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81192400000025

第25章 风雷下

天空沉郁,雨渐渐停歇。雨后的窄巷寂静无人,半圆瓦当淌着未流干的雨水,存着积水的青砖路面光可鉴人,花盆、瓦罐、院墙、青草倒映在水中,清澈而宁静。

忽然,两黑一白三个身影闯入这片倒影中,匆匆的脚步溅起一片水花,打破水面倒影,也打破这条暗巷的宁静。

来路不明的黑衣人掩护着晏傲雪三人甩掉追兵突然消失在一个巷口,晏傲雪与虞苍架着受伤的庸霖在巷子中左转右拐,来到晏傲雪下雨时落脚的馆舍后巷。

晏傲雪示意两人停下来,放下庸霖的胳膊,让庸霖靠在虞苍高大的躯体上,也不看庸霖,直接冲虞苍道:“虞大哥,你跟他换一下衣服,我去去就回。”不等对方回答,脚步敏捷地离开。

庸霖坐在台阶上喘着粗气,他失血过多,行动不便,血水顺着胳膊直淌,滴到青砖上,幸亏今日有雨,流动的雨水冲刷掉血迹。

虞苍扶庸霖坐下后,二话不说,脱了外袍递给他。

一股浓浓的汗酸扑鼻,庸霖皱了皱眉,却不去接,抬头看他,“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就不问问她想做什么?”

虞苍咧嘴一笑,“整个军营再找不出第二个比晏丫头点子多的人了,从计划、行动到撤退,向来都是她帮我们谋划,我不听她的听谁的?再说,”他两边嘴角向上扬,虬髯抖动,“晏老将军救了我全家人的命,我还没报恩他老人家就走了,就剩下这么一个小姑娘,太苦啦!我不帮她谁帮她?别说她让我换件衣裳,就是让我去送命,我也二话不说!”

庸霖皱起眉,隐约觉得这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目的就是让他自责、难受。虞苍的话确实起了作用,庸霖勉强等那股难过劲儿过去,仔细想了想他说的话,猜出了他是谁:“你姓虞。”

这下虞苍倒讶异了,“你知道我?”

“十三年前,齐侯与郑伯一同求见纪国,纪国先君知两个大国来者不善,婉言拒绝,但深恐有奸细混入,对边境进行清理。晏伯父当年从战场上救回一家老小七口人,那家人的大孙子十六七岁,人高马大,体格健壮,这家人的父亲当天就让他入了伍,跟着晏将军进了探子营……看你相貌,再算算年龄,想必这个人就是你了。”

虞苍捋着络腮胡子,朗声一笑,“庸将军好记性!”既然庸霖知道自己是谁,也没必要再跟他套话,提醒道:“你最好将这身衣服换上,晏丫头的躁脾气想必你是最了解不过,待会儿回来看你还是老样子,说不定亲自动手帮你把外袍扯了!”

庸霖的脸色变了又变。他家世代清雅荣贵,他虽打小生长在军营,却自小有单独的营帐卧房、下人伺候、每日沐浴,他长这么大什么时候穿过别人的衣裳?还是满身臭汗的大男人的脏衣?

但庸霖也深知晏傲雪脾性,若不依她,按她年少时的脾性,绝对会毫不留情地用刀把他的衣服划个稀烂,再摁着他穿上——当年让他换女装的时候,他抵死不从,她就这么整治他的。

庸霖无可奈何地接过虞苍湿漉漉的外衣。刺鼻的汗臭扑面而来,他皱起鼻子,脸都绿了。

虞苍知他金贵,也不介意,哈哈大笑道:“别看同样是将军之后,你们这些天之骄子跟晏丫头可差远了!当初为了获取情报,我跟晏丫头扒在粪池边上呆了三天三夜,饿极了,困极了,对着一池粪便照样吃得下、睡得香。根本没一个追兵敢搜索那片区域,结果叫我俩在上千追兵的鼻子底下全身而退,那叫一个痛快,后辈早都奉为传奇了!噢,这点子还是晏傲雪想出来的。”

庸霖的表情僵硬,想想都胃中翻滚,虞苍更是笑得没遮没拦。

片刻功夫,晏傲雪匆匆折回来,手上多了个不知道从哪里摸来的黑瓷瓶,看到庸霖换过装扮,满意地点头,嘲弄道:“依你那洁癖的臭毛病,我以为还得多费一番功夫呢!”

