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玩累了倒是乖乖趴在天方怀里睡,天方待他刚一睡着就转手要交给奶娘,墨错愕地在他丢手之前轻柔把小家伙接过来,爱怜地理顺他额前碎发,托着小脑袋靠在自己肩上,小家伙咂巴咂巴嘴,睡得香甜。
墨看得满心柔软,侧头在那小脸上印了一口,不由自主笑起来,小孩儿,真的是大人的天使啊~天方从头到尾注视着,轻轻开口:“你不排斥他?”
墨定定看他,回想往事,自己的苦闷,种种越矩的行为,以及面前之人可称为失礼的不冷静,良久终是幽幽长叹,“你我之间,为何要这般?”
等小家伙睡熟了,才让奶娘抱走。
两人登上高高的望归阁,墨对这名字很是无语,瞥了一眼迅速迈步进去,什么名字呀!
天方在身后轻笑:“可不是我取的。”
墨在心里嘀咕,当然知道不是你,楼兰王天方若是将心事如此高挂于人前就不是楼兰王了。
看那笔迹,应是敬王所题。无声叹气,这两年,身后之人过得多艰辛呢
八重楼阁上,两人并肩俯瞰热闹的都城除夕景,灯火通明,烟花璀璨。
“人生呀,不过尔尔。”墨不由喃喃。
“短短几十载本就沧海一粟,珍取眼前,方不至后悔。”
“陛下,真的与以前不大同了”
天方眸光仍停留在幽暗的夜空,“墨,很多事,不是表达了,不是够期盼就能实现,终需自己跨出实质性的步伐。”转了头,极淡,又绵长锁定他,“比如我再不愿午夜梦回,体味天地间似只余我一人的空旷。”
感受着胸腔里平稳的心跳随着眼前人柔和却坚定的注视而慢慢,慢慢加速,启唇极轻地应,“毓,你不会是一个人。”
天方默默看着,弯了眉目,笑容温暖又张扬:“我知道。”
墨挠挠脑袋,偏头有些感慨,“好像我们总要这样,兜兜转转,绕过一个又一个弯,才走到彼此身边,才明了对方的心意。”
天方微微抿着唇,“这样,才证明我们爱得没有错。”
虽然不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对两人感情的描述、肯定,这一次却分外触人心弦。
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脸瞬间就红了,眼眶也湿润了,“天方”
天方万分温柔地轻轻拥住他,附唇在他耳畔:“墨,我爱你。”
呐,天上的诸神,你们有没有在听,请一定一定一定要让这个男子达成他之所愿,让他幸福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不管他认定的幸福是谁,是什么,都要让他得到!
嘿,列位仙众,我不管你们还要在我和他以后的路上设置多少障碍,有多少磨难都冲着我来,不要再让我怀中的人流泪。即使我会一无所有,即使天崩地裂,我也不许你们再将他带离我身边!我不会允许自己再看他消失!
“天方,以后,我们再也不要让彼此伤心了,所有所有的问题,我们都可以一起面对,我再也不要一个人,再也不要揣测你的心意呜呜再也不要!”
慢慢箍紧双手,再也不要了,我的墨。
远处宫道上沉默走着的三人,遥望楼阁上相拥的交叠人影,泛起的,是苦涩苍凉的笑,爱啊,真的无关时间,那个会让他们的至尊者牵动心灵,恨不得将所有都捧至他面前,会为之动怒,为之不顾理智,不顾一切,为之神魂俱倾之人,或许相遇的刹那便明白,这一个人的不同,他从来都是不同的,为何竟至此,三人才明了终有一个人,会让他们的帝王,不再温和宽厚地俯瞰众生,不再耀眼却遥不可触,终于走下王座,在爱里,在爱人面前,他是一个有血有肉,七情六欲俱在与所有陷入爱恋情不由己的人一样的普通男子,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神祗。
不是遇见他之前,与大多数帝王一样以为爱可予取予求,只需坐享,不要付出。
以及,爱的唯一性,爱情眼里,揉不得沙子。
寝宫里,墨趴在天方怀里玩他长发,呃,他有个毛病,手里拿着头发就会编辫子,粗的,细的,三股,四股,觉着不好,拆了又重来,玩得没意思,干脆连自己的也编进去,天方的发比较硬,黑亮黑亮的,自己的很软,细细的,倒是挺合两人性格。
墨时不时动动身子,在趴过的地方揉揉,以免他麻掉,于是苦恼,长高长大就没意思了,以前就不用这样。
或者撩睡袍,在他肚子上戳戳画画,当纸片子写字,顺便一块两块数数腹肌,再贴在胸口听听心跳,啊,一切正常,扑咚,扑咚,扑咚,他的皇帝陛下比牛还健壮三分。
突然想起来,某人是不是说过“陛下喜欢被吻在锁骨?~”
“是啊。”认真看着兵策思索问题的某人无意识地应,随即醒悟,盯着胸前的脑袋,“又想干嘛?”
