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周的周五,一年级A班的大家显得很兴奋。说笑闲谈、绕哨散口,大概是初中时期养成的“周五兴奋症”。这明明只是一种后天性的条件反射,却痕迹在每个人的身体细胞中,经久未散。
但,梁秋水依旧的没什么精神。
从樱井家搬出来,和樱井月相处的时间就变少,秋水本就有一种意犹未尽的失落,他还了解到樱井月有一位未婚夫。在这以后,不论是国韦侃天侃地和他聊进展,或是食堂吃上樱井月犒赏的午餐,他都没了兴致。
每天晚上的九点过后,他所期待的电话也从未如期而至。
秋水确实的绝望了。
现在,他每天除了学习,就是观察樱井月,然后将他看到的情况向樱井汐也汇报过去。中午一次,晚上一次。
他从一位踌躇满志的参与者,真正的自弃为观望的守护者。虽然这种所谓的“守护”在樱井月的眼中可能是一种多余的监视。
过于的低落,让他差点忘了自己的初衷,忘了自己的誓言。
中午下课,秋水本想直接去食堂,但意外的出现了让他在意的事情。
一下课,班里的一个女生就紧缩双肩,快步从教室后边溜出,动作小心而慌张。但不巧的是,女生兜中的学生卡不偏不倚滑落到秋水的脚边。
秋水弯腰拾起,却不见其人。
他原本打算拜托人将学生卡放到女生的座位上,但一想还是决定追上去。如果女生是去食堂或是小卖部,没有学生卡可是消费不了的。
奔门而出,正好看见女生下楼的身形。
秋水边追边翻看卡片,上面的名字是伊藤惠理。但因为擦肩不少陌生同学,秋水愣是没好意思喊出这个女生的名字。
在秋水有限的印象中,这个伊藤惠理的存在感一向很低。因为回答问题时总缄默不语,老师也很少提问她。一下课就埋头趴桌,躲在角落,只有在交作业时能见到她畏缩的小心姿态。
下楼后,通向食堂的那条宽长大道上行人三三两两,但没有伊藤惠理的身影。
虽然学校明令禁止无端使用魔法,但秋水还是躲到楼后,借助气流,贴到4楼凸出的楼沿上。
视野开阔,几番搜索,秋水看到“口”字大楼西北角方向到校史馆中间有两行密林灌木。一个小小的身形就在其中一棵树后。
女生难道都喜欢躲在树下吗?
秋水略略的吐槽完毕,便横风压草的落下,向伊藤惠理走去。
面前,半人高的红色灌木叶子上一层白灰。
秋水别无选择的跨进去后,便立刻揉着刺痛感的大腿根部,手上也染上几丝灰尘和蛛网。
没想到这年头,看似柔顺无害的灌木都针折带刺啊。
也不知伊藤这般自苦自缚到底是为何。
秋水甚至有些佩服伊藤惠理了。她是没有自己这般身高的,而且还穿着裙子,不知跨过这天然的蒺藜会是何种滋味。
为了不惊扰到她,秋水隔远就打招呼了。
“伊藤同学?是你吗?”
伊藤惠理并没有回答,只是背过身一阵慌张的收拾。
等到秋水走进时,她腾起身急急想逃,但被秋水抓住胳膊。
“伊藤同学,你的学生卡掉了,我来还给你的。”
伊藤惠理愣愣的转过身,接过学生卡,瞟了秋水一眼后便赶紧低下了头。
周围的枯枝烂叶腐味酵郁,但秋水仍旧闻到了一股食物的淡香。他早就看见伊藤在树后的狼吞虎咽了,丝毫不奇怪她脸上留有的饭粒。
秋水跟她不熟,也不打算多问,转身便离开了。
自始至终都没有听到伊藤惠理的感谢,但秋水毫不在意,还若有若无的叮嘱了一句,“吃饭记得吃慢一点。”
去食堂的路上,秋水遇到国韦的女友,铃木由子。她正和一帮好友东瞧西望的打闹着。
“哟,不和国韦一起吃饭吗?”