庸霖的面上红了红,与她令人叹为观止的经历相比,他的那些爱干净的习惯确实丢人现眼,故而被她说得颇不自在。

她拔出黑瓷瓶的塞子,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面而来,向庸霖扬了扬头,问道:“喝不喝?”

庸霖一瞬间想起被她灌酒的经历,双手突然抓住外袍,警惕地看着黑瓷瓶,果断地拒绝,“不喝。”

晏傲雪撇了下嘴角,“既然你不喝,那只能这样了……”她扬起酒瓶,冷不防泼向他。

“……你!”

庸霖只以为她要给他灌酒,一时躲避不及,胸前衣襟被泼了一大片,原本黑色的衣服沾水颜色更深了几分,猛烈的酒气掩盖了他一身血腥。

虞苍在一旁哑然失笑地看好戏,晏傲雪的一贯作派虞苍再了解不过,她这是明摆着整他呢。

晏傲雪脸不红气不喘,“我这人一向讲道理,刚才不问过你了吗?来来来,别浪费,权当消毒了。”

她扬起手,将瓶里剩下的酒底子尽数倒在他受伤的肩膀上。

“嗯……”庸霖疼得闷哼一声,剑眉紧皱,脸色煞白,咬紧牙关。

晏傲雪的脑中忽然闪过子奕那张平静如水沉静的脸,即使她拔箭、上药,他都纹丝不动,面不改色,莫非他没有痛觉?唉,别想了,他要知道她又胡作非为,指不定要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怎么骂死她呢。

晏傲雪因使坏而发亮的双眸近在庸霖眼前,唇角噙着坏笑,一瞬间,熟悉的感觉跨过十年的漫长岁月扑面而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刁蛮的姑娘脑子里装了多少机灵古怪的歪点子,从他十二岁那年第一次见她,就为这个聪慧狡黠的小丫头着迷,无法移开双眼。

“会装醉吗?还是我打晕你背你上楼,选一个……你脸红什么,又不是没背过,要丢脸早就丢了,不差这会儿。”晏傲雪看他出神,在他面前晃晃手,语出惊人。

庸霖又羞又囧,有一瞬间真恨不得自己晕过去不省人事,一了百了。

他咬了咬牙,道:“不用背,我……装醉。”

晏傲雪扬了下眉,拉起他的胳膊搭着他的背,架着他站起来,道:“虞大哥,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有事我再通知你!”

虞苍看庸霖不情愿地挂在晏傲雪肩上,忍住笑,道:“行,你小心些!老办法,你知道怎么找到我!”他动作敏捷,在屋脊上几个跳跃,庞大的身躯消失在暮色之中。

晏傲雪扶着庸霖上了正街,路上行人渐渐多起来。庸霖扎着头,长发垂下来遮着面,走路跌跌撞撞,浑身酒气熏天,路人纷纷掩鼻避让。

店小二见她回来,忙喜笑颜开地迎上来,“夫人你们可回来了,外面到处都在搜索拿人,刚有一波士兵来过咱们店里,说是要挨个查证生面孔,你们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晏傲雪搀扶着庸霖停下来,正要答话,店小二却被这冲天的酒气熏得往后一跳,惊叫道:“嚯!这还没黑天呢,这么大酒兴!君子这是喝了多少,怎么就醉成这样?”

庸霖的大手往他肩上重重一拍,店小二的腿立马抖了三抖,那身又酸又搀着酒气的衣服熏得店小二差点背过气去。

庸霖仿佛眼神不济,晃晃悠悠地对准他的脸,不悦道:“谁说我醉了!谁……敢说我醉了!再拿.....再拿酒来!上好酒!”

店小二直往后躲,却被他的大掌制住不能动,看他醉得一摇三晃,生怕这位爷一张口吐他一身,哪敢再去看他模样,忙不迭地点头,“有有有!君子麻烦您先上楼,好酒随后就到!”

