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主会不会是前几日摔下马车磕伤了脑袋的缘故,所以才神志不清,说些胡话。”
“怎么可能?你别乱说。那是好几日前了,这几日一直都好好的,可能县主只是想家了。眼瞧着马上就要出嫁了,一时难以接受罢了。”
“可是刚刚县主竟然,竟然问我们是谁。”
“别说了,将军来了。”
我早就醒了,刚刚微微睁了下眼睛,看见头顶的大红软帐和满屋子里精致奢靡的古代摆设吓了一跳,一时连话都不敢说了。
听见有人向床边靠近,又赶紧闭上眼睛。
“她醒了麽?”
“回将军,县主还没醒。”
身边的被褥往下陷了一点,有人坐在了我边上。呼吸缓缓逼近,我感觉到他的脸在朝我靠近。我忍不住嘴角抽搐,浑身微微颤抖。
良久,他道:“别装了,醒了就睁开眼睛。”
我的心脏砰砰直跳,仍旧装睡。
随后身下双脚一凉,被他掀开了脚上的被子,抓住我一只光裸的脚,两根手指一齐往我脚心挠。
“啊。”我大叫一声,疯了一般缩回脚,整个人连带着被子缩到床角,“你干什么?”
眼前的人嘴角微微一撇,“喔,这就醒了?怎么不再装会儿?”
“你是谁?”我皱眉问道。
“你没见过我,当然不认识我。”他抬手随便指了个女孩儿,“你,告诉她我是谁。”
那女孩儿唯唯诺诺走上前,“这是元将军,也是……县主您的夫君。”
“什么?”我的身体缩得更深了,“夫……夫君?”
“是。”女孩儿低声答。
眼前这个男人,丰神奕奕,明俊逼人,身量挺拔到遮挡住帐前所有的光亮,他负手而立,笑盈盈地看着我。
可我却觉得那笑意里实在有些不怀好意。
若是论相貌,要我嫁给他这样一个仪表堂堂的男子,我当然是愿意的。可是,这古怪的环境,古怪的人,让我简直毛骨悚然。
“既然醒了,就下床收拾罢。”他收了笑意,目光有些冷淡。也不等我答话,转身悠哉悠哉地朝门外走。
有老阿姨赶上前来道:“小县主快起身吧,幸好吉时未过,赶紧收拾收拾,还得往前面去行礼拜堂呢。”
“嬷嬷,县主从早上起就没吃东西,你且让他们摆上些点心吃食,我们再服侍县主梳洗打扮。”穿粉裙的小姑娘道。
“得,你们可快些,吉时可耽搁不起。”老阿姨转身去拾掇挂在一旁的喜服了。
我一脸懵懂地望着整间屋子发呆,偌大的床榻遍织精美刺绣,大红牡丹被褥,帐挂绛红如意绦,同色的纱幔飘飘荡荡,明亮透光的茜色纱窗格子下,精雕细刻的一架屏风。上面山水花鸟,真是好不快活。
小丫头过来扶我下床。
“拖鞋?”我被床下没有后跟的软锦鞋子惊了一跳。
绕过屏风,外面的屋子更大,珠帘琳琅如玉,软榻、桌椅一应俱全。雕花黑漆格架子上错落有致摆满各色珍器玉瓶,一个个擦拭的油光锃亮。
我小心翼翼摸着一个翡翠碟子,开口问身后的小丫头,“这个,是真的?”
小丫头怔了怔道:“将军府里的东西,自然是真的。”
“哇。”我一个个摸过去,什么琉璃瓶,白釉壶,玉雕佛像,还有好多我听也没听过,见也没见过的古玩。
“玻璃镜?”移步到梳妆台前着实惊了一跳,“你们竟然有玻璃镜。”
“回县主,这是大息国的贡品。”有丫头回道。
“这算什么?咱们府里比这贵重的东西可多了去了。”另一个丫头道。
我没有理会她,倒是先被镜子里的人惊得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皮肤明亮白皙,好一张俏生生十三四岁小女孩的幼脸。长长的墨发过了腰,端的是浓密柔滑。偏偏这张脸颊圆圆润润,好一张福气的团团脸面,却算不得什么上佳的皮相。
我随手扯了身后的女孩子过来,两相对比,自己竟然矮了一大截。
彻底懵逼了。
这是我?是二十四岁,身高一米六七的我?是浓眉大眼,腰纤腿长的我?
“县主,县主……”身后小丫头连唤了好几声,才叫我转过神来,“点心摆好了,可要先用些?”
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扯住这个好歹面熟些的丫头,“你告诉我,这里是哪里?是梦对不对?我是谁?”
“县主你在说什么?你可别吓我。”她瞪大眼睛,好像忽然不认识我了一般。
“县主?什么县主?”
“你……你是金乘公主的女儿,皇上和太后亲封的县主啊。”
县主?亲封?这意思是我还拥有个不小的爵位?
“那个,你们都出去,全都出去。”我拉住她的手,“你留下,我有话问你。”
等人都走干净了,我朝珠帘外头又张望了两眼,拉着她走到床边蹲下,“你说我是什么金乘公主的女儿,金乘公主是谁?”
