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公子!”礼一兴冲冲从外头跑进来时,燕生和朝安正在进食。
礼一是自小就跟在朝安身边的书童,当年鹿家家道中落后,备受冷眼的鹿老爷很快郁郁而终,鹿夫人在不久之后也撒手人寰。
这些年朝安身边,最亲近的人只有礼一。
“怎么才回来,饭也忘记吃了?”鹿朝安一面说一面往燕生碗里夹了一块肉。
礼一语气雀跃:“公子,于老爷说,他有许多旧书不用了,让你过去看看要不要呢!”
听见书这个字,鹿朝安的眼睛立刻焕发光彩,放下碗筷就往外走。
“我也去帮忙拿吧!”燕生也站起来,却被他拒绝了。
“总要有人看家呢!我去去就回!”说罢,便像孩童拿着压岁钱要上街买东西一般,飞也似的跑了。
鹿家虽世代经商,但朝安是个读书人,自小一心就想着考取功名。
他家道中落,双亲离去,为生活所迫之余,仍日日苦读,不曾松懈。
好在他吟诗作赋极佳,又写得一手好字,平日帮人家写对联,抄书,生活也勉强过得去。
如今燕生也日日刺绣,绣些小玩意儿去卖,礼一也会帮人做点苦工,贴补家用。三个人倒也过得还可以。
她收拾着碗筷,听得外头脚步声嘈杂,并未在意。
不知什么时候,一道身影立在门口,没由来的,她心里就是知道那个人来了!她胸口几乎一窒,顺着地上的影子慢慢看去。
她惊呼出声,下一瞬,男人牢牢地钳住她的手,刀刻一般的容颜,深邃漆黑的瞳孔,慢慢贴近她。
一字一句如鬼魅般在她耳边响起:“别来无恙,燕生。”
她忍不住一抖,就要向后躲去,男人力气甚大,一扯便扯她入怀紧紧拥住。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就是这个女人,他日思夜想的女人,他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自己忘了的女人。
她竟然在这里,跟另外两个男人在一起!
傅思量环顾四周,内室只有一张床……
他们竟……他们竟睡在一起!
男人有力的手臂渐渐收紧,燕生挣扎着想逃开。
“你哭了,为什么要哭!”傅思量看着女子眼角的泪,她竟怕他如斯?
“王爷,你放过我,好不好……”女子声音颤抖,脸色苍白,看起来摇摇欲坠,仿佛他才是那个恶人一般。
放过她?呵,他忍不住冷笑:“那谁来放过我?燕生,我待你这样好,你竟背叛我?”
他连拖带拽,硬是将她带到屋外,外头无声林立着两排持刀侍卫,还有一辆华丽的马车。
“把这给我烧了!”他的瞳孔燃起两簇幽暗不见底的怒意,大袖一挥怒喝道。
“不!”她挣扎着跪下,“王爷!我求你不要!你要怎么样对我都可以,不要伤害无辜的人……”
这是朝安唯一的住所了,如何能毁掉!
“燕儿!”鹿朝安不知何时回来了,见此场景便急急奔过来,被侍卫一把拦住。
“朝安!”燕生看着傅思量渐渐阴狠的表情,心中一片慌乱。忙道:“你不要过来!”
“朝安?”傅思量阴阳怪气地说着这二字,眼神凌厉地射向那个男人,咬牙切齿道:
“你知道为什么我要故意引开他么?因为见到他,我只会想杀了他。”
这几句话令燕生听出一身冷汗:“不!傅思量,我错了,我不该逃走,求求你不要杀他。”
燕生泪流满面,她知道傅思量说得出就一定敢做,只能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燕儿!”鹿朝安心痛地看向跪在地上女子,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让心爱之人这样委屈!
傅思量笑着,眼睛一阵酸涩,为了他,你竟然做到如此地步。他一把扯起燕生,道:“跟我回去,不再追究他的事情。”
燕生忙点头,“好,好,我跟你回去。”又转头对朝安道:“是我骗了你,你且忘了我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傅思量拉住女子的手往外走,看着被侍卫拦在外面的男人,不屑嗤笑一声。
“燕儿……”鹿朝安气愤得恨不能杀了傅思量,可是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
只能眼睁睁看着燕儿被那男人带走。
马车上,坐在身边的女子一身污泥,一直不停的发抖。他轻嘲地笑道:“你就这么怕我?”