晏傲雪憋着笑扶着庸霖,这戏还得往后演,二人踉踉跄跄地往楼上走,庸霖还在那朝店小二摆手呢,“快……快点拿酒来!”。

晏傲雪架着他坐到床上,可别说,这醉酒的人还挺沉,她甩了甩胳膊,还没忘了调侃他,“行啊!长本事了,装醉学得还挺像,知道酒滋味了吧?不是当年让你不喝你不喝,非得让我灌你酒的时候了。这些年醉过不少回吧?”

庸霖抿了抿唇,神色不自然道:“醉过五六回……”

那时她骑马来求父亲发兵,他挣扎着从窗口看到她走出三议堂,离去的背影决绝。

后来他找遍避世村山上山下,再也不见她的身影。悔恨、自责、痛苦撕扯着他的肝肠,不会喝酒,偏要借酒浇愁。大醉过几回,吐到浑身脱力,站都站不稳,头脑却依旧清醒得吓人,满心满眼满脑子都是她,想起她,便又哭又笑。

想起她八岁起就跟晏将军常年住在军营,晏夫人久居避世村无暇管教,晏将军本就喜欢她洒脱的性格,索性将她当儿子养,她也浑不在意将自己弄得跟假小子似的。

九岁时的她,骑马爬树、捕山雀逮野猪的本领在军中子弟中数第一,常常顶着众人惊掉下巴的目光背回一头野猪。

十岁时的她,偷桃摸瓜、摘柿子打栗子的本事无人能及,因为力大将人家十几棵树都给硬生生掰断了。

十一岁时的她,敢独自一人拎着单刀在街上打群架,为东家老翁、西家阿婆、孤儿寡妇抱打不平,她再上街混混都躲着她走。

十二岁时她,威胁他一起踩自家的盘子,成功盗出她老爹晏老将军的大印,不过这次他莫名其妙地成了主谋。

十三岁时的她……偷酒喝,还灌了他足足一坛,他人虽醉了头却清醒,她却竟然是个酒后疯,醉得稀里糊涂,捧着他的头,好奇两个人亲吻会是什么感觉……

而她捣蛋的后果,想起来能让他醉酒后的头更疼几倍——每次她灰头土脸地回来,挨骂的总是他;回回她被园子主人拎着棍子追,受连累逃命跑了两个山头的也是他;她打架受伤,她偷大印,替她挨一百军棍、罚跪祠堂的还是他……

在父亲眼里,他回回受罚的原因只有一个——他比她大四岁,他没担起保护好她的责任,就是他的错,只有这一个原因就够了,讲其他的都是白搭。

以至于到后来,但凡人家一说起晏如雪,就有军中弟兄大笑着喊他:“庸霖,快做好受罚的准备!你们家晏姑娘又犯错了!”非常好笑,但也非常管用。因为她不怕疼不怕罚,却十分重情义,看他代自己受过,比她自己挨板子还难受。

他也曾感到不服,凭什么她犯错要他他无缘无故遭受打骂。不过后来找到了答案——让他心甘情愿代她受罚的意义——她,晏如雪,与他互换庚帖与信物,成了他名正言顺的未婚妻。

她嬉笑道:“你看,庸伯父多有先见之明,我是雪,你是久下不停的雨,名字的上半边都一样,巧不巧?”

她一句俏皮话解了他与她独处时的尴尬。

没人能知道他当初有多开心!他想,若是早知道她会是那个与自己白头偕老的女子,他会不会对她更好?他将洁白的暖玉挂在她雪白的脖颈时,信誓旦旦向她承诺:“自此以往,我,子霖……都听你的。”

她努嘴道:“你叫庸霖,我阿爹便在你的名前加个‘子’给你当字,真够懒的,不行,我要回去让我阿爹给你重新取一个!”

