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嬷嬷倒是很爽快，听说要她教两个姑娘礼仪，她竟然一口就答应下来了。
大概是因为在王府的日子太闲，我也太懂事，不需要她操什么心。所以人闲下来，总要给自己找点子事做的。
每天午后，两个小郡主到静思院报道，英嬷嬷授课两三个时辰。教导内容，大多是女子成婚后的种种礼仪，社交的，对丈夫的，对父母的，对族中长辈的，对平辈晚辈的，嫁娶礼仪，丧礼，寿礼，朝见礼，还包括朝廷命妇的礼仪规矩。对什么人行什么礼，说什么话，做什么事等等。其他还包括一些个人修养的教导，譬如宫廷音乐、茶艺、服饰、插花、熏香等等。
我头一次知道，原来英嬷嬷懂这么多东西。
不过，她性子急，一点儿也不稳重。但凡两个小郡主有一丝犹疑，或者出了一点错，便急道：“哎哟，小郡主，这里可不是这样的……”等等。
元璧元檀虽说是郡主，但自幼没有长在宫廷，也很少见到宫里的娘娘们，整个信都也甚少有需要她们行大礼的长辈。所以，对于很多礼仪都还稍显生疏。
好在两个丫头都很聪明，尤其是元璧，学得认真又刻苦，每日教导必要求自己学透了，学到融会贯通才罢。相比之下，元檀就要懒惰许多。大抵是因为她才十三岁，王爷公公都说过想将她多留两年，因此学习上也就不怎么用心。
而我，反正已经成了婚。她们又以为我早就学过这些礼仪的，所以我不必跟着学。只是元檀看不惯我一个人在屋里休息，每次上课，总要将我拖到廊子底下亲眼看她们学习礼仪。
但我大多时候一到下午就跟抽了大麻似的，管外面怎样热闹，我却只是昏昏欲睡。
“三嫂，三嫂……”元檀连叫了好几声，才将我唤醒。
我从躺椅上坐起来，“干嘛……”
“你自小在宫里长大，想必这些礼仪学得精得很，你来给我们做示范呗。”她一面说一面上手来拉我。
我吓了一跳。别说我全然不会，就算会那么一星半点，也是这些日子耳濡目染的。只怕还远远不及两个妹妹。丢人现眼也就罢了，可别叫她抓出我的错来，那可不晓得怎么解释了。
我便抱着躺椅死不放手，“我困得很，胳膊都抬不起来，哪有精神给你示范。改日罢，改日。”
“别呀，三嫂，你别只知道睡觉，小心睡多了长皱纹。”
“不怕不怕，多睡觉，人才年轻。”
两个人拉拉扯扯的，倒叫英嬷嬷的课耽误下来。英嬷嬷便干脆坐着休息，看我们两个闹。
我正无计可施时，大嫂和二嫂一同从院外走了进来。今日大嫂穿着雀金色牡丹穿花长裙，青绿色百褶裙打底，端的是矜贵端庄。二嫂是朱色绣春兰对襟裙，倒也很衬这秋日的高爽盈人。
两人看见我们便笑问：“闹什么呢？”
元檀松开了我的胳膊，笑道：“大嫂二嫂今儿怎么一道来了？”
两位嫂嫂对望了一眼，二嫂便道：“怎么？没事还不能过来了？”
大嫂看着我道：“昨儿三小子便解禁了，你不去瞧瞧他？”
我努了努嘴，“他想来好得很，不用我去瞧他。”
元檀推了我胳膊肘一下，“我们这个三嫂心大得很，对自己丈夫一点儿也不上心。”
我瞪了她一眼。我干嘛要对他上心？心里暗道。
嫂嫂们说说笑笑往正房里头走，想是去见王妃婆婆。
元璧搁下手里正在学的茶艺，过来拉我进屋一同说话。
屋里王妃婆婆和两位嫂嫂正在闲谈，我们进屋时，听见说的也都是日常的闲话。
我们三个依次序在下头椅子上坐了。
大嫂意味深长地看了璧儿一眼，方道：“虞南侯家和诸季将军家递了帖子来，说若您不忙的话，两位夫人明后日便上门看望您。”
虞南侯？这个名字咋怎么熟悉。
我见坐在对面的元璧神态有些不自然，微微别开了头去，立时想起来了。不由竖起了耳朵认真听。
“只是来看望我？”王妃婆婆捻着佛珠，嘴角带笑地问。
“还说想看看咱们家的姑娘。”大嫂道。
这下元璧和元檀都羞得不能言语了。
明眼人一听便明白，这不是赶着来给自己相看媳妇，便是来做媒婆的。
“说来，那虞南侯家的长子也是个一表人才的青年公子，不仅文武双全，还礼数周全。为人温雅谦和，玉树临风，写得一手好文章。是信都多少人家踏破了门槛想倒贴的对象啊。”二嫂品着茶，有意无意地说道。
元璧头垂得快要到胸口，二嫂还要含笑打趣：“璧儿，你说是不是？”
我实在有些忍俊不禁，便径直问：“那虞南侯夫人相中哪家姑娘没？”
“自然是有相中的人家了，不然人家儿子都立冠了为何迟迟不成婚？”二嫂答得倒很是利落干脆。
我道：“那不知是哪家姑娘运气这么好？”
二嫂摇头笑：“说来还算他们高攀了呢，咱们家的姑娘那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大嫂轻轻推了她一下，柔声道：“你可别在她们面前瞎说，小姑娘脸皮薄。”
竖日，一向贪睡懒觉的我，也起了个大早。
外头递进消息来，说是两位夫人一早就要过来。
王妃婆婆不仅吩咐厨房午饭好生操持，还特意叫我作陪。我寻思那谢家公子我也是见过的，便不必怎么避讳，今日正好，替璧儿瞧瞧，那家婆婆难不难相与。
“王妃，两位夫人到了。”吃了早饭没坐多一会儿，便有丫头来通报。