铃木听到秋水的招呼,笑得灿烂,“他先帮我打饭去了。你也快去吧,不然好的套餐要被点光了哦。”
“好,谢谢。”
秋水道谢着走向食堂,手放兜里紧紧攥着樱井月的学生卡。原本慢慢释然的心态有细微变质,他轻声叹道:“我也想帮女朋友打饭呐。”
午餐过后,秋水在花坛边的木椅上垂着头休息。可能是昨夜失眠的缘故,他的头一歪就沉了过去。
有人拍醒了他。
秋水懒洋洋的睁眼,却惊讶的看见前风纪委员长,冈本拓的脸。虽然经过的时间不长,但秋水差点就将他从脑海中抹除了。
“学长,何事?”
“耽误你点时间,我们大家伙有事情和你说。”
“大家伙?”
秋水虽然疑问,但还是跟在冈本拓一路走到了美术社团的教室里。
进门先是被水彩和油布的颜色一炫目,接着秋水就看到画板块丛的边角有一张大圆桌,加藤学姐和石田诚就静坐于此。
“学长,你的手好些了没有?”秋水想起冈本被樱井月踩断的手指,不由得细看几眼。
“嗯,托樱井学妹的福,姑且是接上了,但,粉碎性骨裂是还没好的完全。”冈本拓将藏在裤兜里的手拿了出来,还打着已经略微泛黄的石膏。
冈本的语气居然听不出对樱井月的埋怨。
秋水之前就在想他们这帮人受到如此对待,却为何不出来现身说法,讨要公道,大概是受到了樱井家的压力和补偿。但这次和他们见面,秋水似乎觉得之前的想法尚欠考虑了。
“渡边学弟,你是不是还留在学生会?”加藤学姐的脸色比以前苍白了许多,睁着一双亢累的惫眼,略有愁容的看着秋水。
“是啊。”
“你是怎么呆下去的?”
秋水想了想,觉得可以道出些真相,毕竟他们是亲眼看到过樱井月人格变化的,隐瞒也没有必要。
“其实还好吧,樱井会长只有很少的时间会变得暴戾,平时还是非常友善的。”
“果然是这样!”加藤他们几个几乎异口同声。
秋水左右打量着他们,有些不明他们的奇怪反应。
“怎么了?”
加藤他们几个相觑后相视似有声,最后石田缓述出他们的想法。
“学弟,以前你不是觉得森川她不是杀害岸本会长的凶手嘛。”
“嗯。”
“现在,我们也有同样的想法!”
秋水一惊,急忙拉了个板凳坐下,迫切道:“何出此言?”
“还记得之前二阶堂和我们说,正章要单独和森川谈话吗?当时我们没觉得不对,现在想想总有些说不通的地方。”
“对啊,你们晚到的理由很荒唐。再怎么找时间也不能新生的下课时候吧,我们肯定会到场,你们晚来也没有意义啊。”
“是的。不仅如此,二阶堂因为是C班的,我们当时的成员又没有和他同班的,所以根本不知道他有没有提前到场。我们听从命令在自己的教室等待,然后一齐被他喊出去的,但当时他已经站在五楼楼梯口了。”
秋水也深知二阶堂的嫌疑很大,但自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是他亲手将岸本杀死的。
因为二阶堂是个无属性魔术师,一个人生来要是具备其他常见魔法的话,是根本不会在意这种偏僻到难以察觉的魔法属性的。所以二阶堂大概率是一个单一属性的魔术师,又怎么可能同时精通冰属性魔法呢?
