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张莲在南边跳舞,不再感到有冷风那个吹。
自从逄珏烟在她家吃了那么多橘子,染上了她家橘子的甜味儿,再看她时,不觉得那么寒气逼人了。逄珏烟对她说了一句话,她也听了、信了、做了,张满玉们的闲话对她也影响不大。
逄珏烟说,好事坏事说不过三天,三天后只有你自己还在乎,别人早把你抛脑后了,别人没那么爱你。逄珏烟的话够狠,张莲决定不拿自己当回事。
春天一来风向转了,南风渐暖。
本来春雨贵如油,可现在张家村人希望它越贵越好。如今不种粮食种花了,一场雨会打掉许多花。春天正是开花的季节,红梅、樱花、贴梗海棠,除了这些木本,还有许多草花都渐次到了盛花期,花若被雨打了,卖相就不好了。
收拾完早饭的碗筷,张莲坐下来看书。没看几行张贵打来电话,叫她赶快到园子里去。张贵的声音听上去很恼火,一定又有什么事让他抓狂了。
张莲赶到后,见张贵正从地里往棚子里搬花,她这才发现天在落雨点。张贵阴着脸,没开腔骂人,张莲心想,就这么点儿事你用得着吗?但她什么都没说,只埋头干活,把露天地里的花,大盆的小盆的、挖出来没运走的,只要是挂了花的,都赶快先往大棚里搬。
搬完了花张莲想走,被张贵叫住。
“还有啥事?”张莲问。
“你跟谁学的?那个逄珏烟教你的?这城里人还真有这么坏的啊。你把人都得罪光了,房子怎么盖?”张贵冷眼问道。
“我得罪谁了?”张莲问。张贵没有说话,只对她比出中指。
“哈哈哈哈……”张莲反应过来,大笑不止。
“你还笑得出来!房子不盖了。你以后不要再怪我不给你盖新屋”张贵说。
张贵不是个懒汉子但是个赖汉子,能将就的事他不在乎别人怎么说。自从张富走了以后,他的面子里外都被人撕碎了,动手的包括村人、家人,还包括他自己。既然里外都没面子了那什么也都无所谓了,张贵喜欢赖在他的老屋里,懒得看谁家日新月异。如果不是因为张莲催逼着要新屋,他乐得住老屋。
“哈哈,这和盖房子有啥关系啊”张莲笑道。
张贵从兜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小本子,让张莲看。张莲翻开来看,里面是几十年来张贵给这家那家盖房子出工的详细记录。盖房子是大活路,村里不成文的规矩是互相免费出工。
“你还不了解张满玉的本事?什么事别让她抓住,她一旦抓了你的短她能挑得众叛亲离没人敢靠近你。我没说错吧?”张贵正经说道。
“……”张莲笑不出来了,这才想起了帮工的事。
“盖房子是百年大计,人家就是来还你,不好好给你干,那样的房子盖起来了你敢住吗?”张贵瞪着张莲问,“你说你图了啥呀?出口气?这样就痛快了?”张贵又比出中指来在张莲眼前晃了晃。
“不是不是,是巧合”张莲忍住笑,给他解释了来龙去脉。
“你说你不是故意的,有人信吗?怎么那么巧?我都怀疑”张贵说。
“就是那么巧!我找她说去”张莲说完冲进雨里。
张莲跑进雨里后没有直接去张满玉家,不由自主地跑到黄角兰下。和黄角兰念叨着理清了思路,躲了一会儿雨,开始行动。
张莲先去了张静静家,和张静静说了逄珏烟来她家的事。她把逄珏烟邀请她,改成了邀请咱们几个人。张莲说,逄珏烟让她先过去,等比赛完了再把她们几个一起叫上去南边儿跳,算是人员交换。最后她顺便解释了一下“中指”的误会,让张静静到时候帮着她说话。
张静静听了眉开眼笑。其实自从见了张莲去那边跳舞,心里早羡慕了,只是张静静胆小,不敢得罪张满玉,更害怕大家指指点点说闲话,没敢往这上面想。
张莲抬手拍张满玉家的大门,应门的是张满玉,脆亮的声音里能听见笑。
大门打开,如张莲所料,张满玉的脸一秒瞬变,“你来干啥?”
