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安莫要闹你阿姐。”
叶琼安的母亲带着两个丫鬟走过来，看向叶琼羽时瞬间红了眼眶，“琼羽，这两年辛苦你了。”
叶琼羽见她眼泛泪花，不由放轻了语气道：“能退敌制胜守护家国，琼羽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女人虽是叶府的当家主母，却不是叶琼羽的亲生母亲。
按理说这两人身份特殊应当互相看不顺眼才是，但这么多年下来，她们却相处的极好，甚至与寻常母女无异，会关心彼此、惦念彼此，从未起过算计毒害之心，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叶林。
当年叶琼羽的母亲对叶林一见钟情，不顾娘家劝阻执意嫁进叶府，盼着与叶林永结同心、白头偕老，满腔欢喜皆因叶林而生。
只可惜，叶林是个没有心的人，母亲却妄想要他的一颗真心，渐渐地就与叶林有了隔阂，生下叶琼羽后更是整日以泪洗面，最终郁郁寡欢病逝在床。
叶林很快就娶了叶琼安的母亲柳月如为妻，柳月如在进府后的第二年便为叶林生下了叶琼安。
起初，叶琼羽以为叶林爱上了这个温柔又贤惠的女人，所以柳月如的日子才过得那么安稳。后来她才明白，“爱”这个字对叶林来说到底是太过浪费精力了。两人之间之所以没有嫌隙，不过是因为柳月如一直很有自知之明，从不会奢求叶林交付真心罢了。
柳月如不傻，更不贪，叶林给她什么她便要什么，也从来不跟叶林谈感情。身为当家主母，她却不端一点架子，又视叶琼羽如己出，使得叶琼羽根本就无法去怨恨这个女人。
“若你母亲在天有灵，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柳月如欣慰地笑了笑，“我已命人将你的房间收拾好了，你回房换一身轻便些的衣裳便来用膳吧。”
“好。”
叶琼羽跟着柳月如身后的那两个丫鬟回了自己的房间，她自有记忆起便住在这间屋子里，两年过去，叶琼羽不管是相貌还是性情都变了许多，这间屋子却是半点没变，仍保持着原先的样子，就好像她从未离开过。
然而，有些东西无论再怎么粉饰，都遮盖不了她已经离开京城两年的事实。
曾经有多少个日夜，她带领士兵睡在荒郊野外之处，择草木山石而栖，饮河中冷寒之水，食干硬难咽粗粮，只是为了在战场上取得先机。
征战沙场两年，叶琼羽吃尽了苦头，几次险些死在敌军冷箭之下，几乎快要忘了自己本是叶府小姐，虽不娇弱，却也没有尝过什么艰辛，只在练功时受过累。
如今再回叶府，看着熟悉的环境，叶琼羽一时间感慨万千，满腹心酸尽涌，却是无人可说，许久才回过神来。
两个丫鬟见她久久没有动作，便想为她卸去身上铠甲，怎料手指刚碰到甲衣便被叶琼羽制止了。
叶琼羽背过身去，将腰间佩剑放到一旁，自己动手将那厚重的铠甲卸了去，随手端起桌上事先备好的茶水啜了起来，“你们叫什么？来叶府多久了？”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立刻双双跪地。
叶琼羽蹙起眉，冷声道：“起来。”
“奴婢沉香。”
“奴婢落月。”
报完名字后，落月惶恐道：“奴婢们若有任何做得不对的地方，小姐只管说便是，求小姐不要嫌弃奴婢们。”
“是啊小姐，有什么不满意的您直说就是，求您千万不要嫌弃奴婢！”沉香又惊又怕，眼里尽是哀求，看上去快要哭了。
“我没有嫌弃你们。”叶琼羽上前一步将人扶了起来，“我只是不喜欢被人伺候而已，像换衣裳这种小事，我自己来便好。还有，你们的膝盖上可跪苍天下课跪父母，却不可随便跪我。”
落月不解：“为何不可？”
沉香也同样困惑：“奴仆跪主人，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你们与我没什么不同，我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本就不该分什么三六九等，更没有什么天经地义，奈何世风如此，清醒者少之又少。”叶琼羽神情认真地道：“我虽改变不了这世间的生存法则，却可以改变你们的。”
两个丫鬟愣愣地看着彼此，而后相视一笑。
“奴婢们懂了。”
“小姐不像其他主子，其他主子都把奴婢们当作可有可无的狗，只有小姐肯把奴婢们当人看。”
叶琼羽很满意她们的反应。
有的人跪得久了就站不起来，觉得自己天生奴性，身上没有一根傲骨，甘愿去做别人手里的玩物，唯施与他们痛苦的人马首是瞻，一生不得自由与解脱。
叶琼羽厌恶这样的人。
而有的人即便是跪着，也始终不忘心中理想，于黑暗中寻求光明。
在这条路上，得偿所愿者虽甚少有之，但未负初心，也算不枉此生。
沉香与落月能理解她的意思，就说明她们还没有向这不公的世道妥协，还没有完全的跪下去。
叶琼羽啜完一杯茶，换好柳月如提前为她准备好的衣裳后便去用膳了。
桌上，柳月如给她添了许多饭菜，叶琼羽不好不接，只得尽数吃下。偶尔抬眼，见叶琼安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便夹了些他爱吃的菜送过去，思念之情尽在不言之中。
叶林见她吃得差不多了，才道：“皇上的意思，是要你嫁给太子殿下。”
叶琼羽握着木筷的手顿了下，而后继续如常吃着碗里的饭菜。
“不行！”柳月如皱起眉头，不赞同道：“老爷，您又不是不知道，太子殿下的心一直都在那个林汐身上，琼羽嫁进东宫后不会幸福的……”
“住口。”叶林面露不悦，沉着声音打断她，“太子殿下的事情，岂是你一个妇人可以妄议的？”
“琼羽可是您的亲生女儿！”柳月如一改往日的温和面目，态度强硬地质问道：“您难道当真忍心为了您自己的仕途而牺牲掉琼羽的幸福吗？”
叶林对柳月如感到前所未有的失望。
他没想到，向来只会顺从他的夫人竟敢在儿女面前这样顶撞他！还是为了这样一件小事！让叶琼羽嫁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有什么不好？如果叶琼羽能够成为太子妃，那他就是皇亲国戚！在朝廷的地位也会提升许多！如此浅显的道理，柳月如这个正妻却想不明白！
叶林重重放下筷子，“正因为她是我的亲生女儿，才更应该替我着想！不要让我在皇上面前为难！”
在叶林心里，叶琼羽嫁给太子不过是一桩小事，若叶琼羽得罪了皇上让他丢了官职才是大事。
叶琼安听了他的话心里颇不是滋味，忍不住出声道：“爹，你不觉得你太自私了吗？”
“自私？我养她这么多年，从没要求她报答我什么，如今不过是让她承了圣意嫁进东宫而已，怎么就成为自私之人了？”
叶琼羽咽下最后一口菜，将空碗和木筷放好，才不紧不慢地应道：“我嫁。”
柳月如诧异地看向她，“琼羽……”
“殿下会是我的良人。”叶琼羽直视着柳月如充满担心的眼神，语气异常坚定。
叶林的脸色这才稍稍转好，“琼羽，那林汐虽得太子宠爱，却没名没分，始终未能入皇上的眼，你连几十万的敌国兵马都能打退，一个林汐而已，又能奈你如何？”
叶琼羽并未答话，只是起身行了个礼，在叶林盛满怒火的目光中先行退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