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的周天子，莫名其妙的夫子，莫名其妙的执天四神。
莫名其妙的人，莫名其妙的事。
本以为是一场普通的祭祀，却意外迭出。或许只有那些生活在顶尖的人，才不会迷惑不解。作为大周的基层公务人员，秦不语显然属于无知阶层。
精疲力尽的他撑着雨伞，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心中怀有一些悲伤。
从政治正确来说，代表大周正统的周天子和至高主宰的神族联手对付夫子，作为大周一份子，就算不大唱赞歌，也不应该同情夫子的。
但就和怀有悲伤情绪的平民一样，秦不语心中也不平，甚至有些怨恨那些“主宰者”们。
夫子，不过是旧时代的残余而已，没有危害到任何人，反而是造福人族无数，大周王族姬姓更是承受了夫子两百年的恩情。
他不过是因为舍不得人族，才没有完全隐退而已。一位善良无害的老人，何至于容不下他，连区区一座圣贤书院的安稳都要剥夺？
心情低沉而又愤懑的秦不语，一滴眼泪不知不觉从脸颊滑落。
“少年郎。”经过一段无人的街道，突然有人的呼声将秦不语从悲伤的世界拉回现实。
秦不语寻声望去，见是一个断了腿的乞丐在朝他招手。
祭祀过后，因为大雨，人们大多直接回了家，也只有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才会躲在墙根避雨吧。
秦不语心中升起一丝怜悯，取出几枚铜钱放在他的破碗中，转身走了几步，又返回来，将自己的外衣脱下也给了他。
乞丐不客气地扯过衣服，顿时就在上面留下几个手印，披在了自己身上。
“等等。”乞丐叫住要离开的秦不语，拨开自己乱糟糟的油腻头发，笑道：“少年郎给了我两件东西，老乞丐也要报答你。”
“不必了，就当小子敬老了。”
秦不语有些悲伤的心情被乞丐一逗弄，突然晴朗了不少。
谁知乞丐有些生气了，一把扯住秦不语裤腿道：“今天你要是不让老夫报答，就是诚心让老夫欠人恩情，老夫会吃不香、睡不好的，你就是在欺负老人。”
对于老乞丐奇葩的道理，秦不语失笑后，又觉得这可能是老乞丐还保留了几分自尊。
心中不忍伤害，于是拱手道：“那前辈要如何报答？”
秦不语心中决定，就算是老乞丐给自己一根稻草，也要接受了，免得伤害了老人脆弱的自尊心。
老乞丐从怀中掏出一本发黄的书本，猥琐一笑道：“这本书可是老夫亲自编写，安慰寂寞的生活的，今天就便宜你小子了，就当是你的这点钱买的了。”
接住老乞丐扔过来的书本，秦不语嘴角抽搐几下，好歹忍住了没有吐槽。他尽量委婉的拒绝道：“小子要是要了，前辈以后寂寞不就无法排解了？还是前辈留下吧，小子就不夺人所爱了。”
老乞丐一把推开秦不语的手，瞪着眼睛道：“你小子是不是瞧不上老夫的文笔，还是嫌弃老夫脏？”
“没有的事，前辈多心了。”
秦不语咧咧嘴，只能将怀中的钱全都放到碗里。
老人家要是以后寂寞了，就买本新的吧。
“算你小子懂得敬老。”老乞丐见秦不语收了书本，这才满意一笑，接着又将自己身上满是油腻的破烂衣服脱下，扔到秦不语脚下道：“我的衣服可是宝衣，可以避死延生。我看你小子是短命之相，最近就有一场死劫，就用我的衣服换你的衣服。”
“过了这一劫，你小子就是扯断玉锁，困龙升天了。”
老乞丐洋洋得意的吹嘘，表情要牛到天上去了。
秦不语苦笑着拾起破衣服，拱手道：“小子就告辞了。”
“等等。”乞丐再次叫住秦不语，愣了一下神后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秦不语不喜不悲道：“夫子升天了。”
“夫子……”老乞丐抬头望天道：“他是好人吗？”
秦不语认真想了想，回答道：“算不上好人，只是一个放不下后人的老人而已。”
“放不下后人的老人……”老乞丐一遍又一遍呢喃，仿佛陷入魔怔。
秦不语行礼后，转身离去。
“有意思。”良久后，独自一人的老乞丐突然笑了起来，声音由哼哼嘻嘻到放肆大笑，最后到癫痫似得抽搐狂笑。
“老师，大师姐，三师兄，还有不靠谱的家伙们，你们自以为聪明绝顶，以天地为棋子，却不知连自己的学生都看走眼了。你们以为的朽木当中，竟然隐藏了一块美玉。”
老乞丐突然没有预兆的恸哭起来。
“你们这些混账家伙，为什么非要纵容……一个痴呆老人去送死啊。”
“混账啊。”老乞丐掩面悲吼，可是偶尔经过的人，却对他视而不见。
回到家里，秦不语都有些怀疑自己脑子生锈了，他竟然一路上带着老乞丐的“报答”，好几次动了扔掉的念头，可是偏偏却一直留了下来。
“对我而言，在这异国他乡，得到礼物，即便是乞丐的礼物，也很珍贵吧。”秦不语苦笑着将黄本书和破衣扔在了客堂角落，就去看自己的孩子了。
“以后，我们父子三人就要在这大周相依为命了。”
