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拉开,黑色仍然笼罩在天空之下。雨露洒在窗前,映衬出吴梁无光的眼神。
一整夜,吴衡都没有归家。大概是帮詹老头处理文案之类的事务,毕竟今天就要开新闻发布会了,整个警局都更加紧张了。
漆黑的雨露滴落在吴梁的雨伞上,奏出宁静却紧凑的协奏曲。陈依泉静静地走在前面,思考着昨日林凌姐的嘱咐。忽走忽停的步伐让同样在思考着什么的吴梁很难跟上她的节奏,雨水渐渐沾染了她的衣裳。
上车之后,陈依泉甚至没有拭去眼镜片上的雨滴,也因如此吴梁无法透过模糊的镜片后的眼神看透她当下的心情。
街上的行人很少,原本车水马龙的马路上也少了很多平日常见的车辆。雨露下的周末是睡懒觉的好日子,人们不必为房子车子票子而奔波,不用应酬别人的邀请参加烈日之下的户外活动。
难得宁静的早晨,难得黑暗的晨曦。一切都那么宁静,一切都如此死寂。人们终于可以隐藏在这阴暗的世界中,卸下平素种种面具,无线发散心中的情绪了……在阴霾之中,在那些看不到的角落,真实的世界从来属于这些地方。
到达苏婉婷家后,吴梁与陈依泉并没有马上下车。甚至直到罗老师高声喝道,二人才从思绪中抽离回到现实。吴梁本着面子向苏卿的班主任道了一声谢——明明学生们都放假了,他还得顺着校长的意思为三个学生当无偿司机。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所以吴梁本想让陈依泉在车内等候,却不想小姑娘执意下车,亲自接苏婉婷及其父母。吴梁无奈只得先行下车,将伞撑好,伞柄向车内倾斜以便依泉不再淋雨。二人步伐很慢,渐渐走进那栋楼中。
罗摇开窗户,点上一支烟,任凭雨打在脸上,不论烟何时被浇灭:总算可以清净几分钟了。
敲门两下后,开门迎接梁泉二人的是苏婉婷的父亲。从他面容的憔悴程度便可以看出这些天来作为一个父亲他付出了多少。苏婉婷的母亲危坐在沙发上,表情也展现出沧桑。
陈依泉曾经来此参加过苏婉婷的生日会,所以二人对她有些印象。吴梁自我介绍道自己是警方的实习生,与陈依泉为表兄妹关系,所以才会以调查人员的身份来此。
夫妻二人透露,苏卿生前与二人的关系就不是很好,但继母从未将她作为外人看待。而苏婉婷便是二人与苏卿之间唯一的桥梁,婉婷与卿儿也是最好的姐妹。苏卿的死对婉婷的打击很大,这些天来苏婉婷一直将自己封闭在房间里,每天只出来解决一次生理问题。
介绍了一下事情缘由后,婉婷妈妈便领着陈依泉到苏婉婷的房间去,吴梁则是留在客厅。
“您最后一次见苏卿是什么时候?”吴梁问道。
“应该是星期二中午,她和婉婷回来吃午餐的时候。”苏先生说道,“当时她提出想要住校,我们不同意,吵了两句。唉——现在想想,如果当时我们俩退一步,她就不会离家出走了。如果我没有耍面子脾气不去找她,也不会出这事儿了……现在孩子也没了,能说什么呢……”
“您整理苏卿的遗物了吗?”吴梁若有所思地问道。
苏先生抽搐着说道:“还没有,你们建议我们在结案之前先等几天,不是吗?我们打算今天新闻发布会之后再……唉。”
“方便我到苏卿卧室看看吗?”
“当然可以,婉婷卧室旁边那间就是了,您自便吧。”
顺着陈依泉的脚步,吴梁找到了那间卧室。卧室内的空间很大,甚至可能比主卧室还大一点。但如果不是苏先生亲口所言,吴梁真难想象这是一个高中女生的卧室:檀木香充盈着屋内空气,所有的物品摆放得整整齐齐。从窗台到书桌,再到书柜床头,无处不摆放着精致的古玩品。特别是书柜,本是放书的地方已然成为上世纪经典物品的展览橱窗。
吴梁细细打量着这件屋子里的东西,大部分都是他从未见过的老玩意儿了。甚至有一个地方,像是被专门腾开作为老式CD机专区,各式各样他从未见过的CD机琳琅满目,甚至每一样CD机前都会摆着一个时间字条:
……
1932巴黎——2009
1963南京——1999
1974东京——2013
1982北京——2014
……
1977南昌——
一个醒目的字条引起了吴梁的注意,上面只标有上世纪的时间,却与其他字条不同,只标有上世纪的时间。而这个字条之后没有CD机与之对应,只有一个方形的灰尘烙印。
但是时间没有允许他为之思考,还没有看清整个房间的样貌,陈依泉的脚步声便传到了吴梁的耳中。他顿了一下,闭上了眼镜,静静地在心中默念了一个问题:你是谁?
