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是粗鄙之见,就好。小爷,也来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作诗。”谢景龙平时就爱作诗,又屡屡被人吹捧,心中自然有些自傲。这散花楼也是谢景龙常来之处,每到此处必留诗一首,如今已在存诗阁存有两部诗集。
到了自己诗兴灵感迸发之地,谢景龙格外地自信。
他知道南宫梦也爱写诗,但自己却没有机会展示自己的诗歌才华,甚是遗憾。如今,一个小白脸就凭借一首破诗,竟然打动了自己的梦中情人,那自己要是展示出了自己的诗集,那南宫梦不立刻回心转意,回到自己的怀抱。
作诗,对于谢景龙可谓小菜一碟。从小到大,父亲就聘请了蜀中名师教授,似乎自己也是格外有天赋,几乎有感而发,就能下笔成言。每每自己的诗歌,还被朋友们争相传颂,不少甚至将他的诗歌表在屋中,这让他有了蜀中第一才子的飘飘然。
南宫梦是蜀中第一才女,自己便是蜀中第一才女。
才子配才女,本就是佳偶天成。
这当然是谢景龙一个人的意淫。
见李白是个毛头小子,谢景龙更加胸有成竹。径直走到了存诗阁的书架,随意翻了翻,就从最上面显眼的位置拿出了自己的两本诗集,从中找了一首诗念到:“落花楼上花落楼,春风一片在梢头。若是春赏春风意,只在高深不在云。”
“好诗,好诗,千古佳句!”这跟着拍马屁的众人,早已是掌声一片。
南宫燕看了看情况,自然知道其中缘由,本想随便打发几句,把谢景龙打发走就算了。于是,微笑着说道:“好诗,好诗,谢公子不愧是大才子!我们刚才,几个姐妹闲聊,做些打油诗,只是打发打发无趣,哪里比得上谢公子。”
谢景龙自信这是一首好诗,自己去年春天登散花楼时所作,当时还有些达官贵人,对这诗也赞不绝口。他不经意间瞟了一眼南宫梦,见她低头不语,心想这姑娘肯定已是被这诗折服,心中不由得安逸。
南宫梦面色平静,是不想跟着跟屁虫一般见识。想起父亲的教导,尤其是父亲最近还专门叮嘱她,不要得最谢景龙,但是心里确是十分恼火。喜欢的人,哪怕一辈子都觉得短,这讨厌的人,哪怕是呆片刻,都觉得长。既然姐姐已三言两语打发,自己也就不再多说话,心里却已数落了半天:“这是什么狗屁诗。”
李白则完全一脸茫然。从刚才谢景龙进门来看,似乎是针对自己,但自己与他非亲非故,这般针对是为何?但进门以后,看了一眼,似乎对自己不屑一顾,又自顾自的念起诗来,自是奇怪。从谢景龙的衣着来看,虽不知道他的身份,但至少是个富家公子哥,这般豪横,看来平时也作威作福惯,出来益州,能低调还是要低调一些。
谢景龙知道夸自己的是南宫梦的姐姐,心中顿时乐开了花。本来以为是哪家公子哥黏上了南宫梦,但见到是乳臭未干的小毛儿,刚才又展示了自己的诗歌才华,料想这李白定不是自己的对手,加上多是闺房相聚,虽然敬酒,但自己突然打扰,毕竟还是缺了礼数。
“小斯,来给大家解读一下这首诗歌。”谢景龙得意得,叫来了自己的伴读书童。在他看来,光给大家读还不过瘾,一定得让大家理解理解其中深意。
这个时候的当然得拍足了主人的马屁。小斯信步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拿起诗集,装作陶醉状,又大声诵读了一遍:“这诗歌,从花之景物写起,转而到春风观景,点点几句便将楼花楼的美展现无遗。这诗歌看似简单,实则韵意丰富,字句之间行云流水,妙笔生花,实在是好诗!”
小斯说完,又瞟了一眼谢景龙,看他还在陶醉状,心中叹了口气,又昧着良心完成了任务。谢景龙的诗歌明眼人一看,就粗鄙不堪,文不对题,辞藻随意堆砌,语意不明,指向不明。不过,这也怪不得谢景龙,因为作为小爷的伴读书童,他非常清楚,从小到大,就没有人来批评指正过他的诗。大家都是在吹捧着,谢景龙早就觉得自己已经是文坛大家了,哪里区分得了好坏。
小斯心想,以谢景龙的家族的实力,大家定不会当面给他难堪。
除了这一唱一和,楼顶再无杂音。
见场面有些尴尬,南宫燕又一次出来圆场。她道了一杯酒,递到谢景龙手中道:“难得公子这么好的诗情,为大家吟诵这么好的诗,姐姐,替大家敬你一杯酒。”
风头出了,南宫梦却无半点反映,心中有些失落。
但一想到,可能是自己追得紧,南宫梦才会自己有些讨厌。但女孩子总是要腼腆一些,今日知道自己乃是如此又才华,必然心中已经有些一见倾心。
想至此,谢景龙心中不免有些得意。但看这酒楼中,满座皆满,自己再呆着,可能会弄巧成拙,不如今日暂时离开。
一杯酒喝完,谢景龙拱手道谢,志得意满地说道:“各位姐姐,今日只是路过,该日请大家到府上喝酒。”说罢,谢景龙带在小斯准备离开。
众人此刻也是松了口气,这请神容易,送神难,何况这神还是自己走的。
“这粗鄙的东西,也算是诗?”
