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小姐又一口都没吃?”珊瑚看着翡翠原封不动端回来的膳食,皱着眉头欧说道,“不吃饭可怎么行,这都三天了,七小姐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的,身体可怎么熬得住?老夫人这才刚走……”说及此处,珊瑚忍不住伤心,侧过头抹了一把眼泪。
翡翠也是一脸愁容,见珊瑚伤心,连忙放下手里冷透了的膳食,走过去安慰道:“珊瑚姐姐快别伤心了,眼下还是七小姐的身体要紧,若是再这么下去,别说是七小姐身子熬不住,就连夫人也该要责罚我们了。”
而她们不知道的是,慕之瑶现下根本就不在房间里。
她站在京都最高的楼台上,衣着单薄、鬓发凌乱,一身素衣翩然如雪,看着底下形形色色的人或卑微或奢华地过着他们的生活——京都看起来是如此的平静,丝毫没有月余前疫毒横行时的恐慌,那些死去的人在他们的生活里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因为事不关己,所以毫不在意,那些人死去的痛苦、求生的渴望、希望被湮没的绝望,对他们来说都没有意义——但对慕之瑶来说,却是应该铭记一生的记忆。
“我都说了,让你别去,偏倔得跟头牛一样。”云熙拱手站在慕之瑶身旁,缓声说道,“你道心不稳,万一铸成心魔,你往后的修炼可就埋下了一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将你炸得灰飞烟灭,何必呢?”
慕之瑶抿了抿嘴角,抱着大毛揉揉它的毛:“云熙,上辈子我是个医生,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和世态炎凉,但不论贫贱或是高贵,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有重量的,应该被敬畏、被珍惜,而不是被漠视。”晚间的风有些凉,灌进胸腔里刺得她有些发疼,“丹修也该和医生一样,以救人为己职才是,可我却害死了那么多人……”
“你可想多了,天下修士都是为了自己,丹修也是修士,所炼的丹药比起救人、更多的时候是为了提升修为,等到你登顶成为人上人的那一天,你再想什么‘救人为己职’吧。”云熙淡淡地说,眼中却是化不开的浓雾。曾经有个人,也是这样,将天下苍生扛在肩上,却被天下苍生职责毫无作为,这么不求回报的,为的什么呢?
慕之瑶看了一眼云熙,忽然觉得她身上的秘密也有不少,但慕之瑶从来不是个有多少好奇心的人,别人不愿意说,她也懒得多问半句。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聊不到一起,慕之瑶也没继续这个话题,又站了一会儿,她觉得有些冷了:“回家吧,好好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慕之瑶抱起大毛蹭了蹭它的鼻子,扬起笑容。
云熙见慕之瑶伸了个懒腰,脸上的伤感之色瞬间褪了干净,又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了,顿时失笑:“慕之瑶,我发现你有时候还挺没心没肺的,这么几天的时间,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当然没过去,只是有些事情总是挂在脸上不好,好好的人硬生生被逼成了‘祥林嫂’。”慕之瑶一蹦一跳地从楼台的台阶上走下来,嘴角挂在清浅的笑,“放在心里就好,总会有清算的那一天。”
这一瞬,云熙仿佛从慕之瑶身上看到了自己——这记仇的小模样,她们俩怎么就一模一样呢?
刚要开口说话,云熙就察觉到了有人,一个飞身就回到了慕之瑶的体内,慕之瑶都还没反应过来,熟悉的声音就从她身前不远处传了过来:“七妹妹,你怎么在这里?”
慕之瑶抬头看去,顿时头皮一麻,哎呦喂,这白白净净的小公子她是多久没见了,自从进了栖梧书院,她就把安秋白抛到脑后去了,今天怎么在这儿碰上了?但还是得端着仪态:“世子安好。”
安秋白怔怔地看着慕之瑶,眼中流露出痴恋:“许久不见,七妹妹消瘦了不少,是因为老夫人病逝吗?”
