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饰店名为:明月清光,外看古朴,内里堂皇,可说是珠翠环绕,金银满室。
万云涌扫过一眼,来的时机很好,屋内除了掌柜只有伙计,没一个客人在。
伙计迎到万云涌面前,好一番打量万云涌,声音轻柔、面带笑意道:“小公子来选首饰吗?是选给自己还是家里人呀?”
伙计是个年轻的妇人穿得不算华贵,十分得体。身上钗环镯子项圈一样没少,但搭配得当,半点不显累赘,看着俏美亲善。
想来,是因为首饰店是做姑娘生意的才这么打扮的。
看她一眼,万云涌没去理她,径直走到柜台前正算账的掌柜面前。掌柜是个四十岁前后的中年男人,抬头一见万云涌容貌楞了片刻,似在思索什么。
不待掌柜言语,万云涌直接从袖子里拿出那块玉牌,放到掌柜面前。
掌柜顿时脸色一变,瞬而又缓和,不动声色的给伙计打个眼神,伙计会意,缓缓走到门口,假意与人闲聊发呆。
“阁下拿这玉牌是想做什么买卖?”掌柜拿起那块玉牌,似在查验品质一般仔细观触。
“做惊天动地的大买卖。”万云涌冷面淡然道。
“这玉牌品质极好,阁下想换多少做买卖用?”
“九十九颗朱玉,九十九颗黄金。”
掌柜语气有些颤动:“这太贵,小店给不起。小店可以明月之辉交换。”
“明月之辉,照地清光,空一场。怎能交换?”
掌柜神色似有些激动恍然,拿着玉牌手有些轻微颤抖,片刻后,侧身抬手,恭敬道:“这生意太大,在下谈不了,请阁下进到后头同我东家商谈。”
万云涌微微点头,仍像进门时那般,表情冷然,不惊不喜。
一进后堂,掌柜压着声音呼喝后头几人:“快!去告诉他们!世子来了!到楼上礼拜叩见!”转头又对万云涌道:“世子楼上请。”到楼上屋里,掌柜立刻跪下,双手奉上玉牌:“属下郑一郎跪见世子,世子万福。”
万云涌也没其他什么情绪,神色平淡的接回玉牌坐到正位上,轻声淡然道:“你怎知,我是世子?”
万云涌知道答案,但还是走过场问一问。
“几年前,属下曾在宗人府见过世子一眼。”郑一郎跪地俯首道。
万云涌垂眸点头,似随口般轻声道:“原来如此。”
与此同时,屋门忽然被打开,几个身形各异的汉子站在门口,其中一人小心询问道:“世,世子?”
郑一郎立时对那几人喝道:“莫要无礼,快进来跪下!”
那几人似对郑一郎十分信任,立时进屋合上门,叩头行礼。
万云涌唤起,让他们起身。郑一郎激动欣喜,道:“属下等日盼夜盼,终于盼来世子了。”
身后那几人也都如久旱盼甘霖般喜悦,不停附和郑一郎的话。这群人时不时殷勤恭维万云涌,时不时怀念厉王,万云涌听了,偶尔轻轻点头,不喜不怒,叫人不好揣测。
“我出来的少,这次也匆忙,不好待久。你们是父王留下的底牌,自然是强劲可信的,现下我有事要问,有事要办。”万云涌打断这群人的恭维,淡然缓声,态度随意,好似再说一件不甚重要的事。
这群人曾经是厉王亲手组建调教的暗卫,皆是训练有素的精英。方才溜须拍马时一个个好像没个正形,现听万云涌有事要说,立即严肃,俯首拱手等候施令。
“属下听从世子调遣,誓死效忠。”
这支队伍的情况没有人比万云涌更熟悉。但现在比前世早了几年,多少还是有些差别。万云涌问过几个问题,大致了解队伍。
这支暗卫是厉王一手建办起,号“隐月”,分“朔”“满”“上”“下”,四支小队,分理潜伏、守卫、缉拿、刺杀,郑一郎为总领队。其中只有满字队偶尔会露于人前,其余皆在暗处。
“如此,我心中便有数了。”万云涌视线扫过屋内几人,这些人都是小领队或在队内有重要职责之人:“这便是全部人了?”
郑一郎面色似有些复杂难掩:“除满字队的小队长,都在了。世子是要吩咐什么事吗?”
郑一郎话锋忽转,明显是想遮掩什么,至于他想遮掩的事万云涌心知肚明,那不是什么要紧事,万云涌不急于去理,只缓缓道:“姑母要给我安排丫头,现在在选,借这个机会,可否安插进人手?”
前世里往万鸾婴府里安插暗线万云涌废了好大劲,现如今府里给他找丫头,或许是个机会。
郑一郎面露难色:“属下等无能。帝成府看似奢靡华贵,实际府内事务少,用人少,一旦选够人手,数年都不会再有新人入府。且,即便空缺选择,也会在外经过层层检选才能入府。世子进帝成府这几年,属下们也曾想过办法接近世子,只是…帝成府实在铁壁一块,毫无破绽。”
“罢了,”万云涌摆摆手,他知道那有多难,也没抱太大期望。沉吟片刻,万云涌又道:“那就在府外安插些眼睛吧,也不必盯得太紧。”
“是。”郑一郎应道。
万云涌又道:“另外,满字队、上字队今日起加紧训练、做好准备。”
“是。”郑一郎及上字队小领队应道:“世子是要做什么事吗?”