一个声音突然从角落里传来,声音虽不大,却格外地刺耳。
谢景龙刚才还心情散散,从小到大,别的方面被人骂骂,自己可能还是比较在意的。但是论起诗歌,这可是自己的尊严,这般一说,就像是打了自己的脸一般,火辣辣,顿时火冒三丈,道:“谁说的,站出来?”
“我!”角落里起身的是吴承之。
谢景龙从楼梯口撤出脚来,径直走到吴承之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见这吴承之乃是一侠客装扮,从都到位一身青衣道袍,这衣服似乎是搓洗了上千遍,能看出岁月的痕迹,虽然自己不曾瞧不起穷人,但想起他刚才的嘲笑,不觉怒火中烧,冷冷地说道:“哪里来的乡野村夫,也配评诗?”
“我虽不懂,但我知道我李贤弟的诗,比你好上千倍。”吴承之平时不爱说话,刚才那句话不过是随后一说,不想没有注意,竟然被这公子哥听到。听到就听到吧,自己一人做事一人当,平日就看不惯这权贵子弟,就知道欺负穷人,不觉热血一热,怒斥道:“别看大家都恭维你,我却不怕,烂诗,就是烂诗。”
在这益州城内,谢景龙从来都是大家哄着捧着,还没有听到有人当面说过他一句坏话,倒不说话的内容,就是这勇气,都让他心头一愣。
主人受了辱,作为手下的小斯当然要为主人出气。虽然心中知道谢景龙的诗不怎么样,但是轮不到你这外人评头论足,冲山前去,朝着吴承之就扇了一巴掌:“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欺负我家少爷。”
这一巴掌太突然,吴承之正好看着另外一侧,竟没有注意,这脸上就冒出了火辣辣的印子。这周围都是女客,又是风雅之地,吴承之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在这里吃一击富家下人的巴掌。
“说就说,为什么打人?”吴承之摸了摸腰间的宝剑,想了一想,刚把拔剑又把剑捂了回去。脸上又挨了一巴掌,扇他的还是小厮。
“打就打了,怎的。我们在这,就是王法。”说罢,又要开扇。这会,作为一名侠客,哪里容得一下人再出手,抽出右手用力握住了小厮的手腕。
这小厮平时哪里被这样的手劲握住,只觉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控着,这么挣扎也挣扎不开,对方又一用劲,顿时疼得哇哇叫,大声叫骂道:“怎么,你们还愣住干啥?”
谢景龙的随从纷纷拔剑向前。
吴承之也拔了剑,抵在了小斯的脖子上。
有主人给自己撑腰,即便刀夹在了脖子上,小斯也觉得对方不敢把自己怎么样,更加怒气,道:“来啊,有本事,就杀了我!”
南宫梦此时的脸色也从平稳,变成了温怒之色,道:“谢公子,好大的官威啊!怎么,要当着本小姐的面,大开杀戒吗?”
“不敢,不敢!”谢景龙看到南宫梦难道对自己开口,即便是训斥,也觉得格外开心,怒火顿时少了一半,摆了摆手,示意众人把剑都放下。
“不过,你的诗,确实不怎么样!”南宫梦看了一眼李白,心里突然又了个绝妙的想法,不由地想激一激这谢景龙。
谢景龙的脸顿时红一看,清一块,顿时觉得受到了莫大的羞辱,道:“那,那个小子,你把你的诗念一念,我们都听听!大家来评判一下,谁的诗好?”
李白刚看到谢景龙走了,本来心中还松了一口气。哪里想到,这吴承之竟然替自己出头,转瞬之间,就将自己逼到了前台。但有了上回火云阁让老人吃的苦头,自己还是不愿意再挑事端,而且这不过是口水之争,也没什么意义,便道:“谢公子,不必在意!我那朋友喝多了,胡说的。我的诗,就是随口吟诵,哪里比得上公子。”
李白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拱手礼。
“日照锦城头,朝光散花楼。金窗夹绣户,珠箔悬琼钩。飞梯绿云中,极目散我忧。暮雨向三峡,春江绕双流。今来一登望。如上九天游。”本想着赶紧搪塞过去,一女子却将自己的诗念了出来,李白不由得心中暗暗叫苦。但心中也敬佩这女子,竟然只听了一遍,就能把这诗背了下来。
吴承之这会,倒是来了精神,似乎是已经出了口恶气,道:“瞧瞧,这才是诗!这便是,我的李贤弟,刚才做的诗。”
小厮听完却皱起眉头,道:“这诗,哪里有我家公子的好?也不过是把所见所闻,堆砌而成,而且这里哪里看得到三峡?如上九天,岂非虚谈?”
说这话时,小斯其实心虚得很。因为这诗,一对比,立分好赖。明摆着李白这诗就好高出一筹。评论完,小厮拉了拉公子的衣襟,小声道:“公子,今日先走吧,院里还催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