训练中经常性体力不支,被其他人抛在后面。
六年前的夜晚,他被遗弃在了收容院门口。院长发现他的襁褓之中有一块蓝色玉牌,玉牌正面雕刻着奇特的花纹,背面则工整地刻画了一个“秦”字。他就顺理成章地被取名为阿秦。
“礼哥,我没事儿。”
阿秦苍白的面庞挤出了一个微笑,乌黑中夹杂着一丝枯黄的头发随风摆动。
黑发男孩名叫周礼。当年村民打渔时见通北河上有一叶小舟,小舟从南至北顺着河水一路飘流,在汹涌湍急的河流上盘旋。村民以为是谁家的渔船没有牵好绳,撑船靠近了才听到了婴儿的啼哭,赶紧救下婴儿送到了收容院。收容院的大伙合计了一番,给婴儿取了“周礼”这个名字,周有盘旋环绕之意,礼则是代表他是由河水赠予的礼物。
“我在你后面跑吧,慢慢来,调整呼吸,脚步别停。”
周礼站在原地停顿了一会儿,等到阿秦将他超过,才再次迈出了脚步。、
“可,可是,后山…”阿秦的声音中透露一丝怯懦。
“后山我去得多了。”
周礼一直保持在阿秦身后三尺距离,直到二人跑完了最后的路程。
“周礼又是最后,老规矩,两捆柴。”
老院长对刚刚的那一幕故意放水早已习以为常,他踱步走到孩子们坐下休息的地方,用宽厚粗糙的大手摸了摸周礼的头。
“快把衣服穿上。”
“好嘞。”
周礼抬起头,看向老院长,做了一个“明白”的手势。
“你这臭小子,下次再这样,我就挑最后面的两个去后山。”
“那我一个人就捡四捆。”
老院长收回大手,布满皱纹的脸颊上增添了一分笑意。他昂起头,清了清嗓子。
“快去吃饭,还有,今天下午不用训练,”
孩子们一听到不用训练,都大声欢呼起来,还有几个性格顽皮的带头鼓起了掌。这个消息一瞬间将他们的疲劳与饥饿一扫而空。
“猴急什么?提尔纳诺帝国已经派特使来「十问」,今天下午就到。你们吃完就好好呆在院子里,哪儿都别想去。”院长立马给他们泼了一道冷水。
刚刚还在欢呼雀跃、和其他人盘算着下午去哪儿玩的孩子们立马就变了脸,他们捶胸顿足,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
每年让孩子们最紧张的事情,也正是这些不定时的,偶尔来自不同的帝国的特使们的「十问」。
「十问」说问非问,它是让六至十三岁孩童的十根手指分别触碰十个不同的器物,以测试这些孩童对天地万物之间的感应。潘诺西亚大陆婴儿不存在天生少指多指的情况,远古修行者流传下的「十问」法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大陆上最通用、最简便的测试方式。
但「十问」的器物较为特殊,只对六到十三岁的孩童有效,各大帝国都会派特使四处奔波,通过「十问」来寻找具有潜力的孩童。特使会将和十个器物中任何一个产生共鸣的孩童带回帝国,倾力栽培。
说白了,对孩子们而言,「十问」的结果,就直接关系到了他们是否能成为梦寐以求的修行者。
修行者因为修行道路的不同,分为天、地、人三级。
『天』级修行者,修行「自然」,即天地万物。
『地』级修行者,修行「自身」,即体魄神志。
『人』级修行者最为特殊,他们专精一种兵刃,追究技艺的极限。
修行级别不单单是追求力量的方式,也是修行者们到达终极目标的路径。而他们的终极目标有且只有一个:通过修行打破自身桎梏,跨越「人类」这个物种的限制,进化到更加卓越的生命体。
孩童在「十问」中一旦和器物产生共鸣,就证明他成为『天』级修行者后效率会异常惊人,远超无法产生共鸣的修行者。
皇室贵族和宗教门派拥有着各种修行法门,他们的家族子弟要成为修行者无需通过「十问」这种严苛的筛选。但对于资源匮乏的通北河院,孩子们只能将这希望全部寄托在「十问」之上。
…
老院长见孩子们都冷静下来,一个个地从地上陆续起身,走向空地西面的通北河院食堂。
“周礼这性格是个修行的好苗子。可前几次「十问」啥也没问出来,最后这几次只能听天由命,看他造化了。”
他摸了摸胡子,望着走在最后面的周礼叹了口气。
待到所有孩童一个不落的钻进食堂,老院长这才迈步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