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无从改变,而故事变幻莫测。
......
狩猎一直持续到第三日的中午,在一顿丰盛的野味午餐之后,木清便下令整装回城。
回城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向着最近的荆棘城东门方向行去,三天前他们从荆棘城的南门出发,如今却要从东门回城,可见这风中摇曳的绣着木字的绿色旗帜,在这三天里着实飘了一段不短的距离。
队伍到达驿站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天边的夕阳把这间坐落在荆棘城近郊的驿站笼罩进一片温暖而迷人的橙色光芒。驿站的门口,是一条青石铺就的笔直道路,道路看起来很明显刚刚翻新过,地上的方正青石板一看就是刚从打石匠人那里运过来的,上面的花纹棱角分明,没有一点岁月的痕迹。
街道上,熙熙攘攘地各路行人,步伐或急或慢。他们背着各种大小不一的行囊在夕阳下行走,大多数看起来都不像本地人。偶尔也有马车运送着荆棘城境内的特产前往不远处的南锈港口,运送上船。数百年以来,南境出产的果酒以及香料一直很受大陆人民的喜欢。
道路两边之前是蔓延至街道上的茸茸绿草,由于道路翻新,绿草已被修路的工人连根铲除,留下的则是一些新土和废石块。不过,过不了多长时间,这些新土和碎石之间又会重新被绿色覆盖。
绿色才是这片大陆本来的颜色,人们常说。
所有欣欣向荣的景象无一不在向世人昭示着,荆棘城的公爵大人是一位很好的领主。
吆喝声在夕阳的余晖下更显卖力,过夜的东西总不能卖个好价钱,古木与木云以及紫影并骑,远远走在队伍的前面,他胯下的小马气喘吁吁方能跟上兄长们的迅捷步伐。
“愉快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木云说,十七岁的他已经初具大人的模样,他承袭了父亲木清的黑色头发以及母亲古岚夫人的白皙皮肤,以及木家的棕色眼眸。“最起码狩猎的时间就过得很快。”
“总算收获颇丰。”紫影微笑着看着古木说道,他的双手一直藏在袖中,眼神有意无意的看向四周,“尤其是古木的骑射之术。”
“却没有看到你一展身手,”古木对着紫影说道,“真想见识下枫叶谷夜戏子的戏法。”
“它无处不在,”紫影没想到古木会提到夜戏子,这让他有些措不及防,于是十分严肃地说道,“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还有不要再提夜戏子这三个字,永远不要再提。”
“嗯!”看着紫影郑重的表情,古木用力的点了点头,他只是想和紫影拉进距离,却没成想被如此对待,他有些委屈。
“我们去路边的摊子上帮母亲挑选些香料吧,”感受到了此时异样的氛围,木云开口说道,“顺便帮这些贩子们销点货。”
作为荆棘城公爵的未来继承人,十七岁的木云早已陪同父亲木清参加各种会议和事宜,知道的秘辛自然比九岁的古木要多得多,枫叶谷夜戏子和木家其中的渊源是很隐秘的,只有核心的几个人才知晓,就算木云也了解得不是很具体。
“你们去吧,”古木经过刚刚的事情,有些不悦,便少了游街的兴致,于是淡淡地说道,“我的小马已经累得够呛,便先去驿站与父亲大人汇合了。”
说完,古木便调转马头,向着父亲的方向去了。
“我刚才是不是太严肃了?”紫影看着古木离去的背影说道。
“他必须尽快成长起来,”木云回道,“从他随外公姓古开始,就注定他不可能永远天真。”
“外公!”紫影苦笑了声。
听到紫影的苦笑,木云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便有些尴尬的说道:“我...们...赶紧去买东西吧,马上就要收摊了。”
古木行走的速度很慢,他一直在等兄长的再次邀请,他以为木云会像以往一样从后面把他抱到自己的大马上,而后一同去逛街。他等了很久,终究还是没忍住,转头往回看,却之看到木云和紫影离去的背影,眼睛不禁有些湿润,但他必须忍住。
陷入沉思中的古木,丝毫没有注意到父亲的队伍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直到父亲骑马来到他的身边,语带关切地问:“木儿,你还好吧?”
