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伸手不见五指,前无出口、后无来路的黑夜吗?
你试过无论怎样大喊大叫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吗?既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别人的!
没有风声雨声,没有车流人声,没有虫鸣鸟语,所有的声音都没有了。
你试过在黑夜里无论怎么往前走都找不到出口吗?似乎有一双眼睛盯着你追着你,从身后爬上肩膀,从四面八方,你身处混沌囹圄,却看不见触不到。
你试过身体无所依傍,有时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往前走,有时仿佛飘浮在虚空,有时又往深渊里坠落。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你凭空挣扎,却仍然只剩恐惧。
你没试过,我试过。
这个黑夜好像很漫长,又好像短得只有一眨眼的功夫。
与其说是黑夜,不如说一个结界载体,它屏蔽了外界所有声音,托着我坠入一个无尽虚空。
身体像乘着海上的一叶孤舟,起起伏伏,飘飘荡荡。忽然电闪雷鸣,潮水汹涌,暴雨倾盆,风声,浪声,雨声,吵得我耳膜生疼。
我缓了很久,才听明白,那些吵嚷的声音都是人声。七嘴八舌,叽叽喳喳,根本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我缓缓睁开眼睛。
被眼前的大红颜色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弥漫的鲜血,而自己已经坠入地狱。
等慢慢清醒时,才恍然惊觉自己头上罩着遮目的红盖头。用力一扯,晃得头上金珠钗饰叮咚作响,扯得我头发生疼。眼前是一顶大红帐顶软轿,手中的红盖头很是柔软,用手一摸竟是分外丝滑的锦缎,描金绣凤的纹样倒织得很是精细齐整。轿子摇摇晃晃地前行,向着我不知道的地方。
轿外鼓笙之乐不绝于耳,听起来像是泼天的喜乐。活像我幼年时去逛庙会时听到的戏音。
这,不像是地狱。
倒像是被谁打晕了,扔进了轿子。
莫不是哪里在做庙会,自己糊里糊涂充当了一名小戏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心翼翼掀开轿帘,阳光耀目,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偌大的街道,两旁林立齐齐整整的古楼建筑,汹涌而来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不过有身着军服的兵士沿路树起人墙,维持着大道畅通。
不过,那些人穿的是什么?
古代兵将的铠甲,古代人的对襟布衫。沿街店铺的木质牌匾,抬轿人大红的衣帽。我将整个脑袋探出去张望,轿檐上垂着的吉祥如意穗在眼前晃来晃去,轿前数十人开路,或执大红囍字仪仗,或吹奏着笙箫鼓乐。开路的高大骏马,马上的人亦是浑身大红绫罗。
队伍浩浩荡荡,穿城过楼,望不到边。
我第一反应是被拐卖了。
卖到了什么穷乡僻壤,给哪个乡巴佬儿做新娘。可是转念又一想,此地民风古朴不开化就算了,偏偏这阵势这派头,哪里像什么穷乡僻壤?
这城楼,这建筑,倒像是长安横店哪处古代景点!
难不成误入了哪个剧组拍戏现场?
做梦!做梦!一定是做梦!
“停车!不……停轿停轿,我要下去!”我掀开轿帘准备跳将下去。这一动作折腾得整座轿撵摇摇晃晃,抬轿的人保持不了平衡,几下就被我折腾得不得不临时放下了轿子。
“小县主,你这是干什么?快回去!”穿大红颜色的老阿姨把我往轿子里推。我扒着轿门不肯回去,她竟然伸手推我的脑袋。
头上的珠翠首饰本就不算稳当,两下一晃,偌大的发冠便摇摇欲坠,连带弄散了几缕头发,实在不堪。
我哪里顾得什么仪容,一把推开她,拖着长长的衣裳大步流星走出轿子。
两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上前来拦我,“县主,快回轿子里去,临时下轿是不吉利的。”
“别碰我。”我挥开两人来拉扯我的手,“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是干什么的?”
“县主,你……这里是信都,我们……我们是陪你嫁过来的啊。”小姑娘大惊失色地道。
“信都?什么鬼信都?”听过长安,汴梁,京城,什么时候听过啥信都,我坚定道:“我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我要回家。”
长长的队伍中间刚好留着一条空道,我推开拦我的小姑娘,发了疯一般朝队伍尽头跑。
街道两旁的人更加拥挤混乱,仿佛是在看什么好戏,高声交头接耳:“逃婚了!新娘子逃婚了!”
这身衣裳实在拖累,我一边跑一边拉扯头上的冠冕和外赏,却怎么也扯不下来,反而弄得自己的头皮生疼。身后的人很快就围上来将我死死拉住,将我往轿子那里拖。
“放开,我要回家!”我大声吼道,“放开我,不然我报警了。”
“县主,我们回不去了。”有小姑娘的声音在我耳边期期艾艾地说。
“放开啊……”
一匹高头骏马出现在我眼前,马上的人看模样是个俊朗的青年男子。不过我还没有完全看清他的模样,便觉得脖子后一下子生疼,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