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医院高级病房的病床上,五十六岁的叶绍走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
最近几天已经深度昏迷的他,今天醒了过来。
他很虚弱,已经不能再说话,除了脑袋是清醒的。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也许这就是回光返照。
他艰难的想睁开双眼,可是并不能看的清楚了。模模糊糊中好多个身影映入眼帘,病房里站满了人,隐约可以听见低低的啜泣声,但自己实在看不清楚他们的脸了。
离自己最近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她就坐在自己病床的床沿上,紧紧握着自己的右手,自己可以通过她那微微颤抖的手掌感受到她的极度悲伤。这是陪伴自己三十多年的妻子熊雪怡,这个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就跟着自己一路打拼、一辈子吃苦耐劳的女人呀,年轻时不知道长得多么漂亮,到现在还记得初次见到她的那天的惊喜。
妻子身后,床尾的地方一个年轻男子正在给他擦洗腿部,另一个年轻女人正从床下端起尿盆起身往病房外走去。
哦,那是自己的儿子和女儿。这满屋的人应该都是自己的亲人好友,他们是来给自己送行的吧,叶绍这样想着。
叶绍耳朵里总是能听见奇怪的声音,好似风吹、好似打雷,好似还有人声嘈杂的声音……,可是窗外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气,这里是高级病房,别说嘈杂,就是一点点的噪音都不会有。
回想自己这一生,叶绍是既满意又遗憾的。
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幼年时国家还不富裕、生活条件虽然艰苦,但却铸就了他坚强、果敢、百折不挠的性格,长大后他入伍当了兵,在部队里他不仅学到了过硬的军事本领也学到了很多文化知识,他最喜欢格斗和古诗词,记得那时连续三年都是连里的格斗冠军。他参加了对Y自卫反击战,并在战斗中荣获了一个二等功和两个三等功。转业后,他放弃了去机关单位的机会,自己创业利用家乡花木资源做绿化工程生意,一路披荆斩棘把生意做到今天这个地步——有着庞大的花木园林工程集团。作为一个商人,他无疑是成功的。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自己站在人生巅峰的时刻,病魔找上了他。由于多年来不好的饮食习惯和作息习惯,他被查出了食道癌,并且是晚期。做了手术做了化疗,可是这一次,幸运之神没有再眷顾他,癌细胞扩散了,他彻底倒下了。
躺在病床上,人才会反思。他发现这一辈子竟然还有很多心愿没有完成,本来还计划着自己商业集团的下一个十年计划,本来还想拓展更为宽大的业务范围……,而最遗憾的莫过于对妻子对家人的亏欠,一直忙于生意和应酬,从来没有好好的陪伴过家人,可惜现在一切都晚了……
儿子、儿媳妇和女儿、女婿倒还孝敬,工作都还不错,而且有自己这个商业集团留给儿子,他们未来的生活自己并不操心。倒是那小孙子不听话,自小爱胡闹,可是自己又十分的宠着。
哎,管不了了……
咦!这便要走了吗?
叶绍忽然感到意识模糊起来,呼吸也越来越困难、越来越急促,耳边那奇怪的嘈杂声更加的响了,竟然断断续续的听见好似“醒……醒……”的声音。
他感到自己变得很轻很轻,渐渐漂浮了起来,竟贴在了天花板上,向下一看,床上依然躺着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儿子扑在躺在床上的自己身上使劲摇晃着,病房里开始出现了大面积的哭喊声,一群白大褂蜂拥的冲了进来……
耳边奇怪的嘈杂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原来这就是死亡!
眼前忽的一暗,猛地什么都消失了……
……
“少爷,少爷!快醒醒!”一阵急促的呼叫声响起,这次听得真真切切。
怎么回事?难道没有死吗?头脑一阵眩晕的疼,伴随着想呕吐的冲动。
猛地睁开眼睛,哪里还有什么病房,叶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古朴典雅的楠木床上,一名十七八岁的姑娘正低头对着自己呼喊,脸上焦急异常,显然已经叫了多时,但她的穿着怎么这么奇怪?好似古装电视剧中大户人家丫鬟的衣服。她身后站着一位穿着长褂、长着长须的中年人,虽然威严但目光中也满是关切和焦急。
“少爷醒了!老爷,少爷醒过来了!谢天谢地!”那丫鬟模样的姑娘见叶绍睁开眼睛,高兴的叫了起来。
站在丫鬟身后的中年男人见叶绍醒了过来,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之色,随即严厉的眼神涌上面容:“成天就知道胡闹!一会到我书房来!”说罢冷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去。
叶绍一时并未理会那中年男人,他的脑壳依然疼的厉害。他伸手摸上自己的额头,惊奇的发现自己长着一头长发。再摸脸上,皮肤也光滑无比一点皱纹都没有,哪里是个病怏怏的中老年人,分明是个少年人。
穿越!这个词在他脑海中迅速闪了一下,作为一个生活在现代文明时代并且一直还算前卫的人,他是知道这个词的,虽然他一直并不相信这些悬乎的歪理邪说。
如果不是穿越,那现在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突然想起儿子经常在家里无聊时爱说的一句话:“真希望有一天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坐在小学的课堂上,告诉同桌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每次听到这句话,他都有一种想抄起拖鞋揍那小子的冲动。
难道自己是做了一场梦!自己那波澜壮阔的一生还有那先进的高级现代文明竟然只是一场梦?