他忙拉住她,“我觉得挺好,子霖,温润如玉、德才兼备之意,伯父这是对我的期许。”

“我觉得不好!不若我给你取一个,我要叫你……叫你子木,像一棵参天大树,一辈子为我遮风挡雨!”她娇蛮道。

他脸红了,“好,一辈子,以后你便叫我子木。”

可是,没有以后。

十三岁的她将玉佩摔碎在大帐中,一走了之,十年杳无音信。若不是她,他不会受罚,她走后,他也再没受过罚。可他却无比怀念三天两头替她挨打挨罚的日子,无比想念她,那时他才懂得,什么叫追悔莫及。

醉了,身上不痛了,往事历历在目,心却更痛。醉过几回后,他也就不再做借酒浇愁的蠢事了。

晏傲雪为他的伤口擦拭血水的手一顿,惊讶道:“你还真是刻板,都已经成年了,不用偷也可以放心大胆地喝酒了。看我阿爹在世时,喝得多痛快,若军中无事,恨不得一天醉他个两三回才好!”

想起她父亲晏移海,嗜酒如命,他不由得微微笑了下。

“嗯,晏伯父还醉哪儿就睡哪儿,我们大半夜去雪地里或阴沟里把你父亲扛回来。”那些年数不清有多少次他们把晏移海醉醺醺、死沉死沉的庞大身躯,艰难地挪回将军府。

庸霖又想起她酒醉后的疯言疯语,心有余悸,“倒是你,千万别再喝酒了。”

“怎么着,我还耍酒疯不成?”晏傲雪给他缠紧伤口,闻言一扬眉,拿眼神威胁他。

谁知他不买账,诚实地点了点头,“嗯,疯得厉害。”

“瞎说!我就醉过那一回,你也喝醉了,你能知道什么?”晏傲雪不乐意了,将擦过手上血迹的白布朝案上一甩,“我阿爹可是个名副其实的千杯不倒——虽说千杯之后醉哪儿睡哪儿的坏习惯比较丢人,但我也不至于一坛桃花酿就醉得耍酒疯!”

他静静地盯着她,“喝酒之后的事,你可还记得?”

晏傲雪大脑中仔细搜索,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后面的事,脸上一片茫然,怎么也不信,一坛没什么酒劲的桃花酿真给她喝断片儿了!

他心道:果然,不愧是晏如雪。醉了的时候撒娇撒泼、多愁善感,惹人怜爱,醒来后刁蛮任性、没心没肺,让人牙疼。

她一摆手,嘴硬道:“十年前的事我怎么还能记得请,我对我的人品还是很有信心的,你少哄骗我。”

其实她心知,庸霖为人正直稳重,只会说实话或者选择不说,从不诓骗人,心底隐约承认,她或许真的是醉后会发酒疯的那种人。

他叹道:“你日后莫要饮酒就好。”

“不劳你操心,我在父亲坟前发过誓,报仇前都不会饮酒——报仇后我要跟父亲好好地喝一场,一醉方休……”

他很庆幸,后面事他也很难启齿,幸好她没追问问,他也提醒过她了,没必要抓着此事纠缠下去。

庸霖困难地穿上袖子,将解开的外袍穿好,遮住他精壮的前胸后背。

晏傲雪突然神色一凛,指着他脖子上的银镶玉,怒道:“这是什么!”

那块玉佩分明是被摔成碎片,又勉强用纯银拼凑在一起的,几十条银线丝丝扣入缝隙,可见当时碎得多么彻底,将他拼凑起来的人又是多么执拗。

她方才没仔细看,现在这块玉衬在他黑色的衣袍上特别扎眼,她一眼就将它认了出来。

庸霖一手握住玉佩,脸色局促起来。

“我说过,不能共患难做不成一家人,这桩婚约就此作罢!我都将它摔个粉碎,你还留它做什么!还不将它扔了?”

