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叫爻儿的丫头慢慢站起身来,犹犹豫豫的看了眼紫衣男子,得到他点头应允,她才缓缓走向温意如,掏出一锭银子放到自家小姐手上。
温意如接过银子,猛地甩到小二手中,“拿着,赏你的,长了狗眼的东西。”随后看向苏颜,却是变了神色,柔声说道:“姑娘,你别怕,跟我走。”
苏颜愣愣的看着她,被她牵着手离开。
“这是我九哥,你可以叫他温公子或者温大哥。姑娘,你如何称呼?”她倒也不客气,直接介绍起来。
苏颜眉心一跳,这姑娘倒是活泼得很。好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也不扭捏,弯身微微行了一礼,说道:“温公子,温姑娘有礼,多谢出手相助,小女名唤苏颜。”
下山时冷无波曾告诉她出门在外别说自己真实名姓,怕有心人对她不利。她却说,有心人人不必问也知道她是谁,若只是过路人,“苏颜”不过是个最最普通的称呼罢了。
“别叫我温姑娘了,同我九哥一样,唤我小如吧。九哥,你可是出了名的温润如玉,待人随和,怎么今儿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温意如满心不快地推了推温意洛,她不明白九哥怎么回事,往日里他待人可是最最亲切的了。
温意洛瞥了方才忍不住就要起身的两个年轻男子一眼,那两人从进门视线就未离开过苏颜。他淡淡一笑,说道:“小如,帮倒忙可算不得帮忙啊。”
此话一出,温意如满脸的疑惑,似乎不能理解。而苏颜却转向温意洛,这个人,观察的倒是仔细。
“温公子,我与各位不曾相识,即便有些心思,也绝不会用在各位身上。这是方才的一锭银子,多谢温姑娘了。”苏颜本就不是个爱解释的人,何况有些事也无法说得清楚明白。
她将银子放在桌上,转身欲走。哪知刚拿起包袱的那一瞬,腹部突然剧痛起来,好像被人狠狠刺了一剑,她捂住腹部,慢慢蹲下想以此减轻疼痛。但额间不断冒出微微细汗,可见毫无作用。
所有人都愣住了,温意洛也看得出她并未非假装。
“苏姑娘,你怎么了?”温意洛也蹲了下来,扶住苏颜双肩,这样的病症也太突然了。
苏颜想要说话,却已经毫无力气,只能微微摇头,随后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疼痛减轻,苏颜逐渐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的床上,她环顾四周,似乎是客栈。再看看自己的衣物,穿戴整齐。她撑着床面,靠上床头,虚弱地喊道:“有人吗?”
连着喊了三声,才有人走了进来,看着来人,脑海里转了一圈,她才开口喊道:“温公子。”
温意洛轻应一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说道:“大夫来瞧过,毫无伤痕,也非中毒,他也不知这是什么症状。你一倒地,那两个年轻人便要来抢人。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们一直注意着你,而你也想引起他们注意。”
他问的毫不隐瞒,直截了当,完全没有考虑到现在面对的是一个昏迷了四个多时辰的人。
苏颜微微吸了一口气,看着温意洛,缓缓说道:“不瞒公子,先前说没有银子一事,确实是想引起他们注意,他们不会看着我受到他人伤害,必会出手,那时便可赖上他们,和他们一同去帝都。他二人是我未来夫家派来看护我的,夫家人不愿见我,我只有跟着他们才能想办法见到夫家人。至于我的病……老毛病了,天生的。”
想要说假话时,不能满口皆假,半真半假,情真意切,才能让人信上八九分。更何况,她的话里,已有七分真的,只不过隐瞒了“夫家”身份。
苏颜缓缓抚上腹部,六年来,这是第二次受伤。
这一次,那人,伤得不轻。
温意洛盯着苏颜,想探究她话里有几分真假,但见她神情,似乎有难过,心疼,还有几分无奈,倒也信了七八分。
“苏姑娘,你同夫家的事我不便多问。你若想去帝都,我们可结伴而行,到了帝都,我会想办法让你见到你夫家人。只是,当时那二人想要出手带走你,同我们动了手,我便拿下了他们。此时关在隔壁客房,你要怎么处理?”