“多谢世子关怀,我已经没事了。”慕之瑶不想再多和他纠缠,云熙的预言是真的,那安秋白的薄情寡义就也是真的,她原本以为安秋白是个天真又单纯的富二代小白脸,却没想到他是个心机城府手段样样不缺的渣男,唉,果然,不管哪个时空,好男人都是稀缺的。
大毛瞪着安秋白,气得尾巴倒竖。
“那我送……”
“慕之瑶,你都旷课多久了还在这里瞎逛!”凤倾绾的声音突然在慕之瑶耳边炸开,只见她一身华服坐在马车上,气势汹汹地掀着帘子瞪慕之瑶,“发什么呆呢,还不赶紧上来,今天秦丹师授课!”她今早就到丞相府了,结果一进门就被府里忙慌慌找人的架势给惊到了,一问,果然是慕之瑶不见了,赶紧驱车满京都地找,结果却在这里看见慕之瑶跟一个男人聊着天?!
慕之瑶看见凤倾绾就像是看见了亲人,再懒得跟安秋白多说一句,匆匆辞别后就屁颠屁颠地上了马车。
看着皇家依仗的马车晃悠悠地消失在街角,安秋白站在原地,眼中的深情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阴鸷与狠辣,原本白净的面庞顿时透出了三分凉薄之色。他松了松筋骨,甩了甩衣袖,转身走上了楼台……
而坐在马车里的慕之瑶,被凤倾绾提着耳朵教训,气得大毛嗷嗷嗷地就差上去咬她了。
“你以后离安秋白远一点。”凤倾绾数落完慕之瑶,又叮嘱道,“他不是个好东西。”
慕之瑶呆了一呆,对上凤倾绾凌厉的凤眸,双脚并拢、乖乖坐好,点头再点头。
凤倾绾合拢车窗,又对慕之瑶说起旁的事情来:“你父亲身受重伤,怕是难以继续在朝中久留,丞相之位陛下已拟定了平阳老侯爷举荐的冯廷安,至于慕家,陛下提拔了慕致远为太子少傅……这其中的分量,你该知道的。”
大虞的朝臣制度中,太师、太傅、太保是从一品,但只用于追封,而太子太傅、太子太师、太子太保虽是虚职,但所任之人都是名望极高的名士,如今的太子太傅佟立学便是被万千学子敬仰的学问大家——而往下一级便是太子少傅,官居从二品。
“二哥如今不过是弱冠之年,即便当年三元及第轰动一时,相比起佟太傅,也差了四五十年的资历……陛下这是有意抬举慕家?”慕之瑶只稍稍一想就明白了,抬手指着自己,看着凤倾绾问道,“或者说,陛下是有意在抬举,我?”
“你于社稷有功,抬举是应该的。”凤倾绾说道,“只不过这样一来,反倒是小颜氏成为了最大的受益者。”顿了顿,又问慕之瑶,“当年你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慕之瑶抿抿嘴角,眼神复杂:“我不知道。祖母无数次告诉我,是小颜氏害死的我母亲,但我总觉得不该是她……至少,她该是有难处的,可是她不愿意告诉我。”
‘她迟早会跟你说的。’云熙突然说道,‘她最近总在你的漪兰苑外面徘徊。’
嗯?这样子的吗?
‘而且我觉得,她对慕长傲有着特别深的恨意,那天断手,她可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动手了。’云熙想起那日的情景,连她都被颜玉兰的果断给惊到了,‘那把剑要是再偏一点,她能直接砍了慕长傲的脑袋——什么深仇大恨?’
慕之瑶身体随着马车晃晃悠悠,忽的刹车停了下来,就在这个瞬间,她灵光突然一闪,猛地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难道当年颜心兰的死,是因为慕长傲?
“长公主,书院到了。”
凤倾绾拉着还是恍神的慕之瑶下了马车,入了书院,远远的看见丹修班门口站在一个白衣翩然的男子,手执折扇,墨发用一支玉簪束起,正笑盈盈地看过来,明明是气质淡如水的一个人,站在那里却有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
“秦丹师。”凤倾绾面色冷淡,甚至略带一点嫌弃。
慕之瑶跟着垂手行礼:“见过秦丹师。”这个秦丹师长得很养眼嘛!云熙你觉得……云熙你怎么了?!
云熙呆呆地看着秦玉阳,素来稳重的她这一刻也忍不住心神一晃,眼中突然涌出了泪:‘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