墨嘎嘎坏笑着往上凑,“看看陛下被吻在喜欢被吻的地方是什么反应哎呀,真绕口,玛门,下次台词少点!”
“啵!啵!啵!”响亮的三声。
天方微张口呆看着坏事得逞神采飞扬的人,脸上冒着可疑的红晕,半晌抱起八爪章鱼似的墨墨放到一边,“再调戏我罚你睡书房”
墨抓着床单肩膀抖啊抖,啊,啊,啊,他的陛下害羞了~害羞了~天方就着手上的书pia一下盖在墨PP上,墨摸着被敲的地方熟练把被子一卷逃到一边,“君子动口小人动手!”
天方眯起眼:“小人?”
涎着脸:“大人,大人!”
“过来~”
好熟的口气啊
墨墨一听自己又要倒霉了,噌噌跳起来蹦下床,“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喊了!!”
天方眼珠子都没动一下,看他自顾自在屋里上蹿下跳蹦跶。
最后抚额,“再不停又要一身汗了!”
“男子汉男子汉,当然要有汗!”
“给我去沐浴,脏兮兮的不许睡我旁边。”
墨咋呼,“就这么跳几下能有多脏兮兮啊我亲爱的陛下!”
某人低了头继续研究计策,“乖,再去洗一遍,有别的气味我抱不习惯。”
嘎?洁癖?
墨嘿嘿贼笑转身出门,探个头进来眨巴眨巴眼:“陛下,耐心等墨回来哦”
一小时后,天方斜斜躺在床上,拄腮思索,怎样才能让船王不帮李顺和越国皇室。自己派了那么多人,都没说服成功,软硬都不吃。这个人,他的弱点会是什么?
怎么这么安静,今天睡这么早?手下意识探向左侧,却只触到被子。
眼一扫,人呢?
“来人。”
“陛下。”
“殿下呢?”
小灵小米眨眨眼,“回陛下,殿下唤醒所有人采花去了。”
“采花??”
“是的。”
OhMyGod!天方揉太阳穴,“在哪”
“回陛下,‘地狱的第九层’。”
天方觉得自己要抓狂了!这臭小子大半夜的想干嘛!?
锈迹斑斑,欧式雕花的铁拱门,翠幽的粗壮藤蔓缠绕,有些不依不饶的意味。苍叶间露出两盏摇曳的昏暗琉璃灯,更显森森。
长长的曲廊,其间是一些黑色的花朵和按照星宿位置排布的幽幽古井,宛如森罗地府张开的口。
走廊尽头,便是一里的圆形花海,全是墨色或紫黑色的花,黑色鸢尾,黑色三色堇,墨菊,墨雪莲,黑百合,黑牡丹,黑玫瑰,黑色郁金香,黑色曼陀罗。
从外围至中间,一圈一圈的花卉,而中心,却是直径百米的白色彼岸花丛。
让人眩晕的排布。
更让人眩晕的是沿花海站了几个半圆的几十个人,差不多的身高,全都穿着一样的大红衣服,手捧大红花,头蒙大红巾子!齐刷刷举着牌子“哪个是我”。
天方捂着头,“给你三秒钟,自己给我出来!”
几十人齐摇头,举牌“威胁没用”。
天方一个字都不想再说,转身就欲走,却见齐刷刷又换了牌子,“认不出来晚上就别睡了。O(∩_∩)O”不抱着自己,他晚上根本睡不安。(^_^)
天方气结,明天还要巡城,不到下午回不来,晚上王府还有宴会,而自己又几天没睡好了。
“墨白!”
牌子:“喊也没用,我不会出来的。”
“朕抱着蓝儿一样可以睡。”
“~(@^_^@)~他也在这~”
深呼吸,不能气,不能气,世界如此美好,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一个个仔仔细细辨别,分析,找出共同点,再找不同,逐个排查,看到右边郁金香花旁一个人影,眼睛一亮,飞身过去掀起盖头,却是幼蓝小盆友坐在随侍肩上,乐呵呵瞅着他,被老爹在这么多人中找到明显让他很高兴!
