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鸾婴惦记着万云涌,万云涌也惦记着万鸾婴。只不过一个是算计的惦记,一个是真心实意的记挂心头。
京都城厉王府门前,一蓝衣少年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踏下,站在厉王府门前,过往的行人看见少年的容貌都像是被定住了视线,撞了人也不知道。
自厉王谋反被诛,厉王府便不似早年那般光鲜,幸有帝成长公主的关照,才没落得破败的结果。
前日里万云涌对万鸾婴说这过生辰,想去厉王府祭拜一下双亲。
万鸾婴听后默了一阵,问他:“去拜你生母?”
万云涌应是:“父亲似乎一直将娘的灵位保存在书房。”自然不可能是祭拜嫡母。毕竟他嫡母现还活着被囚宗人府。
万鸾婴点头,道:“去吧。”静默片刻,甚是贴心的补充道:“顺便将你生母的灵位接过来吧。”
当时万云涌听到震惊了好一下。在他记忆里万鸾婴是不信什么神鬼之说的,但见万鸾婴神色如常,便也没多问。
一向不出门的世子,出门了!
长公主府的下人们也是不意外的。
毕竟天天弄一群群姑娘往卓然居去,一天两天还好,天天看任谁也烦。
后头李孚收起踏凳,前头看守厉王府的小厮已经迎了上来:“奴才给世子敬安,世子福安。”如今厉王府的下人都是从帝成长公主府拨过去的,是以都认得万云涌。
“起。”
“知道世子要来,里头都收拾好了,世子直接去祠堂吗?”
“祠堂只是虚设,去干什么?”万云涌看那小厮一眼:“父王的书房可收整了?”
小厮躬身应是,一边为万云涌引路一边仔细答道:“没有。王爷去了以后,便在没人动过。现如今奴才们进去打扫也只是清灰防潮,不曾乱动。”
万云涌听着,只点点头,无再应声。
因府里无需人伺候,只有些清扫守门仆役,一路上未见几人,显得了无生气。只见这满院的清寂景象,有谁能想到,当年这府邸主人之尊荣不下当朝太子呢?
行至一个路口,万云涌驻足朝另一条路通向的拱形院门望去。
那扇门后,是后院。再往里,越深越破,越无人注意的角落,就是他幼年所居之地。
那时的万云涌,不过是人人可欺的一株野草、烂草。
生母因生下他血崩而亡。
嫡母因为他抢了长子的位置而不待见他。
父亲因他生母之死每每见他眼中都是憎恨厌恶,不曾理过或问过他。
下人们因当家人态度也看不上他,无炭破衣,残羹冷饭,都是日常。
小厮见万云涌停下,也停住步子,问道:“爷要去后院看看?”
万云涌轻笑一声,摇摇头,复又去往书房的路。
幼年遭遇不堪回忆,所以这偌大的厉王府,没有一人一物值得他留恋。
回来,只是为了取一样东西罢了。
挥退其他人,万云涌独自踏进书房,坐在书桌前的大椅上,屋里虽常常有人打扫,却也能闻到一种陈朽的味道。
万云涌视线凝于书架旁祭拜的台子,那灵位上供的灵牌,上阴刻金书几个大字“万启涵亡妻柔佳之位”……
厉王造反之前,似感到自己大厦将倾,便将万云涌召到书房,叫他叩拜他生母的灵牌。那是万云涌唯一一次踏进书房,也是唯一一次被自己父亲主动召见。
万云涌却没去拜那灵位,他径直将那灵牌取下,回身到书桌前,触向书桌下摸到一个暗格,打开,一个一模一样的灵牌出现。
将两个灵牌置换,再细细看那上面的字,万云涌脸上露出嘲讽的笑………
亡妻?
这灵牌是厉王自己刻的,时至今日万云涌还记得厉王召他来,同他讲起这个灵位时脸上的深情悲痛。
平日里对着万鸾婴柔和温顺的桃花眼渐渐转为阴寒狠厉。
若厉王真的深情,他生母又怎会无名无分,连个侍妾都不是!长什么样,叫什么名都无人知晓!甚至连着灵位都是厉王造反前才弄的!
不知多少人骂过他来路不明,是野种……
幸而,厉王当年顶住压力,咬定他是亲生子,他才能成这厉王府的庶长子,才能成如今的世子!
想到这儿,万云涌嗤笑一声。
对万云涌而言,厉王一生只为他做过两件好事。
一是承认他身份,因此他如今才能与万鸾婴相遇。这二,便是告诉他这灵位的存在……
摸到灵位的底座,手指轻轻一推,灵位下木板滑动,掉出一块云绕明月的玉牌。
玉牌触手冰凉,是难得的一块寒玉雕刻而成。
有它,万云涌便能让厉王留下的暗卫,为他所用。届时再想除掉什么人,就轻松的很了。
前世里,这东西可算他一大利器。
而且,再过不久会有大事发生,到时他手里需要用到这些人!
收好玉牌,万云涌唤来下人取来木盒安放好灵牌。
看着怀里的木盒,万云涌其实一直有一个疑问,就是当年在宗人府选人时,万鸾婴为何会选中他做世子?
从前世今生看,万鸾婴不曾在他身上获取到什么,前世的结果对万鸾婴而言可以说是引狼入室。
现在更不明白为什么万鸾婴会让他将灵位带回去,甚至还让人在卓然居搭了个专门的小祠堂。
前世里,万云涌是十七岁时才发现玉牌,那时他已经回厉王府独立。因此根本没这些事。
转而又思,万鸾婴不信神鬼祭祀,且当年与厉王是政敌,甚至厉王的死有很大一部分是在万鸾婴的设计之中。
万鸾婴更不是那种心善的会养仇人儿子的人……
万云涌忽有种直觉……
莫不是,姑母识得他亲娘?
没有任何证据,可除此之外,万云涌想不到任何关系。
该取回的东西万云涌已经拿到手,现在,他该去另一个地方了。
繁华大道上车水马龙,万云涌依在酒楼凭栏处俯视街道斜对面的一家首饰店。
“世子看什么呢?”李孚顺着万云涌的目光去看,憨厚笑道:“世子是看对面那家点心铺子呢?那家铺子可有名了。”
“好吃吗?”万云涌柔和笑道。
“这…奴才没尝过也不知道。他家牛乳酥、莲花酥、玫瑰酥,这类酥点心最有名!听说又漂亮又好吃!有阵子皇后娘娘总叫人买回宫品尝呢!”李孚越说眼光越亮。
万云涌一双桃花眼也明媚道:“那你说,姑母会喜欢吗?”
“会吧?奴才听说殿下嗜甜……”李孚憨厚的脸上少见的带几分狡猾,小心笑道。
“揣银子了吗?”
“揣了呀。”
“那还不快去!”万云涌笑着虚踹李孚一脚:“记得什么好包什么!”
李孚领了命,笑嘻嘻的奔出去。万云涌依在凭栏上,不一会儿见李孚出现在大街上,在人群中一窜一跳跑进说的那家点心铺子。
桃花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嘴角勾起一抹轻笑,万云涌此时的样子同万鸾婴平日里那傲慢又慵懒一般的笑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