苏婉婷的父母竟然谢绝了陪同婉婷一起前去的邀请,但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如果身心俱疲的二人也被周医生诊断为需要心理治疗那可就麻烦了……
苏婉婷坐在车上,一直低沉着头。如果不是罗老师与这小姑娘曾打过照面并与她打了个招呼,恐怕整个车程下来她都不会开口说一句话。陈依泉与她并坐在一起,不时安抚着苏婉婷的情绪。这是件好事,比起来时路上的陈依泉,现在的她才像是一个能够一直陪伴在身边的好友。坐在副驾驶的吴梁透过车内后视镜可以看到,原本无彩的一对眼神终于再一次散发出水润的光辉。
时间流逝得很快,车程也因道路通畅变得很短,四人很快就抵达了最终的目的地。想来邹亮母子已经到了,吴梁先一步下车,撑开两把雨伞,与罗老师一同将姑娘们迎下车。
但是,看到诊疗室前周叶鹏医生的照片,吴梁竟感觉有那么一分熟悉,甚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正渐渐侵蚀他的内心……
“什么?周叶鹏医生住院了?”吴梁对接待的女助手说道。
那份熟悉感终于有了答案——昨天,在警局,吴梁好像只顾思考詹老头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溜出警局前往前线指挥的问题了,竟是没有注意到那些被抬回来的中暑的人群中躺着一个远近闻名的心理医生。
……
最近警局内部流传了几个奇怪的传闻:
那个风头出尽的天才法医,干什么都要插一脚的蹩脚侦探顾辰河,面对这么吸引眼球的案子居然怂了。第二次会议他几乎都没有怎么出声儿,包括昨天竟然顺着詹警官的意思将搜查队的中暑人员送到医院:毕竟人家在那儿有关系。
第二个传闻便是官方心里顾问与警花林凌之间的关系,曾经一度被传绯闻的二人现在在大多数警员眼中是两个几乎完全没有交集的死对头。据可靠消息,当年周叶鹏是万众瞩目的全能刑警,解剖学、搜查学、逻辑学、心理学都是学校数一数二的,可不知为什么最后索南总部没有给他实习机会,最后导致周叶鹏只能进修心理学,成了警方的犯罪心理顾问。而传闻中所触及的林凌方面,则是通过关系夺走实习机会的一个负面角色。
第三个传闻就很离谱了:一个刚刚进入警方实习的小子是隐藏多年的网络黑客,利用警方资源到各处网站收揽资金资产,一个无恶不作的黑色魔头正潜伏在警方内部,盗取着警方的重要信息......这个人甚至敢直面完全投入思考领域的詹警官。
不过这些传闻都不过是警员们的饭后闲谈的谈资罢了,没有人会在意这些信息的真实性。但是有些话进了某些人的耳朵,实在是会造成很严重的负面影响。
吴衡昏睡在电脑前,无论何人经过都无法唤醒他沉睡的意志。昨天晚上忙了一整夜,同詹警官一起看了无数份文案,已然身心俱疲,完全提不起干劲儿了。唯有几分关于林凌的言论进了他的耳里会让他感到不适外,这个好像已经死去的躯体内的灵魂完全与外界隔断。
“现在的年轻人呐,经不起大风大浪了吧?”詹警官半坐在吴衡身后的办公桌上,点着烟说道。
“那可不一定,年轻人们比咱们不旺盛多了?”白明落站在詹警官的身后,很欣慰的说道,“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样子,有年轻人的能力,自然就有年轻人的怠惰缺陷。你可别不信,未来是年轻人的,世界都会被现在的年轻人掌控。他们比我们这辈儿可强多了,到现在我连只能手机都盘不明白。”
“老白啊,你还有几年退休啊?”詹警官说着,眼神渐渐恍惚。
“两年吧......不过我现在就干不动了,这案子之前好一阵子都是年轻的娃娃们替我做事,最后国家的钱也还是打到我账上。这不公平啊,对这些还没有经历过风浪的孩子们。他们的付出历历在目,却没有与之相平衡的回报,这不公平。”
“所以你才会上报辞职?我说老白啊,你也太着急了点吧。你干不动了,孩子们怕也舍不得你走吧......”
“嘿嘿,谁不想过个清净日子?我们这行比你们是安全些,但是在我跟前精神出问题的娃娃那可不少。我这老骨头撑不住,那些个恶心玩意儿我也不想碰了......行了,老詹——找个时间把那些个老头子都找来,咱聚一聚,方老也叫上,好多年没一起吃个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