王妃携了我往前头待客的花厅走，“两位郡主还没好？”
服侍王妃婆婆的大丫头翠蕊道：“想是还在梳妆打扮呢。”
我便笑：“女孩家嘛，应该的应该的。”
王妃婆婆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母亲是舍不得璧儿？”我问道。
“哪有什么舍得不舍得，女儿家迟早要出嫁的。”
我犹豫了又犹豫，方道：“你叫璧儿来是应该，怎么把檀儿也叫上？”
“两个女孩家一起陪着，璧儿也不必害羞。何况我若不叫，魏氏口里不说，心里难免觉得我偏心。再说，过两年檀儿也该出嫁了，那诸季将军家的夫人平日喜给人做媒的，说不定也能帮檀儿瞧个不错的人家。”
我想起红楼梦里南安王妃相看贾家的女儿，虽说宝姐姐、林妹妹都在，却也只是个作陪的罢了。究根追底，不过是为了探春妹子。
想来今日檀儿也只是作陪罢了。
不过，我想起那日从栖霞寺回来，檀儿说起谢家公子的神情，那也真是不能不叫人上心。难不成，才十三岁的女娃娃就晓得什么是男女之情？
唉，这古代的人也是早熟啊。
进了花厅，侧妃魏氏、大嫂二嫂早已在了。厅里说说笑笑，气氛很是融洽。右首坐着的两位夫人见了王妃婆婆，连忙起身行礼。
我瞧这两位夫人，一位便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虞南侯夫人，约莫四十来岁年纪，端庄持重，很有大家风范。另一位该是诸季将军家的夫人，二十七八岁年纪，与大嫂年纪相仿，银盘似的圆脸，眉眼俱是笑意，倒是很和善可亲的样子。
两位夫人同王妃见过了礼，我也假模假式地作揖问安。
“哟，这就是三将军的夫人，骊京来的小县主？”她拉着我的手道。
我含笑点头。
“瞧这团团一张脸，又白又嫩，端的是圆润可爱，招人疼。”
圆润可爱？团团的一张脸？
我憋得几乎一口老血吐出来，脸顿时垮下来，勉强陪着笑脸。说我胖就说胖，什么团团的脸？
时运不济，一个比我还胖的人跑来说我胖。我……我……看我肥减下来气死你。
这几位夫人哪里知道我内心的小九九，略说了句话，便各自落座。王妃婆婆坐上上头的软榻上，我便挨着二嫂在她下首寻了把椅子坐了。
“今日你们家大公子没来？”还是二嫂耿直，直切主题。
“来了来了，进门的时候碰见你们家三将军了，他便先同三将军去前头拜见王爷了。”诸夫人道。
说话间，四妹妹和五妹妹才迟迟赶来。
这两人今日的打扮，那真叫一个鲜亮。四妹妹穿着新裁的桃色绣绿枝睡莲束腰罗裙，衬得人色若春芍秋月，面若桃腮，秀若芝兰。五妹妹便是一身绿衫橘底水仙刺绣褥裙，项间带着珍珠璎珞，少女的娇羞可爱和鲜艳动人跃然眼前。
我心里却担忧。五妹妹这般用心打扮，只怕真真是存了别的心思。
那诸夫人连忙道：“两位小郡主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好模样。四郡主秀美温柔，五郡主娇艳可人，要怎样养才养的出这样的人才？”
得，这一个秀美温柔，一个娇艳可人，个个都比我这团团的一张脸讨人疼就是了。
屋里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怪异。虞南侯夫人看见元璧微笑，而诸夫人却只顾往两个丫头身上来回打量，一点儿也不避讳。倒将四妹妹五妹妹看得脸越发红了。
我不由笑道：“诸夫人是没见过美人不成，都把咱们家两个妹妹瞧得不好意思了。”
诸夫人这才收回目光道：“我是瞧两位郡主模样生得好，跟看自己女儿一样。”
“你这又是说笑了，诸夫人年纪轻轻，哪里就有这样大年纪的女儿？”
“我长女也有九岁了，再过两年可不就有这样大了吗？”
“既然诸夫人瞧着我两个妹妹好，那你看咱家这个五妹妹，虽说年纪还小，也可以提早考虑考虑。你若瞧着有哪家的好儿郎，也该替我们相看相看才是。”
一屋子里的人被说笑了，魏氏嗔了一声：“三小子媳妇，你可别这样打趣你妹妹，她经不住说的。”
王妃婆婆道：“咱们这个新媳妇说话可没遮拦的，你们可别笑话她。璧儿，檀儿，过来见过两位夫人。”
两个丫头各自行了礼，檀儿自去寻了张椅子坐下，虞南侯夫人便独独拉住了元璧坐在她旁边的榻上，道：”我看璧儿这孩子真是越看越喜欢，性子温柔，模样也好。”
“姨母这样喜欢，不如娶回家去做媳妇可好？”诸夫人道，这话说得越发明朗了。
元璧低下头，温温柔柔地不言语。
“你这话说的，我虽想娶，也得问人家同不同意。”她看了王妃婆婆一眼，见王妃婆婆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没说不好，也没说好。
既然说得如此明朗，那定然是两家早就有此想法，通过气了。
二嫂方道：“同不同意的，也要看女儿家自己的心意才是。对了，谢家公子怎么还没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