女子摇头,身体却依然在抖。
他心里恨不能一剑杀了她,可是却脱下外衣披在她单薄的身上。
立在恒王府门口时,燕生恍惚得几乎以为是梦。不过一月有余她又回到这个地方了。
“带夫人去洗澡。”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浑身脏兮兮的燕生,没想到她还会回来。
季青反应过来,连忙带着燕生去沐浴。
“王爷,那要不要将西侧殿整理出来给夫人?”何牧上前小心翼翼问道,看王爷表情,似乎非常不悦。
“不必,她与我同住。”男人大袖一挥,径直朝里走去。
所有人面面相觑,虽然说夫人之前就一直与王爷同吃同住,可如今王妃都没有和王爷同住一个寝殿,怕是王妃心里要不舒服吧……
浴池内热气氤氲,燕生还是冷得忍不住微微发颤,差一点,差一点她就害死了朝安。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河清镇与皇都距离遥远,为什么傅思量还受着噬情花虫的操纵?
难道是青悠骗了她?
不,不会的,许是哪里出了错……
她走出浴池,擦干了身子正欲穿衣裳,突然一个微凉柔软的东西贴上她的后脖处。
她浑身一颤,僵硬得不敢动弹。
男人拿起衣裳,为她穿好,将她打横抱起,往寝殿走去。将她轻轻放在榻上,问道:“饿了吧?吃点东西。”
燕生从他手里接过一碗饺子,在男人的注视下吃了几口。犹豫道:“王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请王爷放过鹿朝安,倘若……倘若他出什么事,我也……”
话未说完,男人一把将她手里的碗打翻在地。
傅思量冷笑着看她:“真是郎情妾意啊!”
傅思量拥着怀里香汗淋漓的小人儿,她可曾知道,他有多想她?
她当然不知道,她心里,只有那个鹿朝安,从来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可是他舍不得放手,也不会再放手,就算囚,也要将她囚在这里。
“王妃,打听清楚了,确实是那个妾回来了。”
衣着华丽,化着精致妆容的女子扯出一抹笑,那笑森冷得让丫环啊元吓一跳。
“还以为王爷只是玩玩而已,没想到,竟真的千方百计寻她回来。”李婉沁指尖沾了点润手膏,轻轻抹在涂着艳丽蔻丹的手上。
她嫁过来这么久,傅思量从未碰过她!她李婉沁出生名门,所有人见她都第一眼都会露出惊艳的表情。
全皇都多少名门公子,富商之后对她倾心!可是她偏不愿嫁给那些俗人。恒王的威名和手段无人不知,当初他凭一己之力,平息荷溪动乱的事情天下皆知。
有人说他不惧得罪朝中有势大臣,毫不犹豫拉贪官污吏下台,甚至亲自监斩。
有人说他性格暴戾,以自己为皇亲国戚的身份到处欺压百姓,还说他自己贪污了许多赃款,栽赃嫁祸于清官。
对于傅思量,皇都有太多传闻。
可是,这样一个厉害的男人,招了许多美人进府为歌姬舞姬,却从未立正妃。她起初只是听着这些传言,也只是好奇这恒王到底长什么样子,那一年,太后身体抱恙,奉爹的命令,进宫探望。
也就是那一日,她遇见了傅思量,那日天气晴好,是个万里无云的艳阳天。
她恭敬地行礼,男人只是微微点头,好奇心作怪,她偷偷看他,只一眼,便再忘不掉。
都说当今皇上已经是人间极品,可是恒王却比皇上更让人难以忘记。
要说他外表刚毅,确实是剑眉星目,五官深刻俊美。
可他又不让人觉得只有热血的男儿英气,他身上的气质斐然,只是立在那里不开口时,又让人觉得如斯文的翩翩公子,温文儒雅。
她不曾读过太多书,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的相貌,思来想去,才想起一个词来形容——颠倒众生。
可是,洞房花烛夜,她心心念念默默爱慕的夫君,只在房里站了一会儿就走了,连她的盖头都没有掀开!
她多少次偷偷想象着一生一次的洞房花烛,可是只有她一个人,独自坐到天亮,看红烛泣尽,只于一摊蜡迹……
人人都说天不怕地不怕的的恒王为着一个低贱女子发了疯,着了魔。
她不信,只以为王爷是年少情肠初动,一时难以忘怀。
如今她是信了,这恩熙殿金碧辉煌,应有尽有,可于她而言,更像是冷宫。
女子长叹一声,她如何能在这王府甘心做一个笑话?
“啊元,你回一趟将军府,去找二姐。”女子眼中渐渐升起一股寒冷的决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