很快,他就有点相信这种可能了,因为他现在这个身体里的记忆也慢慢恢复了一些,和自己原来的记忆不断交融着。
叔父!叶绍首先记起了刚才那名中年男人是谁,头脑也猛地清醒了一些,忽的一下坐了起来。
越来越多的这个身体的记忆不断恢复过来,他记起了现在这个自己所处的时代:大夏皇朝,和自己本来所熟知的中国古代历史上的封建王朝并不一致。同时记起的还有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和身份:大夏皇朝第一州郡——洛州,而自己是这洛州城最大家族叶家的少公子叶绍,刚刚过了自己的十六岁生辰!至于刚才那个威严的中年男人,就是这叶家的家主、自己的叔父——当朝二品大员、洛州太守叶先城!
头虽然依然疼的厉害,但叶绍又模模糊糊记起好似是与人在酒楼斗酒,一顿酒下来酩酊大醉,之后就记不起来了。看来是自己醉倒沉睡至今方醒,醉梦中做了一个跨越千年时空的梦。
“小月,我昏睡多久了?”叶绍想起了这个丫鬟的名字。
“回禀少爷,您醉酒后已经昏睡了两天两夜。”丫鬟小月低头怯生生的说道。
“什么?”叶绍一下子不淡定了,竟然一觉睡了两天两夜,难怪做了一个这么长的“梦”。
不由又想起自己那个所谓的梦境,真的好真实好深刻,真实到会以为那个梦境是真实的,而现在是在梦境。难道现在是我那一生的前世吗?或者那一生是我现在的来世?又或者是平行空间、多重宇宙?叶绍一想到这,感觉心口烦闷起来,头又疼了起来,赶紧闭目啥都不想,烦闷感才渐渐消除。
哎,管他呢,既然老天让我再活一次,而且还是从少年郎开始,那我就一定要好好把握,活好这一世!叶绍这样想着,嘴角慢慢微笑起来。
小月在一旁看着自家少爷一会惊讶、一会沉思、一会面色痛苦,这会又开始傻笑,心中害怕少爷又出什么差错,赶紧将一碗醒酒汤递给叶绍:“少爷,快将醒酒汤喝了吧,一会还要去见老爷呢!”
叶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接了汤药一口喝下,起身披了衣服就要出房间。这时另一名丫鬟端着脸盆进屋,见叶绍要出去,连忙拦住他:“少爷,我服侍你洗漱。”叶绍想起她应该是叫阿秋。
“不用,我自己来。”叶绍想也没想,拿起毛巾就开始擦脸,擦完脸接着刷牙,还别说,这里古代的牙刷竟然跟自己之前所处那个文明现代的牙刷差不多,只是没有牙膏,用的是盐。正刷着呢突然发现两名丫鬟都以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奇道:“你们这样看着我干嘛?”
“这……”小月吓得赶紧低下头去,话也说不出来。
阿秋胆子稍大一些,道:“少爷,以前都是婢子们服侍您洗漱,不想今日少爷竟然要自己洗漱,可是我们哪里做的不好?”
叶绍听了一愣,这才想起自己以前确是由她们俩侍候着洗漱穿衣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啊,有了那一世的人生,哪有别人服侍刷牙洗脸的,除了后来病重躺在床上的时候。刚才下意识的就自己去洗漱,显然是那一世几十年的日常生活影响了现在的自己,不由笑道:“你们没做错什么,以后这些事情我自己做就好。”
哪知这句话一出口,两名丫鬟都吓得跪了下来,就连胆子稍大的阿秋也不住磕头道:“少爷千万不要这样说,要是婢子们有做的不好的,少爷只管责罚就是,请少爷不要赶我们走。”一旁的小月也是不住磕头,显然是害怕极了。
叶绍听了不禁愕然,转念一想:哦,对了,在封建时代长幼尊卑秩序森严的社会中,主子的所有衣食住行都是由下人们负责的,有的甚至吃饭、解手都不自己动手。
想到这里,也就明白这两个丫鬟为何吓得这么厉害了,当下伸手扶起两人,尽量让自己笑的善意:“你们不要害怕,我没说要赶走你们,只是说这些小事我自己做也挺好,就是我……嗯,想换个生活方式……,对对,换个生活方式……,额,你们懂吗?”
两个丫鬟仍然是一脸的疑惑,这种表情让叶绍想到了自己“梦中”那一世流行的一个词可以形容:一脸懵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