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各自佩戴了一块张瑶留下的玉佩，乌溜溜的大眼睛格外喜人。
晚上，秦不语经过一番辗转后进入了睡眠。
午夜，秦不语的邻居华府中，主人夫妇和丫鬟齐集一堂，男主人华文手里托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玉瓶。
华府的主人是一对老年夫妇，子嗣不在身边，只有七八个丫鬟在身边伺候。张瑶在世时，夫妇二人和她一直交好。张瑶去世后，他们还来祭拜过，提出借与设立灵堂的钱。
但张瑶不喜欢被人打扰，秦不语遵从她生前的愿望，将她埋在了花谷中。
“神的气息散尽，秦不语的性命也该结束了。”华文突然开口，打破了堂中的沉默。
“马上动手吧，让他在睡眠中死去，是对他最好的恩赐了。”一直慈眉善目的华老太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道：“用自己一条蝼蚁一般的性命，换取两位小太子爷和小公主璀璨的未来，他应该感谢长公主殿下和我们的恩情。”
“你先去将小太子爷和小公主抱回来吧，以免仙火伤到了两位贵人。”华文点头道。
一副垂垂老矣形象的华老太飞到秦不语的院子里。孩子是和找的奶娘一块儿在侧屋休息，所以华老太一落地，直奔侧屋而去。
当华老太进入院子后，扔在客堂角落的破衣服突然发出白光，徐徐漂浮起来。而当华老太进入了屋檐，白光立刻爆发出一股耀眼的光辉，向四面八方冲击而去。
怪异的是，白光扫过了秦不语，扫过了奶娘和两个孩子都没有事，唯独扫到华老太，直接将她扫飞出了院子。
被惊动的华文和丫鬟飞出华府，来到华老太身边。
“怎么回事？”华文皱着眉头问道。
华老太咳嗽几声，一口鲜血吐出，呼吸才顺畅了不少。
只见她的鲜血落到地面，砖块铺就的地面立刻有植物抽芽，生长，结苞，开花。
华老太阴沉着脸挥手一甩，花朵顿时化作了飞灰。
她阴沉着脸道：“里面有某种力量守护，将我击飞了出来。一定是长公主留下来的。”
“那怎么办？”华文迟疑道。
“当然是直接放火了。”华老太阴狠道：“放火直接烧，将整个院子都烧了，看秦不语这个杀千刀的还不死。反正两位小贵人是有公主的玉佩力量守护，出不了事。”
华文还是有些迟疑不决：“万一要是烧到两位小贵人？”
华老太冷哼道：“帝君就是预料到了长公主可能会留下力量守护秦不语，所以才亲自赐下仙火。两位小贵人拥有帝君的血脉，岂会被烧到？”
“那好吧。”华文手掐印诀，玉瓶随即飞起，瓶口对准秦不语的院子喷出一道豆大的火焰。
火焰迎风便长，到了院子顶空，已经长到了一人之高，向着院中坠落。
似乎是感受到了仙火的威胁，破旧衣服白光大盛，穿过了房顶后，射出白光，结成了一座光罩，将院子保护起来，同时白光冲向仙火，快速扑灭着仙火。
“快，输出灵力。”眼看几个呼吸，仙火就缩小了一半，华老太将手贴在华文背后，一边输入自己的灵力，一边焦急地催促道。
华文一咬牙，体内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涌进玉瓶中，脸色迅速苍白起来。但是天空的交锋中，仙火依旧被白光压制、扑灭，已经缩小到了人头大小。
“坚持不了了。”
不到两分钟，华文就全身打摆，面无血色，像是一个将要病死的人。
失去了力量补充的仙火顿时被重新打回了豆大的状态，飞回玉瓶。
哗啦
华文、华老太还有几个丫鬟眼看白光扫来，神色骇然地转身要逃，白光却已经扫中他们，成了灰烬，随风消散了。
紧接着，破衣的白光敛去，也随之自燃成了灰烬，随风而散。
一切都是悄无声息中发生，无人听到声响，也无人看到异象。
仅剩的玉瓶则在空中滴溜溜转了一会儿后，飞进了两个孩子所在的侧屋，结果撞到了门窗，掉落在了地面。
秦不语立刻惊醒，飞快地提剑出了屋外，来到侧屋外。
目光扫了一圈周围，没有看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秦不语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放心，悄悄推开门后看到两个孩子无恙，这才又悄悄退出屋子，返回自己屋子。
在走过侧屋窗前时，秦不语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捡起一看，是一个样式普通的玉瓶。
“奇怪，家里应该没有玉瓶啊，难道是瑶儿的遗物，在收拾屋子时偶然翻腾出来，我没有注意到？还是属于奶妈的？”
将玉瓶带回屋子，放在桌上后，秦不语再次入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