晏傲雪想起庸霖的父亲庸寅见死不救,三百余口命丧屠刀之下,她心头的火“腾”地一下点燃,恨恨地伸手去夺。

庸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仰头看她,眼中闪过痛楚。

“这个是我的……你要,我给你另一块。”他从衣襟暗袋里掏出一枚完好无缺的白玉地给她。

没想到他命悬一线,还将一对白玉带在身上。晏傲雪怒气未消,大声道:“给我做什么!这种毫无信义的信物我见一个摔一个,见一对我扔一双!”她扬起手,就要将它也摔个粉碎。

他急道:“上面有晏伯父刻的字!你摔了……连他最后的遗物也没了。”

晏傲雪的胸口深深地起伏几次,才慢慢放下手,摊开手掌,半个巴掌大小的白璧静静地躺在她掌心。

白璧透雕玉兰花开,飞凤翱翔,正反两面雄劲疏阔的八个大字:佳偶天成,白首成约。

她记得,庸伯父突然送来一对上好的白玉,父亲没事就藏着掖着、偷偷摸摸地在上面刻字,足足花了半个月。直到庸霖将这块玉作为信物挂在她脖子上,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父亲已经给她定下了一门亲事。

挂在她脖子上的玉佩与他的玉佩上的一样,上刻雄劲恢阔的八个大字,:佳偶天成,白首成约。

父亲的这句吉言,令她心头一喜,抬头看看眼前丰神俊朗却又惜字如金的男子,眼神却迷茫。她一直将他当成可以包容她任性胡为的玩伴,一个无话不谈的小哥哥,从未想过会成为她的情郎,甚至夫婿。

可这辈子若总要有一个夫婿,那就是子木也是很不错的,从两小无猜到相依垂暮,白首偕老,可是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就是这块成双成对的玉佩,让她懵懵懂懂开始晓得男女有别,让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两家人亲得好似一家人。信物这种东西,好像真的有巨大的魔力。

可到了那年冬天,这位亲家就从相亲相爱变成了袖手旁观。原来有魔力的不是信物,而是人心罢了。

父亲……

她的手抚摸过父亲用心雕刻过的笔迹,来自亲情的温度让她迟迟不忍将它扔出去。

良久,她抬起头,将黑色的绳子挂到脖子上,将玉佩收入衣襟内,义正言辞道。

“你我的婚约早已作废,从今往后,这块玉佩只是我父亲的遗物,我佩戴它只当作个念想,再没有其他意义,明白吗?”

庸霖点点头,声音艰涩,道。

“我听说你……你嫁人了。”

晏傲雪一怔,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个挂名的夫婿——虽然只是假扮的夫妻。解释的话几乎脱口而出,又忍了回来,她与庸霖以后都不会再有瓜葛,提这个做什么?

“我嫁了。今生与你有缘无分,来世也不会与你再有缘分。你找个好姑娘成家吧,也老大不小了。”

庸霖偏过头去,脸色一片灰败,抿着唇一言不发,心道: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姑娘了。

“今天的事因我而起,我盗了你的大印,才令你招来杀身之祸,我救你也无需你感激,咱们二人算扯平了。”

她平静地道:“至于我父亲,他当年悉心教你武功,教你兵法,毫无保留,我就当你算他半个徒弟,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现在杀害我父亲的凶手找到了,我只问你,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杀了他。”

他一惊,眼中流露出担忧,“你知道了?”

晏傲雪楞了一下,突然自嘲地笑了,“杀害避世村三百多户村民的凶手,草菅人命的刽子手,你不问此人是谁,却问我是否知道,原来你早知道是谁。”

庸霖的脸上流露出亏欠与痛苦。

她悲戚道:“我早该想到。庸寅与我父亲结拜为兄弟,事出突然他却不敢派一兵一卒,凶手必然是出自尊贵的公族之人,公子敖、公子恪、纪君的几位兄弟,乃至纪君,能有几人能动用上千兵马,他怎么会不知道凶手是谁。只我一个傻子,这些年被蒙在鼓里,天南海北地找!”

她忽地眼神狠厉起来,盯着他,一字一顿,说得清清楚楚,“我且问你,我若要杀了公子敖这个凶手,你待如何?”

他一下站起来,蹙眉喝止,“不可!”

“我只杀他一人,又不是杀他全家,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会牵连旁人,为何不可?”她脸上的神情开始变冷。

“不可动念!”他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她手臂,“公子敖乃纪国长公子,按先祖立嫡立长的规矩,他虽未封世子也有世子之实,你,你要杀他,就是杀纪国储君,纪国上下岂会放过你?”