天方又迅速黑下脸,“墨白!!”
小幼蓝见老爹这样,也垮了脸,“爸爸不在这里。”
这下不用说天方也知道他不在。
而一转身,让天方唬一跳的是,他以为的那些侍女,居然没一个女的!全是侍卫,哀怨地身着大红衣跪地瞅着他。
天方深吸一口气,挥手让他们快走。
幼蓝小盆友脆脆的声音:“父皇,爸爸说蓝儿乖乖坐着等父皇找到,晚上就可以和父皇一起睡。”
“蓝儿今天怎么还没睡?”忍。
“父皇,蓝儿刚睡醒!”天真。
“父皇,我可以和你一起睡了么~”兴奋。
“蓝儿先回寝殿,父皇去找爸爸。”
“父皇真笨,不用找了!”
天方一愣。
幼蓝咯咯笑:“爸爸说全身都是汗,父皇会不喜欢的,回去沐浴了。”
天方满头黑线。
“父皇,爸爸说为什么一定要打架”
“打仗”
“爸爸说一个意思。”
一个意思么,呵。
“父皇,爸爸不想去”小心翼翼。
“爸爸这样对你说的?”
摇头,“没有,但是他很不高兴。”
“喜欢爸爸吧?”
重重点头,“喜欢!”
“好。”
“回去让爸爸给你讲《小王子》的故事。”
“好耶~好棒!”
可惜,等天方慢慢走回繁梦,小家伙已经睡得沉了。
而寝殿,也变了个样子。
白色天花板换成暗蓝,原本就镶嵌着颗颗蓝宝石,就如夜空明朗。
黑色地毯,黑色床单,白色枕头及被子。
墙上的壁灯及地灯为房间增添几许温暖,柔化了黑与白的界线。屋角仍旧放有香熏,散着淡淡清竹香,低调出尘。
繁复的三层帘子也被换成一道暗蓝塔夫绸。
侍女托着大红卷轴,摊开,一轴雕龙,一轴刻凤,上书五个飘洒大字:今夜凤求凰。
天方默默看了半晌,好吧,他被调戏了。
天台。白色绒毯上一盏盏鲜红的雕花灯围成圈,墨坐在中间,一边是一个精致檀木盒,透明高脚杯及诱人葡萄酒。
踏着那“嚣张”至极的琴音走向墨,弯腰抬起他下巴,唇角微扬:“情调很不错么,凤求凰!”
墨双眼里漾满笑意,“那陛下从不从?”
天方在他身旁坐下,仰头遥望无垠夜空,手合着节奏轻轻扣地,唇边的笑便越扩越大。
良久待指歇音落,两人都不愿回神。
墨打开盒子,里面是普普通通的两枚金戒。他亲手制作。
去年在岭东碰到一位很有趣的匠人,他和梅梅都跟他学了手艺,众多成品中,这对最简单却花心思最多。因为那时,是抱着不可能实现的想法而做,力求尽善尽美不留瑕疵,因为那时以为,这只是自己得不到的梦。
天方却笑着吩咐人去取鼓来,墨失笑,今晚可真热闹了。
开酒,一人小半杯,天方扫扫酒瓶,二十五年前十二月的,他再熟悉不过。含了一口,捧起墨脑勺,渡进那口里,醇香四溢,不饮都能醉。
辗转吮吸,唇齿相缠,温柔缱绻。
墨酡红着脸,“明明我主动的,又被你抢了。”
天方放开他,扬唇,“有什么区别。”
因为一直是你占据主导,别人根本连说不的可能都没有,你当然无所谓了。
墨趴在毯上,两手托下巴,听他嘭嘭打鼓,一曲《MarryYou》声声似敲在心间。
It’sabeautifulnight.We’relookingforsomethingdumbtodo.HeybabyIthinkIwannamarryyou.可爱的词,可爱的两人。
好吧,自己还是更适合做承受的一方,体味身旁之人带些理所当然的霸道,强硬里的温柔,包容中的底线,对你好,但从来不张扬,看着你快乐也就足够。他有傲视万物的资格,但他从来只宽和,珍视天下万民。这不就是最初吸引自己的么。
金色的戒慢慢滑入左手无名指,摩挲着指根的鲜红朱砂痣,天方俯身轻轻吻,复仰起头灿烂一笑,晃着相握的手,“这下可嫁给我了。”
墨偏头寻思:“嗯,待会儿起草一份婚前协议,根据最新婚姻法,这天下貌似有我一半的,银子房舍都有我一半,这下不愁吃穿了!”
