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广宗城一座毫不起眼的宅院里,不时的发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咳嗽。而太平道的教主,黄巾军的精神领袖就住在这里。
卧室里,脸色蜡黄的张角靠坐在床榻上。床前并排站着三人,皆是满目忧愁。
“你三人联袂而来,可是有事发生?”张角有气无力的问道。
“这……”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吧!我还死不了。无非就是卢植又想出了什么新的花招,咱们接着就是。”
“大哥,请过目。”说话的乃是张角的三弟,号称人公将军的张梁。
“这是何物?”
“官军用弓箭射入城中的书信,有几十张之多。”
“嗯?”张角眉头一皱,一目十行的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咳咳咳!咕噜!”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张角喉咙翻滚,嘴边显露一点猩红。
“大哥保重!”
“请大贤良师保重身体!”
三人一脸急切的看着张角。
“无、无妨!赶紧派人收缴这些书信,万万不能在军中传开。”
张角死死的攥住手中的白纸,官军这招太狠了,正好击在他的软肋上。
无论这上面写的有几分真假,一但传入军中,不是真的也是真的。因为他已经有数天时间没有出这座宅院了。而且以他现在的身体状态,也不敢出面解释。否则更佐证了信中的说辞。
在这信奉鬼神的年代,尤其是对以鬼神起家的黄巾军来说,绝对是一次致命的打击。
“没用了!官军派人顶着盾牌在广宗城下不停的诵读,此时将士们已然是议论纷纷。”
“哇!”
张梁苦涩的话音刚落,一股猩红从张角嘴里夺口而出。
“大哥……”
“大贤良师……张燕,快去请大夫。”
“不、不必!我本是良医,何必要多此一举。”
吐血后的张角,面色反而红润了不少。
“呵呵!算了,天意如此,徒之奈何?只是老夫尚有疑惑,向来用兵堂堂正正,惯以大势压人的卢子干,为何变得如此攻于心计?他又如何知晓老朽已病入膏肓的?”
张角仿佛已经看开了。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什么雄心壮志,什么皇图霸业,对此时的他来说还不如解开心中的疑惑重要。
“启禀大贤良师!数日前有一队骑兵自北而来,中军竖有‘曾’字大旗。”
“明白了,明白了!哈哈!山门弟子曾幼麟,果然名不虚传!”
张角的眼中没有怨,更没有恨,似乎是发自内心的笑意。
“我等要见大贤良师!”
“对,赶紧让开,否则某家定取你项上人头。”
“……”
院外忽然热闹起来,一些黄巾将领吵着要见张角。
“呵呵!人心散了,曾幼麟计成矣!”
张角似乎毫不在意,“三弟,你去安抚一番众将士,若有不听劝告者,格杀勿论!”
“是,大哥!”
张梁匆匆离去后,张角从枕头下抽出一物。
“牛角,将此九节鞭收起来。”
“这是……,大贤良师,牛角不敢!”
“你先收起了,听我说。”
张牛角双手颤抖的接过九节鞭。此物对太平道来说只有教主可以持有,功能相当于玉玺。也就是说持九节鞭者如教主亲临。
“我们失败了!黄巾军分崩离析就在眼前。”张角的语气很平淡,似乎在叙述一件很平常的小事。
“大贤良师,我们还有几十万大军。波才将军在中原节节胜利,何故轻言失败?”张牛角不甘的说道。
“呵呵!没用了!一开始我就错了,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起义。但我却为腐朽的大汉王朝掘好了坟墓,只是不知这大好的山河将会落入谁人之手。会是你吗?”
不知为何,张角突然想到了那个素未蒙面的人。
“牛角,你麾下有五万精锐兵马。等我死后,你命人拆除城中门板,用之自北门突围。然后迅速遁入深山。万万不可走西门,更不可拥立我两个兄弟为主。”
“牛角记住了!”张牛角铁一般的汉子,此时也不禁泪流满面。
“老朽听说上谷郡家家有余粮,户户不挨饿,即便是去岁大旱仍未有一人因饥饿而死。大汉的天下真的有如此净土吗?”
张角缓缓躺下,将双眼闭起,似乎在憧憬那种美好。
“牛角啊!将来如果有机会,替老朽去看一看吧!”
“是!”张牛角拼命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一旁的张燕也同样如此。
“呵呵!追逐了一辈子的东西,没想到却近在咫尺。野心果然会蒙蔽人的心智。真想去上谷郡走走啊!
去吧!去吧!从侧门走,莫要让张梁看到九节鞭。”
“师父!”张牛角‘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结结实实的磕了九个响头。
“呵呵!牛角啊!你有多少年没喊我师父了?我知道你心中有怨,去吧!去追寻你心中的理想,再也没有人能压制你了。”
“呜呜!”张牛角终于还是哭出来了。想起了自己从小被师父收养,跟着师父走南闯北,治病救人。师父待自己如师如父,那个时候虽然清苦,但却甘之如饴。
不知什么时候,师父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成立太平道,组建黄巾军,野心勃勃的想坐上那个位置。师父将最精锐的一部分黄巾军交给他指挥。张牛角心里抵触,但不敢违背师命。
如今再想起过往的种种,他有些泣不成声。原来师父对他一直都没有变。
紧紧的攥了攥手中的九节鞭,最后看了一眼气息还算平稳的师父,张牛角狠下心带着义子张燕从侧门离开了。
“咳咳!希望你能明白为师的苦心。”
微弱的自言自语伴随着干咳声,张角的气息陡然变得急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