最关键的点,二阶堂的魂力是赤红色的。第一次见时,秋水很奇怪也很诧异,但后来他回想起安定堂老家的莲花瞳先辈们藏有的一本《辨魂》中,这样记载。
“天生阴阳,单阳为红,单阴为紫,阴阳兼具,方归虚无。”
当时的秋水不曾理解,但现在他懂了。据书中记载,无属性其实是分阴阳的,而二阶堂幸树就是所谓的单阳属性。
“不可能是二阶堂副会长,他是不会冰属性魔法的。”秋水斩钉截铁。
一旁的冈本拓急了,语速过快导致口舌间绊,“我们也没见过他用冰,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而且……你忘了吗?他可是能用无属性魔法禁锢人的身体的,如果他还保留了实力……”
“什么意思?”秋水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石田诚推了推眼镜,又有了初见时的那副成竹于胸的自信,“和他交手的人无一例外的都是被秒杀,他的实力究竟高到什么地步,我们根本无从知晓。既然他能禁锢别人的身体,说不定他还能用类似的方法直接控制别人。”
“控制……有点夸张吧……”秋水干笑两声。
其他几个人奇怪的看着秋水。
“学弟,怎么到现在你开始帮他说话了?你忘了樱井学妹那时的巨大变化了?”加藤学姐语气略有责备。
冈本拓接过话题,伸展着自己绑着石膏的手,回忆道:“当时你们是没法动,但我就像被控制了一样,双手不听使唤的自己伸了出去。”
“对啊,二阶堂的魔法本就是世间罕见,为何樱井学妹也同样精通?这不可能啊。”石田接着加以补充。
秋水当即顿悟,狠劲的拍打着桌面,情不自禁的喊了出来。
“森川学姐是被操控的,樱井会长也是被操控的!”
秋水手节生疼,但一切的因果都解释通了。
樱井月所谓的“冷血人格”其实是二阶堂幸树所赋予的,大概是想借樱井月之手将原学生会的成员全部清除。
再者,樱井月突然的冷血,无非是二阶堂心存疑虑,担心有人还在怀疑岸本之死的真相,便想将舆论的矛头指向樱井月。
而岸本正章的死因也可以完美解释。为何一个六星的魔术师完全没有任何抵抗,就被残忍杀害了。因为二阶堂幸树的禁锢魔法让他无法动弹,只能任人宰割。
而森川学姐到头来只是二阶堂的工具而已。
秋水想起这些天来和二阶堂幸树相处的一朝一夕,原本对他的印象已经极大的改观了,没想到,到头来只是自己的单纯幻想而已。
知道他善于隐藏自己,但秋水没想到他藏得如此之深。
“但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他和岸本关系很好啊,他根本没有理由杀人。”秋水抛出了最后一个疑问。
加藤他们一时皆不语,最后石田一脸无奈的摊手,说道:“其实我们也不敢下完全定论,因为我们也想不到二阶堂有任何的杀人动机。但你说樱井学妹时而正常,时而怪异,天下真没有这么巧的事情啊。”
秋水点点头,说道:“我现在和他关系不错,我会旁敲侧击的打听一下。”
想到自己在樱井家住了这么久,从未发现樱井月的异常。并且从樱井月父母兄长的行为态度来看,他们也没察觉到她的人格分裂。
大概,樱井月的冷血人格只有在二阶堂在场的时候才会出现。
如此一来,检测二阶堂是否在操控樱井月,其实很简单。
樱井月前前后后“黑化”已经四五次了,而二阶堂大部分是在场的。
唯独有两次,秋水不知其身在何处。
一次是秋水和岸本行距比赛的那个周日,周日下午没有特殊原因是不能留校的;二是上周日樱井月在班级同学面前展露那种姿态。那时的二阶堂几乎不可能在场,因为一年级和三年级隔着两层楼,并且他没有下来的理由。
如果二阶堂连这两种时候都在场的话……几乎就是确凿无疑了。
“麻烦你了,渡边学弟。我们也想还森川一个清白啊。”
秋水郑重的点了点头,承诺道:“这件事交给我吧。”
门外,走廊上,秋水低着头,摆弄着手机。
他在犹豫要不要和樱井汐也汇报这件荒诞至极的事情。
但秋水的手指突然的一个哆嗦,手机砸到了地上,根植开冰裂一般的痕迹。
秋水断定这是一个预兆,他嘴角苦笑,自言自语道:“罢了,等一切尘埃落定,再从头说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