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时节,细雨绵绵,灰蒙蒙的天空不见一丝阳光,沉闷的氛围给人一种很是压抑的感觉。
云江城,天云大陆十国之一~青丘帝国东南边陲之上的一座小城,地不过百里,人不过百万,无论地理位置,经济实力还是修真的综合层面,在整个青丘帝国之中都根本上不了台面,真正的弹丸之地,贫瘠之地。
毛毛细雨从今天清晨便开始稀稀洒洒,原本干燥的陆面此时已经被雨水寖湿,距离云江城外大概三十里的一条官道上,此时正有一个少年背对着云江城冒着绵绵细雨向前一步步的行进着。
少顷,他缓缓停下脚步将一直微垂的脸庞抬起,露出了一张稍显稚嫩却异常俊朗的脸庞,一双漆黑如墨的双眸有些木然的看向前方。
他的喘息声有些粗重,看上去已经很是疲惫,再加上脸上的那一抹并不正常的惨白之色,一切都在预示着少年的身体似乎患有病疾或者有伤在身。
脸颊与发梢一滴滴的雨水滑落而下,前方的视野也因为这细如薄雾的雨水而变的有些朦胧。往日里多有人流穿行的道路此刻却显得分外宁静。
“呼!”
少年长长的一个深呼吸之后脚步再次迈出,然而,就当又行出大概百步左右的距离时,忽然,他身后传来一阵清晰而急促的马蹄声。
“嗯?”
声音传来由远而近速度极快,少年转身望去,视线之中正有两匹骏马向他这边急奔而来,而且此时距离他已经不足百米之距。
而随着骏马的越发临近,少年不由得心弦紧绷眼睛半眯,眸光之中隐隐含恨,虽然因为这牛毛细雨,模糊的视线只能看到马背上的人影轮廓,但,少年还是一眼便辨认出了马上之人的身份。
果然,一声满含兴奋与嘲弄意味的声音随之传来:“哈哈哈……沈星辰看你还往那里逃。”
百米距离在马蹄之不过顷刻之间便已越过,此时少年就是想躲都已经来不及了。
一声骏马鸣啼,两匹黑灰色的骏马如一阵疾风般直接掠过少年,在其前方三丈左右的距离停了下来,挡住了少年的去路。
两匹骏马身位一前一后,而马背上的两个骑手同样是两个年轻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岁上下的样子。
“沈星辰!”
马身转过距少年较近的青年男子看着少年,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道:“你这是要去往何方啊?要不……我载你一程……如何?”
说话的男子正是沈门少门主沈行风~今年刚满二十一岁。
沈门,创派至今已经超过百年的历史,虽然在整个青丘帝国来看无论自身实力还是底蕴都只能是垫底的存在,但,沈门在这个小小的云江城中却是首屈一指的巨头势力。
沈行风年纪虽轻,但,无论为人处事,气量涵养,或是修真天赋,在都是沈门年轻辈当中最出类拔萃的,目前的真力修为已经达到了二品真武境,哪怕是在整个云江城同龄之中也是名列前茅名声赫赫,其父沈林海对他极为器重并寄予厚望。
在世人眼中沈行风的形象向来也都是,身姿挺拔,气质儒雅,眸光清亮,面貌俊朗,嘴角之上总是弯翘出一抹淡然微笑的谦谦君子之风。然而,此时的他在面对眼前的这位少年时,所显露出的那副高傲姿态却是和以往在大众面前时的形象完全派若两人,眼神中那种得意与居高临下的蔑视眸光就仿佛在看一只即将被捏死的老鼠一样,哪还有一点谦和之色。
“我已经不是沈星辰。”少年面色凝寒沉声而语。
的确,半个月前他便已被沈门除名,若不是允许他养伤,恐怕早就被沈门扫地出门了。
“哦……对对对……”沈星辰一拍脑门,装作一副恍然之态讥笑道:“毕竟也在我们沈门苟活了十几年,你要是不提醒我,我还真忘记了。”
随即,他脸色猛然一沉冷声道:“现在的你已经不是我们沈门的人了……不……你从来就不是我们沈门的人……你……只是一个不知道五长老在哪里捡到的一个野种而已。”
“就是……就是……”这时沈行风身后的那个黑衣男子也鄙夷的笑道:“我们沈门出了你这么个野种,还白白让你沾了十几年的光,简直就是我沈门之耻。”
这个黑衣青年,他名叫沈玉山,这个人其貌不扬,但,他的身份其实同样不简单,依旧是沈门的嫡系子弟,三长老的孙子。他今年刚好二十岁,八品真元境的修为在沈门年轻一辈中也算不俗,他从小就是沈行风的跟班,凡事向来以沈行风马首是瞻,两人的关系亦兄亦仆。
沈星辰目光扫过两人,眸光再次冷下数分,尤其是沈行风,让他心中更是隐隐生恨,因为就是他揭发了自己不是沈门子弟的身份,而他之所以选择在那个时间场合将真相公开,最大的原由他也心知肚明。
“耻辱也好,荣光也罢,我现在已被毁去修为逐出沈家,从此以后与沈门再无瓜葛,更不想跟你们再做纠缠。”沈星辰沉声说完,没等他们有任何回应,便侧身绕过两人继续前行。
然而就在他越过两人堪堪走出十步,坐于马上的沈行风徒然目光一寒,脚下一蹬整个人飞身而起在半空中直奔少年一脚踹出。
似乎是感觉到身后危险的临近,沈星辰猛然转身,然而,此时已经毫无修为又旧伤未愈的他面对这袭来的一脚,却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
“啊呃!”