“县主你,怎么这样问?”她实在惊呆了。
“噢,我啊,这个脑袋可能是摔坏了,现在有些神志不清。”
她忙道:“怎么会这样?还疼不疼?我去给县主请大夫。”
我握着她手腕子死死不放,假装出头很晕的样子,“不忙不忙,你先回答我。”
她这才吞吞吐吐道:“金乘公主……是我们大俞皇上亲封的长公主啊,她可是太后最宠爱,全骊京最尊贵的公主。”
“啊?类似于馆陶公主是吧?”
“什么馆陶公主?我们大俞可没有什么馆陶公主。”
“大俞?咱们大俞?”
“大俞是我们的国号啊,县主您连这个也忘了?”
“大俞?哪个俞?”上至夏商周战国七雄,后至秦汉魏晋南北朝隋唐宋元明清,这些我都听过,从没听说什么大俞。难不成是个边陲小国,几世便亡,连只言片语都没能在历史上留下的那种?不由感叹道:“这么说,咱们国家可是相当小啊。”
“县主说的什么话?咱们大俞那可是雄据中原,国力最强盛的大国。南边的南盛和姜国,东边的襄国,西边的西梁,与我们相比,也都是不及的。”
这么说,又是一个纷乱的战国时代?还是被历史遗漏的时代?我这穿得着实不是太美好啊。
“我再问你一句,我为什么在这里?刚刚的男子,为啥自称是我夫君?”
“这事说来话长,皇上和相山王定了桩婚约,您是被咱们皇上赐婚给了相山王的三公子元欺将军,所以咱们这才嫁到了信都。”
“那那那……我我我……现在多大?”
“县主你……你刚刚过了十四岁。”
我仰面倒在床上,十四岁,十四岁?呜呼哀哉!我才十四岁,就踏进古代包办婚姻的坟墓。将要一辈子关在这囹圄小院,与一屋子妖妖娆娆的女人争夺一个男人的恩宠。
天哪!天哪!天哪!
我真的穿越了?不不不,我没穿越!没穿越!没穿越!我只是在做梦。
眼睛一闭,使劲掐了自己一下,睁开眼睛,仍然是大红织锦的帐顶。又将脑袋闷在被子里,想努力憋醒自己。
没用,全然没用。被吓得去了半条命的丫头从床上把我拖起来去吃东西。
满桌的点心汤盅做得不可谓不精致绝伦,全是我没吃过的样式,可我此时竟然吃不出一丝一毫的感觉。
好容易塞了几口,又被人拖到梳妆镜前全身上下拾掇了好一阵,婆子赶进来催促,“快点吧,姑娘们,外面的客人都等得不耐烦了。”
“好了好了,嬷嬷别催。”
又是这一身大红的喜服,赤金冠冕压得我喘不过气。我寻思拿回去到北京潘家园能卖多少钱?不过,我还有没有命回去都是个问题。
“小县主,你还记得老奴说过的成婚礼仪?”
我懵懵懂懂地摇头。
“怎么会不记得?出嫁前,老奴可是仔仔细细教过你的。”
“我我我……”吞吞吐吐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时间来不及了,前头在催了。”有丫头跑进来说话。
我尚且还满头满脑的黑线,就被众人推搡着,摇摇晃晃朝门外走。
幸好这个朝代不流行裹脚,至少我的脚全须全尾的,不耽误走路。只是这一身服饰加上满头珠翠就实在过于繁重,加上这日头这温度估摸又是盛夏时节,等穿亭过院,走到他们所谓的前厅大殿,已经是浑身大汗。
我这初来乍到的,还未摸清形势,当然不能就地撂挑子不干,先把今天这婚礼仪式撑过去再作打算。
头上盖着大红的盖头,脚上踩着大红的秀鞋,跨过红漆门槛,依稀能瞧见脚下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看来这朝代发展得不错。
大殿似乎很宽敞,泱泱挤满了人,我微微低着头,只能瞧见一双或男的或女的织锦鞋履,繁复的描金嵌银花样,倒很是繁华奢靡。
众人敛声屏气,全然没有我想象中的热闹。
等我沿着大红地毯走到大殿中央,一颗心早已经扑通扑通要跳将出来。只一心想着,不过是拜堂罢了,三跪九叩,电视剧里多少看了点子。应该……约莫……尚且可以蒙混过关罢。
真是一点子底气都没有。
忽地一个女子高声呼道:“新妇到!”
我将将站定,身后的嬷嬷便扯了扯我的衣袖,悄声道:“面朝夫君。”
我便懵懵懂懂地向左转,朝向身旁这个早已等待多时的男子。
“行却扇礼。”女子高呼。
对面的男子执了把玉扇,不由分说,便将我头顶的红盖头一掀而起。
我惊得睁开了眼睛。
怎地,与我想象得不同,这时候就要掀盖头了。
却见对面的男子,亦是方才见过的那名男子,一脸冷淡,全无笑意,甚至眼角眉梢还稍带一丝讽刺和鄙夷。
怎地,瞧不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