眼前的姑娘不过十五六岁,即便存了不良心思,想他温意洛还是可以提防的。若她说的是真,那带她上路也算是做了一桩好事。
而苏颜看了眼温意洛,心里倒也有些猜测。温意洛不问她夫家何种身份,便说可以帮她见到夫家人,口气不小。看他言行穿着,想必也是非富则贵。
“公子,紫米清粥来了。”
二人正各自思量时,爻儿已经到了门外。门虽然开着,但没有温意洛指示,她站在门外未动,温意洛回过头,示意她进来。
“苏姑娘,你刚醒来吃些清淡的比较好。”爻儿走到床边,将清粥递给苏颜。
苏颜摇了摇头,并未接过,脸色柔和了些,朝爻儿微微一笑,点头表示感谢,随后看向温意洛,说道:“温公子,可否带我去见那两人?”
“昏迷这么久,你不饿吗?吃饱了再去见他们也不迟。”温意洛温和说道,此时的他倒恢复了温意如口中的温文尔雅,待人随和。
“多谢温公子,但我确实想要立刻见他二人。”说话间苏颜已经下了床,温意洛并未阻止。
爻儿端着碗,看了眼温意洛,见他摇头,才退至一旁。
虽然受伤昏迷了几个时辰,但苏颜的脚步依旧不慢。温意洛一直跟在她身后,他盯着前面的女子,他有些不明白,小小年纪的她,到底在经历着什么?普通人家的女儿,会有这番经历吗?
苏颜推开门,看到身手不错的二人竟然被五花大绑着。六年前开始他们就对她“寸步不离”,虽然从未像现在这样直接面对面。
“江大哥,莫大哥。”
苏颜轻声唤道。
显然江余和莫泰都吃了一惊,他们不曾想到苏颜会认识他们。他二人盯着苏颜,却不动声色,并未接话。
“当年,你们也一同送我去竹林,后来便留了下来,途中我曾听展大哥叫你们的名字。这些年,辛苦你们了。”苏颜走进他们,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当年的她只有十岁,却将所有人都记得清清楚楚。
见他们依旧不说话,苏颜撇了眼身后的温意洛,继续说道:“从现在起,你们在这儿好好休息吧。我知道你们已经把我要回帝都的消息告诉…告诉你们主子了,可只要你们不跟在我身边,他未必认得出我。”
“你想做什么?”江余突然出声,神色凝重。
苏颜使劲眨了眨眼,露出一丝难得的调皮,戏谑说道:“他若能被我所伤,又哪能活到如今?我不过想见见他罢了。”
她没有说,伤害他,等同伤害自己。
当初她同师父只在苏府见过一面,去竹林前也并不认得师兄,他们待她极好,可她终究觉得自己是被抛弃在外的孤女。她想见他,不过放不下心中执念而已,还能做什么呢?
一直站在苏颜身后的温意洛虽看不见她的神情,却从她的话语里听出丝丝苦涩。他不懂这样年轻的女子,怎么会活得这样悲伤深沉?
“苏姑娘,主子他并未放下姑娘,否则也不会让我二人保护姑娘这么多年。”说话的是莫泰,他言辞恳切,和江余不同,并未动怒。
苏颜嘴角轻扯,放不下?保护她么?她只觉得心口处微微抽疼,不知情的人知道她被他保护这么多年,自然都说那人待她极好。可其中冷暖,只有自己知晓。
她盯着莫泰,认真说道:“我离开时只有十岁,帝都的人只怕早已忘了我的模样。除了你们二人,有心人只知苏颜住在竹林,却无人知晓苏颜的容貌,你们不在我身边跟着,我反倒更安全些。温公子即能擒住你们,又怎么会保护不了我?”
二人并未说话,只是互相看了一眼,心中已有思量。
见完江余莫泰二人,苏颜便回屋休息,此时是半夜时分,加之腹部的疼痛,她依然没有吃爻儿准备的清粥。
苏颜知道,这一次的伤要比上一次严重得多,整整一夜她都能感觉到腹部的灼热。
晨曦来临,一行人早早起来用膳准备赶路。
昨日苏颜醒来已是半夜,那时温意如已经休息下了。爻儿简单说了昨夜的事,温意如只觉得苏颜有几分可怜,竟然小小年纪被自己夫婿扔到深山竹林,还派人监视着。
“苏颜妹妹,不如去帝都解除婚约之后你跟着我九哥回我家吧?你一个人也确实挺可怜的。”温意如一边吃着肉包子,一边以她的理解劝说苏颜。
苏颜愣了愣,过了片刻才理解温意如的“安慰”,她瞧了眼站在一侧的爻儿,大概是爻儿听了几句她们昨日的谈话,三言两语的,倒不知她是如何告诉温意如的。她回看向温意如,笑了笑:“好,等我婚约解除,没有去处时还需要温公子收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