“你那些产业每年的收入都够过一辈子的,还整天嚷!”
“哪有人嫌钱多的,上辈子穷怕了嘛。”
“我又不是没养着你,别老让人以为我不发你工资似的好不好,全楼兰貌似你的收入最高了吧我的皇后殿下?”
“嘿嘿,等陛下没钱花了找我,我不会亏待你的,八小时工作制,绝不多一分钟~”
天方抱起他下楼,走到寝殿门口才想起小家伙在里面,睨他一眼,转而去后一排晚聆阁。
墨笑:“怎么不进去?”
天方眯着眼,“原来墨喜欢当着别人的面”
墨满额黑线,踢着腿,“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一米八几的人,抱起来像什么样!”
天方加快脚步,跨进房里就将怀里乱动的人往床上丢,“还是小时候可爱,个子长了肉还是那几两肉,怎么抱都硌手。”
墨撅嘴,“胖了怎么穿制服。”
“再瘦下去风都能刮走了!”
墨拍拍胳膊上的肱二头肌,“我现在武功不差耶,刮不走的~”
天方轻轻一捏肘关节,墨顿时一阵酸麻,右手瞬间没了力气,软软垂下,“以后不许再习武,都有肌肉了。”理所当然的语气。
墨额头拧出川字,“我是男人,有肌肉正常啊!”
天方一边接过侍女递来的毛巾洗脸,一边继续理所当然,“王的男人不需要。”
墨差点被口水呛到,有木有搞错啊搞错
“那是花瓶子”
“有我在,你不需要会那么多。”转头瞪他,“而且,你会的已经够多了!”
讪讪,“不多不多,我最想会的是怎么做武功出神入化的江湖大侠,还远着,还远着呢!”
“墨信不信出征前墨走不出这房间?~”极优雅的样子,和语气。
迅速掀开被子钻进去,“信,信!只是个梦想,不会实现的,我就这么说说,没打算去实施的¥%@#%&”
天方躺下手自然地搂住他腰身,“嘀咕什么?”
“哦,我说,陛下好像越来越像一个历史名人了。”
“干嘛吃掉几个字,哪个名人,倒是说说,哪点像。”
墨乐呵呵,“苏格拉底的夫人。”
“你说我像女子”
拿开他的手,躲得远远的,“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这女子是悍妇(^__^)”
“墨白?”这臭小子又拐着弯拿人玩!“自己乖乖躺回来。”
墨抖着肩膀躺回他怀里,皇帝就是皇帝,哈哈哈,醋劲儿,小气劲儿,霸道劲儿比一般人都大得多!
天方看他咧嘴傻乐的样子,忽然就觉得满足,他的爱人,像顽皮的小猫,爱玩又淘气,时常逗得人哭笑不得,可这丝毫不妨碍他安静时的慵懒、迷人、可爱。他的一举一动都能在自己心头牵起层层涟漪。
他很迷糊,常常会忘记自己该坚持的,而走向岔路,需要他不时提醒,并带回家。
他常常惹自己生气,很奇怪,面对多气人多纷杂的政事,自己都能含笑解决,至少不会失了条理。可一旦是有关这人,自己的理智就会罢工,轻易被逗笑,轻易就被气得失语,情绪会轻易被影响。
心不自觉就为他牵挂着,会不会又惹了什么事,是不是又玩得忘记回来
可是啊,他要的实在很少,很好养的孩子。
待他一点点的好,多久他都能牢牢记得,十倍百倍地还。
他永远是他的傻孩子,他想要永远这样抱他在怀,看他笑,看他闹,几十年后,看他天真依旧,看他人老心不老,看他白发苍苍依然童心不失。
他怎么就会遇见这样古灵精怪却又纯净透明的人,让自己的生命有了波澜,有了危险的漩涡,有了风有了雨,也有了彩虹有了灿烂的艳阳。
从未觉得,只是眼前人这样明亮无瑕的笑颜,也会让人拥有天下在怀之感。
爱,让人变得易满足。
“想什么~”
天方一手揽着他肩膀,一手枕着后脑勺,仰面躺倒,“明日去帝陵好不好?”
墨翻个身趴在他胸前,“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