万云涌眼露阴霾,面上隐约难查的狡猾笑意,淡然随意道:“若有所需,届时会告知你们。”
下个月,太上皇、太后殡天,到时,有大事发生!
可这些话,万云涌是不会同郑一郎他们说的:“差不多了,你们记住,有关我的事不要向下头人透露,只办好事。”说着,万云涌起身向外行去。
小队长们俯首应是,郑一郎立刻迎上,送万云涌离开。
下楼梯时,万云涌忽对郑一郎道:“你这可有个样式精致的簪子?”
郑一郎眨眨眼道:“世子要用?”
“给姑母选的。”万云涌淡然道。
郑一郎面上晃过一丝意外而后又了然道:“世子进来这么久,确实得选点东西。恰好,年前南边的工匠出了个工艺极好的簪子”说着,他喊来一个伙计:“去将玲珑点翠镶珠银簪取来。”
郑一郎毫不心疼的将店里的好东西送出来。
厉王原话,谁拿玉牌来,对上暗号,谁就是他接班人。这店是厉王留给万云涌的,别说店,他们这些人都是万云涌的。
万云涌却唤住郑一郎:“有没有青玉的簪子?”
“有。有支青玉鸾乘云簪,是一整块极品青玉雕出来的。”郑一郎愣怔片刻,大概是当首饰店掌柜当惯了,顺口道:“这银簪用料虽不贵,可工艺上乘,也非寻常可得。”
“拿青玉的。”万云涌停顿片刻后,补充道:“姑母喜欢。”
前世里他给万鸾婴送过好多珠钗,记忆里只这支青玉簪倒是戴了很多次,应该是比较喜欢吧。
郑一郎不知那些缘由,他本以为万云涌要簪子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没想到还真仔细选了一下。而后一听,郑一郎了然,原来是为了投其所好。他心里有些敬佩的想:一样送东西,不如送个对方喜欢的,毕竟现在世子还在帝成府里…还是世子思虑得多。
两人从后头回到店里,正好有一个姑娘带着丫鬟在前头挑首饰。这位姑娘见来人,抬眼去看,见万云涌跟着郑一郎从后堂步出,与万云涌恰好碰个对眼。
只这一眼,姑娘就呆住了。
这姑娘生得瓜子脸、狐狸眼,看着年纪不大,样子却媚的不像话,虽是一副好容貌,却容易叫人联想风月。
万云涌只看这姑娘一眼,便收回视线。
这女子他认得,不止认得还熟的很。
内阁大臣魏洪江的外孙女,魏今安。
魏洪江膝下只有一女,这个女儿当年也没有外嫁而是招婿入赘,后生这外孙女时难产离世,全家便把这唯一的女儿当成眼珠子疼。上辈子这魏今安为了嫁给他不止使了多少手段,魏洪江为了哄这个外孙女连脸都不要了爷孙俩一起使手段。这些万云涌都能忍,后他登位封魏今安为妃,魏今安却不安分想去害万鸾婴……
这万云涌那还能忍?
脑子一疯,叫人给魏今安削成人彘,剜眼割舌困在酒翁里七日,折磨死了。在这七日间他还随便寻个由头给魏家发落了。
万云涌眼中布上一层暴躁狠戾。
他对为家人没半点后悔愧疚,这爷孙俩前世不知给他下了多少绊子!怎么折磨折腾他都无所谓,若需忍,他能忍下去。可若是对万鸾婴,那怕只一丝一毫他都受不了!
由此也可知,万云涌对上辈子的自己有多恨!
万云涌心中暗想,反正他这辈子只打算围着万鸾婴转,是不弄那乱七八糟的事,若魏家人还敢搞那些腌臜手段,就别怪他不客气。
想到这,万云涌眼中狠戾余盛。
魏今安是店里常客,郑一郎认得,他见魏今安一直盯着世子看,再看世子…脸色可以说很难看,感觉下一秒就要杀人了!
他轻咳两声,侧身挡住魏今安的视线,道:“世子稍等片刻,那簪子马上就包好送来。”
“快!”万云涌声音已经有些阴寒,不似刚才那般随意。
万云涌这个人,看着温和明朗、容易亲近,实际上这都是那副极好的皮囊给人的错觉。实际他骨子里偏执、暴躁又阴戾,阴晴不测、喜怒无常形容他再合适不过。
现如今略有些不一样,大概死过一次,万云涌死明白了,这辈子会做戏了,主要是会在万鸾婴面前做戏,演一只柔顺无害的小羊。若有谁让他不高兴,他还那个德行。
平日里万云涌有所收敛,是因为身边都是万鸾婴的人,他尝过了万鸾婴亲近他的甜头,就不想让万鸾婴觉得他有一丝不好而疏远他。现下他碰见魏今安前世里不好的记忆勾起来,又不在万鸾婴跟前,他便半点都不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