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已然画在路旁的景色当中，霓虹灯映在车窗，荡漾着层层光影。
景色甚是宜人，却无人愿意留念观赏。吴衡行车虽然一如既往的颠簸，却已经不会因为吴梁没有出声提醒而被罚分。
紧张与压抑的情绪在下午进行的会议过程中渐渐消散……这件全国上下都在关注的碎尸案似乎已经到了可以结案的时候了——至少大多数警方成员都是这么认为的。这次会议只是商讨结案之后对外如何处理而已，连一向多话的顾辰河今天都老老实实不说话，詹警官的态度也是全面搜查剩余证据，抓捕嫌疑犯，破案结案和消除网上舆论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如果吴衡没有在会议上发言的话。
当所有人都以为会议即将结束的时候，一个揣着电脑的男人恍惚着站上了台——实话实说，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站在会议室的最前方的：吴衡通过调查死者苏卿的通讯记录发现，最近她确实与某个陌生男子保持通信一段时间，但相关记录已经被删除，恢复需要花时间；第二，如果凶手真的是网络黑客郑易，一开始的信号发源地点为何会是出现在警方的心理学顾问周叶鹏医生的事务所？吴衡检查了事务所所有能够联网的仪器，最后在事务所角落里发现了一个老式揭盖手机，从其中信息来看主人便是郑易了——据悉，郑易曾经也是周医生的病人之一，而老式手机不知是否为他个人故意为之，是否有构陷周叶鹏医生的嫌疑尚未可知。
这就给警方又多了一份压力——已然洗脱嫌疑的周叶鹏与这件案子的关系似乎还未完全清理干净，上级认为周叶鹏医生作为警方顾问应该参与搜查逮捕凶手，并且安插了一些眼线监视周叶鹏医生。
另一边，法医鉴定工作仍未结束。这是顾辰河就任主刀法医以来所用时间最长的一次尸检报告了——尸块就算再棘手，也有很多人觉得这法医科的年轻小伙肯定是偷懒了，上次开会竟然直接不来，实在是太不摇莲了。法医科报告称尸块并不能完全还原尸体，说明还有尸块仍未被警方找到，尸体还原工作和尸检工作很难全面开展。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刑侦部门：会议结束前，詹警官宣布成立特案组，成员三十余人，为明天的一系列搜查任务做准备——不仅要走访学校附近、抛尸处附近的邻居人群，还要根据凶手抛尸地点推理剩余的尸块在哪里，社会舆论正在被无限扩大，所以詹警官等人还需要面对媒体和社会带来的压力。总局已经在准备新闻发布会了，相信这件案子马上就能水落石出了——只是这次会议最匪夷所思的事是詹警官任命刚刚接手网上搜查工作的吴衡做这次庞大行动的副指挥......
尽管很难接受，吴衡开车的时候也十分在意，但除了这一点没有说以外，他还是将会议的绝大多数内容一并告知了吴梁与陈依泉。三人驾车回家的时候，已然是一片漆黑中被霓虹灯照亮的不夜城的世界了......
“不仅仅如此，顾辰河他们还发现最新一批的尸块里有非人类组织的肉块，大概是猪肉之类的，化验结果还没有出来。侧写师初步判断凶手应该是医生、屠夫、厨师等职业的人......”吴衡对着后视镜说道，“方老前辈今天也参会了，但是他手头上的资料对于嫌疑的描述只是一个职业黑客，从来没有从事过刀工了得的一些职业。郑易及其犯罪团伙曾经的一个窝点被警方封查后发现，他们这群人甚至没有人会用刀具做饭，更别说杀人剖尸这样精妙的手法了......”
“所以明天是破案最关键的一天......”吴梁低沉着头若有所思地说道，声音有气无力......
“唉，你可别提了，明天晚上我能不能回来给你们做饭都是个问题。唉，唉，明天......唉——”吴衡略带怨气地说道。
“怎么了，吴梁？”陈依泉看着吴梁的侧脸说道，他的脸色有点苍白，表情也变得十分严肃——案子如果真的结束了，他心中的那块沉重的石头应该落下了才对......
“哦，我没事。明天......确实有些事情需要在明天解决。”吴梁慢慢抬起头，轻声说道，“还记得我之前说过帮你申请到了与苏婉婷见面的机会么？林凌姐明天应该会和你视频通话，教你一些简单的微表情辨别技巧，不然到时候苏婉婷的情绪上来了，你又不能及时做好最好的反应和安慰方式，你们俩的见面对苏婉婷来说还不如不见。”
“哟——你小子考虑得挺周到的嘛！”吴衡仰着嗓子说道，略带讥讽的味道。
陈依泉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可是这种事情也不必要非得请一天假来做吧，晚自习回来之后不也行么？”
吴梁长吸一口气，淡淡地说道：“你以为林凌警官那么闲的么？她明天算是休息才有时间指导你。而且.......我也有点事情需要处理......”