一声闷吭,沈星辰的身影直接倒飞而出嘴角飚血。
“咳咳咳……”翻滚落地的他身上沾满了粘湿的沉垢,剧烈的咳嗦伴随着丝丝的腥血从他的嘴里喷出。
“你这个野种,该不会真的以为我只是来为你送行的吧。”沈行风面露狠色冷冷而语道:“哦对……应该说我的确是来给送行的,只不过……是送你下黄泉路。”
沈星辰半跪在地,嘴角溢出血丝丝鲜血伴随着脸颊上滑下的雨滴不住的落在地上,且已经形成了一摊颇为醒目小血泊,他本就旧伤未愈,而刚刚沈行风的那一脚显然毫不留情,即便没有动用一丝真力,但,仅凭身体本身的力量依旧直接震伤了他的五脏六腑。
沈星辰缓缓抬眸,已经有些涣散的眸光中沈行风一步步的向他靠近过来,虽然胸腔中传来阵阵剧烈的疼痛,但,他还是紧咬着牙关艰难的站起身来。
“啪!”
沈行风手掌伸出一把抓在了少年的脖颈处,凶戾的眼眸凝视着少年道:“知道吗?当我听到你要迎娶月凝霜的消息时,我就发誓,我一定要拆散你们。”
“所……所以……你……就在我大婚当天,对……我下毒……卑鄙。”少年口中之音,艰涩而沙哑,随着掐在少年脖子上的手劲缓缓收紧,他原本苍白的脸色已经憋的一片通红。
“嗯?”
少年的话,让沈行风眼眸一跳,随即又露出一抹狡猾的阴笑:“怪不得……我还纳闷……中了绝气散的毒你怎么可能还活着……你早就察觉到了。”
原来,就在沈星辰与月凝霜成婚当天,沈行风就曾对沈星辰下过毒手,只是结果未成。后来,那天大殿之上,他原本也有置沈星辰于死地的机会,但,他改变了注意,让沈星辰就这么痛快的死似乎并不能解自己的心头之恨,他要让沈星辰活着,让他活的痛苦,活的卑微,让他失却一切且永远都无法翻身。但,那天在沈门与月凝霜的对话让他忽然明白,在月凝霜的心中沈星辰的位置似乎已经远远超出的他的预想,这让他心中对沈星辰的痛恨更加如火焰一般燃烧,他决定,他要让沈星辰从这个世上永远消失。
而今天正是半个月期满之日,沈星辰必须离开他生活了整整十六年的沈门,同是也是,沈行风对其动手的最佳时机。
沈行风的眼神变的更加的阴厉且凶狠,面目也变得狰狞起来,此时此刻无外人在侧,他不需要在伪装自己了:“没错……就是我下的毒,我就是要让你死……你算什么东西,一个杂种而已,也配得到月凝霜的青睐,也配娶她为妻,我要让你死,让你死!”说到最后沈行风依然开始咆哮起来。
“啪!”
又是一记耳光狠狠的甩在了少见的脸上直接将他打翻在地。
此时面对仰翻在地,踉跄翻滚,狼狈的如一条爬虫般的沈星辰,沈行风的眼中没有流露出一丝怜悯之色,有的只是一股近似扭曲的畅快。
“咳咳咳!”
沈星辰的口里依旧随着一声声的咳嗦而喷溅着血沫,可,即便身体已经虚弱的使不出力气,即便浑身上下已经在疼痛中瑟瑟发抖,但,他还是在已经有些泥泞的土地上拼命的挣扎着站了起来,而且面无惧色,用尽最后的意志将涣散的焦距重新聚拢。
“噢……?”
“居然还能站起来……真是个硬骨头啊。”沈行风的嘴脸勾起一抹戏谑的冷笑,手臂伸出再次扼住少年的喉咙,而且力道比先前更重,少年几乎已经不能呼吸。
“沈星辰……我告诉你,今天你必死无疑,虽然……在这之前我还从来没有杀过人,但是,我很想在你身上体会一下……第一次杀人……会是个什么感觉。”
“来……求我……”
“求我……我或许还能大发慈悲让你死的痛快一点。”
“呸……!”
然而,迎接他的是一口带血的唾沫喷的他满脸都是,面色赤红的少年嘴角含笑:“你……别做梦了。”
“死到临头还这么嘴硬。”沈行风在自己的脸上轻轻的擦拭了一把,所划出的道道红痕让他本就已经有些扭曲了的脸庞看起来更加的恐怖。
“好……既然你这么着急想死,我就成全你。”
沈行风一手掐住少年的脖颈,一手凝运真力,一抹淡淡的白芒聚于掌心之上。
“去死吧!”