“我来恭喜你啊,恭喜你旗开得胜”张莲大方地笑着说。
张满玉毕竟是赢家,见张莲主动送上门来,疑惑了一下,侧身将二人让进门。她乐得再得意一回。
“呵呵,那可不敢当,我们那种舞,不被人耻笑就不错了”张满玉说。
“哪里会耻笑啊,欣赏都来不及呢”张莲说。
“呵呵,是吗?”张满玉冷笑道。
“真的,真的好”张莲说。
张莲接着解释道,“满玉啊,你听我说,我那天真后悔没带纸笔,节目那么多,我用手指头排名排不过来,恨不得把脚趾头也用上”说完,张莲举着手演示她如何排名。
张莲点评着一个个节目,掰着手指头变换名次,说到张满玉的机械舞时,她说,“你们一出场就震了,我直接给你们排上第三名”说着,把放在腿上的右手,伸开小指、无名指和中指,再压下去小指和无名指,留下中指。她就那样让伸着中指的手在腿上放着,张静静看见捂着嘴笑,说好了帮腔的,这时一言不发。
张莲接着说,“没想到你们走下台后和观众的互动太好了,比咱们过年那次还热烈,观众居然站起来跟着一起跳,我都看呆了。你招呼我站起来跳我都没反应过来”说着,张莲举起手,把中指压下去变成食指,再压下食指掰开拇指,然后说道,“最后,我不得不给你们排了第一,确实没得说,太棒了,真没想到现场效果那么好”
张莲把拇指举了很长时间,眼睛直看着张满玉。
“真的?”张满玉知道她啥意思。
“真的,真被你们震懵了,我是啥人你还不知道吗?”张莲说。
“那倒也是,我说呢”张满玉说。她的确了解张莲的为人,信了。
“来你家半天了也不给倒杯水喝啊”张莲笑道。
张满玉倒上水,几个人边喝茶边又评论了一会儿那天的节目。
“你家茶叶真香”张莲说。
“今年刚采的春茶”张满玉说。
见张满玉的表情释然了,张莲说,“今天过来还有点儿事和你商量呢。这不几个爱跳舞的人也想过去跳那种舞嘛……”
“满玉姐,她非要让我过去陪陪她……”张静静打断道。
“哦……也是的啊,我觉得我自己一个人在那边代表咱们张家村,实在是势力单薄了”张莲说。这句话不是提前备好的课,是才受了张静静的启发。
“哼,是吗?”张满玉刚释然的表情又硬起来,嘴角挂上了个嘲讽。
“真的真的”张莲说,接着喝了一口茶水,然后把备好的课拿出来,“你家这茶叶味道真不错,从来没喝过这么香的茶。到底是新茶啊,在哪儿买的?回头我也给张贵买点儿去,不喝陈茶了”
张满玉是聪明人,听出了张莲的弦外之音。再说了,腿长在别人身上要走她也拦不住,过来给她说一声是给她个面子。
“没事,去吧,她们的人不是过来了那么多吗?我不缺人,没见比赛后又来了那么些男的?说实话,再比赛我还不得不裁员,走几个正好帮我减轻负担”张满玉说。厉害的人啥时候嘴都不饶人。
从张满玉家出来,张莲和张静静又走了另外几家。几个爱舞蹈的听她们说完,高兴得跳了起来。女人们高兴起来不知怎么是好,说是送客人,结果一起窜出张家村的小巷子,在山坡上跳起了即兴雨中曲。
几个孩子拿着雨伞追出来,送也不要,只好站在山坡上看。
一个男孩问,“那个人是妈妈?”
一个女孩说,“可能是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