晏傲雪哼道:“笑话!他是储君就了不起、动不得吗?这纪国的公子又不是只有公子敖一人,少他一个,还有公子恪,难道纪国还会少个君主不成?”

“立嫡立长乃祖制,公子敖死于非命,公子恪就是登上君位也会遭世人诟病,你这是在动摇纪国根本,我不允许你这么做!”他口气凝重起来。

晏傲雪大力甩开他的手,“要你管!纪国是死是活与我何关?我父母幼弟可曾犯罪?避世村的村民可曾犯罪?他们可都罪无可赦、罪当致死?公子敖不分青红皂白将他们屠杀殆尽,草菅人命、是非不分,他日可会是个明君?凭什么三百多口无辜百姓死得,一个公子敖就死不得?我不光要公子敖死!我还要好好看着整个纪国亡!”

“住口!你敢诅咒邦国社稷!”庸霖握紧的双拳发抖,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对她出手,困住她。

火红的血丝烧上晏傲雪的双眼,她恨意激涌,大声道:“邦国社稷何曾怜惜无辜之人!我偏要诅咒它早日沦亡!我还要先杀了公子敖,再杀了公子恪,我要闯进纪宫去问问纪君,为何纵容公子敖杀我全家,为何血洗避世村!我要去质问他,骨肉至亲惨死的滋味怎么样?”

她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眼泪直流,“我要让他亲眼看看自己的儿子冷冰冰的尸首,亲自感受到这些亲人再也不能站起来,无法说、无法笑……我还要让他亲手为自己的儿子挖坟,亲手把他们埋葬,再为他们刻碑……我要让他们感受我的痛苦,千倍、万倍……”

庸霖呆呆地站着,看她疯狂,发泄做不到的狠话,心如刀绞。他父母亲人健在,无法理解她痛失亲人之苦,这些年,她一个人究竟怎么熬过来的?他伸出手,想将她揽在怀里,让她好好大哭一场,可这手停在半空怎么也无法抬起,他已没了安慰她的资格。

良久,她收了收眼泪,无所谓道:“亏我父亲将你当亲生儿子待,原来教了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算我父女看走了眼!没关系,我一个人照样可以!这些年没有你,没有一个亲人朋友,我不照样活过来了吗?”

她的模样令庸霖心中难受至极,颤声叫她,“如雪!……”

她大怒:“别叫我!自此以后,我与你各走各路,两不相欠。”她大力拉开门走了出去,灌进一屋子大风。

庸霖站在房门前,眼见她傲然的身影消失在馆舍门口,心如刀割。

同类推荐
  • 凤谋天下:战王请接招

    凤谋天下:战王请接招

    帝国杀手,被算计魂穿大夏,一朝穿越变成受尽庶母庶妹欺凌的嫡小姐。天生痴傻?废物小姐?无妨,她照样玩转权谋,谋取天下。只是,某王爷不坐等天下,出来捣什么乱?凌落咬牙切齿:“打今儿起,你这条命就是我的了。”某王爷浅笑安然:“嗯,打今儿起,我就是你的人了。”凌落:“给我滚一边去。”后来,她才发现,某王爷才是隐藏最深的人,天下于他而言,唾手可得。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复仇王爷

    复仇王爷

    一个大一女生因老爸欠钱而被债主逼上悬崖,从悬崖边坠落醒来后知道自己没死还穿越到了古代,认识了王爷还知道了王爷的许多预谋……
  • 财女归去来兮

    财女归去来兮

    一朝穿越,后娘跋扈,小小年纪嫁为人妻却因祸得福,收获爱情与财富,身世浮萍,三年归期至,前世今生,爱情亲情难抉择……
  • 跨空穿越:兽夫快滚!

    跨空穿越:兽夫快滚!