一掌推出,直朝少年的胸口砸去。
这是蕴含真力的一掌,比之先前那飞身一脚的力道只高不低,这一掌下去,本就已经重伤在身的沈星辰绝无生还可能。
沈行风已展现出浓浓杀机,以沈星辰现在的身体状态根本已无力挣脱与反抗,纵然他心中有万般不甘,但,眼下的确已是必死之局。
面对那逐渐向他靠近的掌式,沈星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而,就当这一掌即将打在少年的胸口的那一刹那,他的左臂手腕处忽然显出一道深紫色印纹。
“嗡……!”
紫芒乍现,沈行风的动作戛然而止,凝于掌心上的真力转瞬而散,他整个人更是如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保持着出掌的姿势定在了原地,与此同时,他的眸光已经悄然涣散,一双瞳孔无声放大,仿佛就在刚刚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眸之中失去了这世间所有的色彩。
“呼!”
这时……一阵夹杂着冰冷雨滴的微风缓缓掠过,沈行风原本直立身体竟在这微风之中如一堆被推到的积木般坍塌崩碎,化作成了一地粘稠鲜红的血水和细碎难辨的肉沫。
“啊……啊……啊……”
沈玉山惊骇欲绝的嚎叫声响起。
他向来都是沈行风的死党兼手下,可以说是,喜沈行风之喜,厌沈行风之厌,并且经常在沈行风给他出一些阴损的坏主意。
原本,他一直都在后面默默的欣赏着沈行风如何的玩虐着沈星辰,心中亦如在看一场精彩表演般轻松惬意。
可,上一个瞬间沈星辰即将毙命的画面犹在眼前,下一个瞬间沈行风竟然就在他的注视下变成一摊血肉模糊的烂泥,宛如一场突如其来的噩梦般,骇的他如杀猪一般鬼叫连连,魂魄皆飞。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道迎面扑来,再加上沈玉山的嚎叫声,让本已经陷入绝望意识即失的沈星辰猛的睁开眼睛。
眼前的一幕让他整个人瞬间僵化在了那里,看着眼前的一摊血水他的瞳孔在剧烈的瑟缩着,以至于一时间他仿佛连呼吸都已经全然忘记,心跳也几乎停止了跳动。
“沈……沈星辰!”沈玉山的声音颤抖的连音调都已经变了:“你……你……你……你用了什么妖法。”
“嗡……!”
这时,沈星辰的身前一抹紫光凝聚化作一道紫色身影,当这道身影出现的那一刻,沈星辰原本呆愣的眼眸才忽而跳动一下,看着紫色身影那让他熟悉的容颜,他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淡然而松弛的微笑,虚弱无力的声音宛若蚊吟的说了句:“原来……是你!”
“噗通!”
话音落下,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危机已经解除了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又或许是最后的一抹意识终于溃散,沈星辰的身躯就这么直挺挺的向后仰倒了过去,在没了一丝动静。
“鬼……鬼……你是鬼啊……”沈玉山惊声嚎叫,沈行风如此凄惨的死在了他的面前,本就已经让他心魂皆颤,惶恐心乱的他以为是沈星辰使了什么妖法。
如今,竟又有一道紫色身影凭空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这一幕幕的惊变早已经超越了他的认知程度,他现在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他见到鬼了,只存在于传说中,神话中,故事中的~鬼。
“啊……驾……驾……”
已经被吓得屁滚尿流肝胆俱裂的沈玉山,疯狂的扯动着手里的缰绳催促着马匹掉头,然而,他胯下的骏马此时竟仿佛成一尊雕塑般无论他如何抽打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紫影微微转身目视着,已经宛如疯癫的沈玉山,纤细的手臂轻轻抬起玉指微拢一点紫色星光凝于指尖,而后……嘣……的一下弹出。
顿时,一道星芒闪过,如一把极速掠出的飞刃般从沈玉山的胸膛穿刺而过。
“呃!”
一声轻微的吭气声之后,沈玉山霎时呆立当场双眸膛直。
随后,他的身躯竟然开始如被风吹散的细沙般向空中飘散,从头到脚连一根发丝都没有留下,死的比沈行风还要彻底,还要凄惨恐怖,真正的尸骨无存。而且在整个过程中不见一点鲜血从他的体内流出,最后只剩下他身上所穿的一些衣物无声的从马背上滑落在地。
这时,紫影微微垂首看着自己的纤纤玉手,很奇怪的是,刚刚还饱满如实质的手指竟忽然变的虚化透明了许多。
“哼!”紫影一声轻哼,发出宛如银铃般动听却又低冷摄心的声音:“只不过是用了这么一丝丝的力量而已,这副身体竟已崩散至此,真是没用。”
说完,她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地上躺着不醒人事的少年,眉头微微蹙起,低声呢喃道:“看来……欲渡难关,一切都只能指望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