......
同样的梦境，再一次浮现在陈依泉的眼前——只是这一次没有横尸遍野。她倒在血泊中，连黑暗都不来陪伴她，连死亡的生命都不存在于这片血海汪洋。很奇怪，这样的场景已经出现好几次了，可是她依然没有感觉到自己身处梦中：血腥味是那么浓郁真实，冰冷的血河淹过了她的鼻腔，但她仍然能够呼吸——甚至可以感受到，自己正在无尽下坠，到黑暗深处......
最近是怎么了？一直是同一个梦，一直没有感觉到身处梦中，只有自然地醒来，会感觉到身体没有被寒冷的血液覆盖而有点不适应——陈依泉可以感觉到那个梦境除了已经刻在脑海中的她倒下的那一部分之前，还发生过某些能够让她感觉到胸口有气流穿过感觉的事情。所以近些天每一次醒来，她总觉得胸口闷得慌，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这里......
今天她醒得不算早，吴衡甚至已经为二人准备好早餐出门了......而吴梁也早早坐在饭桌上，他面前盘子里的凉面已然不剩几根，正在用手机看着某些新闻：事情已经传遍全国了，相信过不了多久，碎尸案有可能上热搜......这其中有太多不了解事情缘由的网友评论推理，与警方调查的方向天差地别。
“醒了？”吴梁没有回头，仅凭轻微的脚步声便知晓陈依泉正向他走来。
“原来是这样......”陈依泉心中默念，昨天吴梁能够第一时间赶到篮球场，是因为陈依泉翻墙的动作幅度过大，落地的时候造成的声音也很响，所以吴梁大概根本没有闯进女厕所就直接从正路直线奔跑到现场了......
“今天精神看起来不错......”吴梁转过身来上下打量着说，“等会儿八点的时候林凌姐有空，应该会发起FaceTime。准备一下吧，但是不用太紧张，不是在学校上课，就当是同学之间的聊天就行了。”
话音未落，吴梁已经从她身边走过，轻轻地径直走向大门。
“你现在就要走吗？到底是什么事儿啊？”陈依泉说着，眼神中的情绪有些复杂，吴梁有点看不透。
“淡定一点——那是林凌姐，不是刚刚上任会给你下马威的老师。”正说着，吴梁拿出休闲鞋，“我的事情与案件无关，有个老朋友要见我，你应该不认识......总之今天的课程我会在下午回来的时候跟你补上，作业的事情就不必要操心了。”
“......”
吴梁半掩着门微笑着说道：“下午我回来的时候会抽查你的，可别偷懒哟！”
吴梁走了，家里便只剩下陈依泉一人......
又是一个人，独自面对空荡荡的房间，即使阳光一点点照进客厅，幽暗的角落依然封闭着灰尘......没有冰冷的血泊，没有死亡的气息——但这种闷闷的感觉与坠入深渊之中并无两样......
陈依泉这么想着，游离的思绪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铃声收回——时间是上午七点四十二分，来电人是“凌姐姐”。
“早啊，依泉！”电话那头的人打开了摄像头，林凌正微笑着吃着油条说话，“不好意思啊让你久等了，你等会儿啊......”
话音未落，林凌毫不忌讳地大口啃起油条，碎末甚至溅在了摄像头上。陈依泉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画面中面容精致的女生正十分努力地将整个油条塞进本不宽阔的嘴中。从画面中可以看出，林凌似乎并没有精装打扮，甚至头发还有点乱糟糟的感觉。
“早......”陈依泉的声音有些颤抖。
林凌裹着一团油条面团，努力发音做到最清楚说道：“你怎么了？看起来心情不大好呀？早上还没吃早饭吗？精神面貌......也是（咕咚——），毕竟这案子实在是有点伤神。”
“早饭......”陈依泉声音很细，这句话本就音量不大，从她的口中说出来，林凌差一点没听清。“好像吴衡哥哥准备了......好像，嗯。”
“还没吃呢？没事没事，你先吃饭。我不打扰你，等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再打给我......”
“不！”陈依泉瞪大眼睛，说道，“那......那个.......”
表情不自然，在隐藏些......林凌似乎知道了什么，平静温柔地说道：“好，我看着你吃，好监督你摄取热量的多少——吴梁应该不是很喜欢胖胖的女生吧......”
......
“你来了？”
吴梁长吸一口气说道：“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