    芸宝宝我只是去和朋友郊游不小心落后了而已,我怎么来到这了!
  • 皇上死开本宫要逃婚

    皇上死开本宫要逃婚

    因为省钱,不打车,怒骂老天,惨遭雷劈。活生生的不要和老天爷对抗的例子。一朝穿越,遇上几个腹黑男。天性使然,爱钱超过爱美男。遇到钱财她会丢下她的职业精神,虽然她没有什么职业精神可言。头一次穿越,把皇帝的衣服当擦手巾。被皇帝怀恨在心。(本文纯属虚构,请勿模仿。)
热门推荐
  • 白发王爷:痴傻王妃不好惹

    白发王爷:痴傻王妃不好惹

    她是欧阳家的三小姐,倾城绝色却低能痴儿。她是最冷血的杀人机器,只要能完成任务,不惜一切。欧阳世家一夕灭门,姐姐锦月失踪,痴妹崇华沦落风尘,惨遭饯卖。神秘贵客,万两黄金买下痴儿一夜。锦被裹身,抬入九王府。白发男子望着那躺在玉床上的人儿:“崇华,我跟你说过,别让我再抓到你。”
  • 混乱大陆之帝国风云

    混乱大陆之帝国风云

    这是一个充满造物之气“元气”的大陆。元士、元兵、元师、元帅、元将、元皇、元宗、元帝是这个大陆的宠儿。武学契合度的高低决定元气的纯度及元气控制度。而我们的主人公却是个武学契合度几乎为零的武学白痴。创造是“元气”的本质。且看主人公如何创造,如何站在大陆顶端...
  • 破天修仙记

    破天修仙记

    余煜明偶然得到修仙传承为了一个承诺,为了亲人的笑容,为了更多的修炼资源,看他战天斗地破开这方天地的桎梏,带领大家走出多姿多彩的未来。
  • 超级财神爷

    超级财神爷

    一个古玩市场意外淘回来的灰不溜秋的铁盆,一夜间改变了孟云一生的命运。一觉醒来,孟云发现,那个熟悉的世界变了,这是一个陌生的世界,这里有着传说中的妖魔鬼怪,神仙精灵。而孟云自己就只有那只不起眼的铁盆:聚宝盆。这个世界从此多了一个职业,破烂回收者,这个世界更多了一个财神爷。变废为宝,点石成金,这就是超级财神爷。孟云语录一:哥啥也没有,穷的只剩下钱了。孟云语录二:小手一抖,黄金万万两。孟云语录三:不是钱的事,有钱能办事。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每天学点美容知识(女性生活百宝箱)

    每天学点美容知识(女性生活百宝箱)

    肌肤是人体最大的器官,其主要作用是隔离人体内部与外在环境,并阻止皮肤外部与内部的物质交换。它能调节体温,感知压力、温度、疼痛,同时也是防御外在威胁的盾牌。肌肤还像一面镜子,当我们疲倦、营养不良、有压力时,健康情况也会通过皮肤反映出来。
  • 英雄联盟之奇迹男孩

    英雄联盟之奇迹男孩

    一个赛季结束,是另一个赛季的开始。新的赛季,有人辉煌,有人埋没,有人却成为了赛季里的神。他们就是一群拥有高超电竞技巧的神人,命运让他们相遇,让他们一起拼搏,让他们创造了奇迹。
  • 总裁,宠妻宠到心上

    总裁,宠妻宠到心上

    “老公,亲一个~”谁也不知道她会爱上他,就连她自己也不相信,事实她确实爱上她了。被他宠到心上一辈子幸福,她只有一个愿望:陪他一起到老。
  • 无上运朝

    无上运朝

    屌丝青年王洋被一块黑色圆石砸中穿越了,运气超好,穿越到一个王朝太子身上。王洋本以为以后可以过着三宫六院72妃的日子,谁知道这却是一个浩大的修炼世界,王朝只不过是替那些修炼宗门管理世俗的,没有多少的地位?任由宗门之人欺压。更倒霉的是王洋面临着超级天才未婚妻的退婚……王洋携金手指逆天改运,普天之下,皆是王土,率土之滨,皆是王臣。携王朝之威横扫宗门,建立不朽功业。
  • 学隙碎笔

    学隙碎笔

    短篇小说,也叫做小小说,微型小说。我写小小说,不仅是生活中看到的听到的,还有些是亲身经历改编的。这里包含大量的小小说,爱看小小说的朋友不要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