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中出来,白皓文丝毫没有被这次小小的家庭聚会中的吵闹影响,反而他的嘴角却始终挂着一丝微笑。
前世,白皓文的确被家庭中永不停息的争吵弄的不厌其烦。的确,在一个父母已经六十多岁,两个儿子三十多岁却仍没有结婚的家庭中,争吵也在正常不过了。
白皓文曾经也一度想过永远离开这座小城,凭借自己博士的学历也足以在任何一个城市谋生。但亲情永远是链接人和这个世界最后的羁绊。无论身在何方,只要亲人在那里,人们总会义无反顾地想要回到他们身旁。维系着人与世界之间的情感是白皓文历经沧桑后所认为的自己之所以存在的意义之所在。
即使重新再来,那种割舍不掉的情绪也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因此白皓文重新看到年轻的父母在自己面前争吵时,竟没有前世的极度厌烦,反而有种莫名的温馨。
学校中,晚自习哗啦的翻书声让白皓文的思绪回到几个小时前。不论何时,他总能清楚地看清自己,从一个不喜欢的工作中抽身,考取硕士博士,理智地对待每一任女友,该分就分。然而他今天却发现自己始终无法认识一个人。
以前懵懂的自己从来只知道在母亲回家时叫着:“我饿了”,却从来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的疲倦。总是埋怨母亲不懂的照顾自己,却看不到从小生活在农村的母亲骨子里的勤劳和自强不息。
父亲白然更是他从来没有读懂过的人。饭桌上自己自以为是的试探看上去并没有让他的内心泛起一丝涟漪。
常年的科研生活白皓文的生活近乎与外界脱轨。他并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只是极少有实践的机会,久而久之他的圈子除了几位好友便只剩下学校的老师和学生们了。但这样的生活反而让他感到极为舒适。不需要去考虑别人想法,对待老师只需要研究成果开路,对待同学和学弟学妹们聊天话题也多是学术相关。
除了逢年过节给导师送去一些土特产外,便无任何交际。全然不在乎父亲交代的处理好与诸多老师间的关系的话。更不用提去揣摩别人的想法。
但此情此景他却不得不去揣摩身边每个人内心的想法,把他们当做一本深奥的书一样去阅读。因为若想达到他的目标,靠自己的单打独斗是远远不够的,即使他是重生而来的人。
他自嘲般地看了下自己写的小说,几个月来的不懈坚持下,他已经写了两个笔记本的文字,剧情也逐渐走到第一个高潮。也许自己能够用这本小说靠自己挣钱,但却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或者自己也可以通过窃取前世当红网络小说的创意保证收入。但这样的做法与当初科研时的那个自己无异,等待他的只能是与社会隔绝。
若是用一个词形容当年佛系的自己的状态,白皓文会毫不犹豫的想到出世二字。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是他真实的写照。而现在他要做的正是那另外两个字,入世。
把小说收进书桌中,当然并不是意味着不再写作,毕竟写作是他目前打法无聊时光的重要方法。抬起头来,数个月来第一次,白皓文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全新的世界。
同桌黄勇建带着厚厚的眼睛,方正的脸就差把耿直两个字写在脑门上。。少年的内心总是住着一个特殊的她,黄勇建也不例外,他心中住着的是陈雅兰。他总是直勾勾地看着陈雅兰发呆,总是有意接近对方。和白皓文一样,他也是发育较晚的少年,身高也仅比几乎是全班最矮的白皓文高十厘米左右
而坐在他们身后的张辰恰好相反,他的身高是全班最高的几个之一,脸上甚至冒出几粒青春痘。今天的他全然不似几天前白皓文看到的面露猥琐,此时的张辰正眉头紧皱,专注地在纸上写写画画。
向左看去,正是他当年视为初中一生之敌的霍鑫磊。除了学习上与自己一直明着较劲之外,甚至在喜欢方涵这件事情上,他也在和自己暗中较劲。这些白皓文自然心知肚明。霍鑫磊薄嘴唇、高鼻梁,一双乌黑的眼睛显得极为深邃,发型也和白皓文这种循规蹈矩的板寸不同,长长的刘海快要遮住他的眼睛。就连身高也足足高了白皓文接近二十厘米。临近中考,他也在专心地复习着。
突然间霍鑫磊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朝白皓文看来,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白皓文也并不慌乱,与之对视一秒后,缓缓将目光抽出,好似从未盯着对方观察过一样。
白皓文阅读他人的想法暂时停了下来。初中的学生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级(除了自己),自己虽然不怎么经世事,但三十多岁的真是年龄还是能够让他仿佛轻易地洞穿他们的内心,毕竟大家还都是一张张白纸。
前方方涵的左边空空如也,她的同桌陈雅兰并没有来上晚自习,也许是去上补习班了吧。
然而不经意间白皓文却看到了令他震惊的一幕。方涵的两只手都放在桌子下面,右手拿着圆规的尖部,刺向左手的食指。
刹那间,方涵左手食指鲜血渗出,而她却仿佛未曾感觉到一般,接着换了一个地方继续刺了下去。
三次过后,她才从容地拿出一张纸巾,慢慢将食指上的血迹擦干。
这一幕仿佛雷击一般,直击白皓文的内心,方涵的圆规仿佛刺在了他的心头一般。自己对方涵念念不忘,自诩对方涵十分了解,但似乎从来未走进他的内心。现在想来,前些日子送方涵回家甚至是他三十多年来第一次知道她的住址。
一时间白皓文内心五味杂陈。有对其自残的心痛,也有对自己不能理解方涵的痛苦。白皓文很难想象什么样的遭遇让方涵如此摧残自己。
白皓文撕下一张纸,想要和方涵交流些什么,但想说的话却又一遍遍划去。这样的交流想要阅读对方的内心无异于痴人说梦。白皓文自然知道“你能看到的东西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东西”这个道理。
白皓文不管做什么事情总是喜欢事先计划好可行的方案,然后一步步去实现,这次自然也不例外。几个方法在他的脑中浮现。这时的白皓文眼中露出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光芒,他自己也从未感觉到如此充满活力过。他知道,这时确定方向后自信和坚定的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