“父亲大人,我很好。”古木应答,他抬头仰望父亲,此时父亲已经换回了常衣,比起之前穿狩猎服时更添了几分贵气,也少了几分干练,却还是一样高大威猛。“大哥和紫影去给母亲和姐姐选礼物去了,我的小马太累,就先回来了。”
“就只是这样吗?”木清看着眼前愁眉不展的小儿子说道,“你的表情在告诉我,你遇到了不愉快的事情。”
古木看了看周围的侍卫,有些为难。
木清看在眼里,挥了挥手,示意周围的侍卫退后,然后弯腰将自己的脑袋凑到古木的面前,尽量使自己的耳朵离古木更近些。
“本来好好的,在我提出想看夜戏子的戏法时,紫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他的表情很严肃,让我以后不能再提夜戏子三个字。”古木很小声地在父亲的耳边说道,“大哥也不再和以前一样疼爱我了,他们没有再次邀请我一起去挑选礼物。”
“他们就是因为爱你,才会如此这般对待你。”木清摸了摸古木的小脑袋,语重心长的说道,“而且,我郑重地告诉你。即使是我,也不敢轻易说出那三个字,这三个字可以说是家族的忌讳。”
“就像巫师的诅咒?”听到父亲这样说,古木寻思片刻后说道。
“可以这么理解,”看着古木的愁眉已经渐渐舒展,木清微笑的说道,“只是巫师已经被神殿骑士钉死在神柱之上,而他仍行走于黑夜中,成为了老奶妈哄小孩吃饭时的恐怖存在。”
“来无影,去无踪。”古木就被自己的老奶妈这样哄骗过,他模仿着老奶妈的口气说道“他们表演着戏法,将那些不听话、不好好吃饭的坏小孩带走。”
老奶妈的说法一度让夜戏子成了古木小时候的梦魇,直到某一天他了解了一些真相之后,害怕则变成了好奇。
“看来老奶妈的故事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精彩。”木清说道,“可故事终究只是故事,它与事实总有些差异。”
“木儿,有朝一日你会继承你外公的公爵之位,成为博古城的领主,那时你会有属于自己的领地和封臣,你将面对形形色色的说辞。而你要做的便是懂得如何去分辨,哪些是事实,哪些是故事,倘若身边的人都只讲故事给你听时,自己就要好好反思了。”
这时木云和紫影出现在他们前面的不远处,木云挥手喊道:“父亲大人,古木,快来看看我们发现了什么。”
木鲁赶上前来,“大人,出事了吗?”
“那还用说,”木清答道,“希望不是什么大事吧。”他策马向着木云的方向奔去,木鲁和古木以及随行的侍卫也跟了上去。
木清跟随着木云来到了这条道路的一条延东方向的分叉口,这条道路较为偏僻,以前主要是供东南各个商队进行车马运输的交通要道。
如今水运更加方便,驿站也随之转移到了港口那边,陆上车运便少了些,如今这条道路虽没了往日的热闹景象,但过路的车马队伍依旧不少,所以这条道路也属于翻修的道路之一。
可眼前的这条道路虽有翻新的痕迹,可新铺的青色石板上此时却是裂痕交错。
“父亲,修路的工人们又干起了偷工减料的事。”木云在木清旁边说道。
木清一边看着石板上的裂痕,一边骑着马沿着这条道路走着。表情十分严肃,至少木清脸上的眉毛从看到翻新道路上的那几条裂痕开始,就一直是皱着的。
同样注意到街道青石板上裂缝的还有木鲁,作为荆棘城的事务总管,这条道路的翻新就是木鲁两个月前一手置办的,如今才过去两个月,这道路就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如果没有很好的理由,他这个事务总管怕是做到头了。
“这不是两个月前才翻修的吗。”两个月前的决策会议,古木也和大哥木云一样,随同父亲参加,道路翻修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怎么现在就裂痕满满了。”
木云走到弟弟的跟前,搂住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多嘴,因为他知道,眼前的事情,父亲会处理好。
“大人,我可以用生命起誓。”木鲁向着木清的方向,躬身作揖说道,“打石匠人都是荆棘城精挑细选的好手,铺路的青石也全部符合马路标准,查收的时候,都是严格按照要求执行的。”
木清解鞍下马,拔出挂在马背旁的宝剑。剑名“荆棘”,剑身乌黑,有近百年的历史了,是木氏先祖在迷渊得到的,传说是由矮人锻造大师阿卡利用乌金锻造而成,这世上没有别的东西比乌金更适合打造宝剑的了。
木鲁的额头上冷汗直流,但身子不敢乱动,保持着作揖态,尽管他心里清楚,公爵大人绝对不会就这样杀了他,即使他冷汗还是止不住的流着。
木清手持宝剑沿着裂缝走着,不时的用手中的宝剑击打地上的青石,他沿着道路左边的裂痕往前又走了大约五十米,其中宝剑击打地面十数次,然后又沿着右边的裂痕返回。
“事实证明,这裂痕与你无关。”木清将宝剑插回剑鞘,然后拍了下木鲁的肩膀说道,“应该是过路的车队货物太重,车轮压迫青石出现的裂痕。”
木鲁总算松了一口气,并且发现,这道路上的裂痕确有规律,每条裂痕的之间的距离,确实与马车,两轮之间的娥距离差不多,再加上裂痕附近的辙痕也印证这一点。
再次作揖说道:“大人放心,我这就安排一队人手时刻注意这条道路,将这超载的车队扣留,再着实处理。”
木清点了点头,翻身上马,向着驿站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