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范蹊的话音,蹭蹭蹭,在燕墩台上御制碑后,猛然窜出五条黑影。
那是五个浑身上下被黑色裹挟得严严实实的影子,只有露出的十只眼睛折射着些许的微光。
这五条黑影动作极快,当范蹊的回声刚落在地上,他们已经扑到陶和尚面前。
一霎间,陶和尚便被黑光围住。只听得闷哼一声,陶和尚竟是刚一照面,就吃了暗亏。
李老道反应极快,他并未去理身边战成一团的六人,而是一撩道袍,双掌一晃,飘飘然向范蹊拍去。
范蹊伸掌接住李老道的云手,轻声道:
“二师父,你要考较下小子的长进么?”
李老道心中一恸,实在是难下狠手。范蹊从小在僧道二人抚养下长大,如果说和尚更像严父多一点儿,那老道就是多了些慈母的色彩。从小,范蹊若是做了错事,总会先去找李老道认错,然后由李老道牵着范蹊的小手,到陶和尚那里去说项。如此一来,就算被罚跪责难,但那顿打几乎就挨不上了。
平时练功也是如此。陶和尚教范蹊的少林外家功夫,以刚猛精进为主,吃苦是一切进步的基础,陶和尚秉承着“练得越辛苦,功夫越清楚”的教学理念,曾把小范溪折磨得欲生欲死,练到昏倒在地更是家常便饭。李老道则不然,道家练气化虚的功夫,在内而不在外,在悟而不在磨,所以每当轮到李老道教导小范溪的时候,范蹊的小脸上都是乐呵呵的,也敢跟李老道哈拉两句闲碎的话。
比如此时范蹊说的“二师父,你要考较下小子的长进么?”便是当年李老道跟范蹊推手时,范蹊常讲的话。
李老道狠了狠心,硬道:“范蹊,今日休怪为师无情!”说着手上用力,使出了真功夫。
李老道没有正经的师承,来历颇为神秘。范蹊记得,以前李老道跟自己说过他是全真道门下,可是后来上海的中华民国道教总会在成立前曾来人找过李老道,请他出山入世主持大局,结果却无功而返。来请他执掌中华民国道教总会的人,不是旁人,正是龙虎山第六十二代天师张元旭。
不过那时候在山里,范蹊不知道张元旭是谁,只是看着两个老头对坐着下了半盘棋。
李老道遂对张天师说道:“天下就这么个天下。我教式微之势已成,不出十年,必有大衰。大厦将倾,别说你我二人,便是师祖也无力回天。你劝我出山,我反倒要劝你避世,干嘛非要趟这浑水?何苦来栽?何苦来栽?”
张天师微微一笑,捻着胡须说道:“你既无心我便休。你也别来劝我,我的性子与你不同,有些事,不去做的话,我会很遗憾。”
张天师转过身来又仔细端详了范蹊许久,摇了摇头,说了一句:“看不透。”
李老道的本命功夫,却是武当派的内家功法。此时李老道的太极拳使将出来,掤、捋、挤、按、采、挒、肘、靠,动作看似缓慢,却内蕴风雷。范蹊则是以太乙五行拳应对。以前李老道给范蹊喂招时,范蹊最爱用的就是这套拳法。范蹊天生对五行生克感兴趣,太乙五行拳也是往日里练得最醇熟的拳法。此时使将出来,师徒二人仿佛又回到了山中练功的日子。
范蹊一边接应着李老道的进招,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二师父,你的功夫我早就学了个十成十,我下山前就隐隐感觉到你跟大师父都已不是我的对手。只是如果你们二人联手,我心里也没底。所以我早就安排了后手。对付大师父的那五小只,是我下山后收的徒弟,我给他们取了名字,金子天、木子美、水子工、火子作,土子石,合称五行使。他们每个人都有我两成半的功夫,五个加在一起还有连环的套路,几乎等于一个半的我。而且我知道,对付大师父这样的外家高手,刁诡迅捷的功夫正好克他。我这五小只恰恰练的都是这一路。就算我手下留情,不来伤你,恐怕大师父那边也支撑不了多久的。等下我会让五小只留下大师父的性命,你带着大师父回去吧。”
李老道哼了一声道:“范蹊,小畜生,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你算计人的本事还是跟我学的。你以为你这样说,就能让为师分心焦急,从而乱了方阵?你太小瞧为师了。你更小瞧了你大师父。别以为你找到了什么克制你大师父的方法。我只问你,你可曾见过你大师父杀人?”
范蹊一惊,背后突然起了一层白毛汗。
就在这时,只听陶和尚一声大吼,仿若凭空一道惊雷!陶和尚身上的百纳四分五裂,露出精赤着的上身。五道黑影更是被炸得向四周散去。
便在同一时刻,李老道原本的白鹤亮翅突然变招为太乙五行拳的托天翅剪,不但变了招更是变了拳法。而此时范蹊的一招倒转河车正使将到一半,根本来不及变招应对。
李老道双手擎天,单脚着地,陶和尚早已来到李老道身侧,伸脚在李老道屈伸着的右膝上一点,腾空而起,一掌朝着范蹊头顶劈下。而李老道屈抬的右腿也在瞬间绷直,踢向范蹊的小腹!
范蹊眼睁睁看着一掌一腿来到近前,除了闭目等死,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