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分外阴沉，车窗外厚积的云层仿佛下一秒就要压在颠簸行驶的公交车上，将它压入地狱。
江途抬手使劲揉了揉太阳穴，睁开沉重的双眼看向四周的乘客，无一不是在垂着头，昏昏欲睡，整个公交车内，弥漫着一种死气沉沉的氛围。
前面一个急拐弯，江途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右边倾斜。右肩枕着的脑袋也因惯性倒向车窗，然后就听见头颅和玻璃相撞的声响，然后他就听见邻座女孩儿痛苦的闷哼。
江途侧过头，皱着眉看了她一眼。
这样都不醒……
他从衣兜里翻出耳机，选了一首比较轻缓的音乐，然后默默地将音量调到最大，带着耳机又进入睡眠模式。
耳机里的音乐切换到下一首，浓浓的重金属摇滚乐贯穿耳膜，睡得迷迷糊糊的江途觉得自己还能受一会儿摧残。
不知过了多久，右肩又变得沉重，然后到麻木。
可能是车开过一个大大的坎儿，导致车身猛的颠簸了一下，车上一半的乘客都被颠醒，江途也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他有些茫然的看着四周嘈杂的乘客，这些人像是在一瞬间都活了过来。
小孩子的啼哭，半大小孩的嬉闹，夹杂着偶尔的大吼大叫，还有各种年龄阶段的人的不同交谈，和着呛人的浓郁的烟味，江途再一次拧紧了眉头。
乘车禁止吸烟这种常识，还需要别人来提醒吗？
“下一站兰亭站，请乘客准备下站。”报站员毫无起伏的声音蓦地响起，却让江途沿途低沉的心轻快了不少。
他动了动右肩，企图将睡死过去的那位姑娘摇活过来。
很快江途就觉得这件事情是非暴力而不能解决的。
食指和中指曲起，仅仅得捏住那姑娘的鼻子不放手。
江途承认，比起如此麻烦，他宁愿直接动手开打，但是碍于车上的一帮人，他得树立好他不打女人的形象。
邻座的姑娘终于在极度的呼吸不畅后醒了过来，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还停留在鼻子上的手。
江途直视她的眼睛，伸手慢条斯理的摘下耳机，冲她挑了挑眉。
这时她才感受到脸上有液体流动的感觉，木楞楞的用手往脸上来回一抹。
恭喜了，大花脸。
“啊！”那姑娘捂着脸尖叫，惊恐的看着满手鲜红的类血液液体，不知所措。整个车内的乘客都将目光投射过来，带着不耐烦的眼神。
叫什么叫！
江途摊了摊手，向着那些乘客无辜的笑了笑，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报站员的声音再次响起，江途弯腰拿起他放在腿边的背包，从后门下车，在离开座位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那姑娘紧握的双手。
估计是没有遇到过有人会这样捉弄她，江途大概开了个先河，他毫不怀疑她正想着要报复回来。
无所谓，以后遇不遇得到都说不定。
当江途真正站在北城的地界上时，那真的是满目疮痍。
兰亭站的候车点孤零零立着一个牌子，勉强算是个完整的垃圾桶倒在地上，散落一地的垃圾，还有一两个比较轻的包装纸随着风在地上打着旋儿。
江途抬手拽了拽自己的背包，拖着行李箱，按照手机里的导航七拐八拐地走了近一个小时后，站在了一所像是七八十年代拍摄的黑白照中那样的学校前。
北城十一中。
江途看着这几个蒙满灰尘的金色大字，不禁咂舌。
在此之前，江途曾无数次在百度上搜索北城十一中现在的模样，搜出来的图片无一不是高端大气上档次，可是当自己站在它面前时，才终于明白，别人口中的照片其实就是“照骗”。
江途感慨自己还是太年轻。
这年头百度什么的都是骗人的。
“这，简直浪费我真挚的感情。”
校门口对街杂乱排列的小吃摊上，油渍到处都是，估摸着是觉得还能再收集起来反复利用，小吃摊摊主腰间系着的围裙怕是没有个五年都不会换洗一次，还有那一双手一次又一次在上面擦着……江途站在马路中央不禁脑补起那围裙上密密麻麻爬着的细菌，差点被自己吓出密集恐惧症。
校门口的垃圾箱更是过分。直接就睡倒在校门两侧，洒出来的各种垃圾被过路的行人反复踢踩也毫不理会。一群苍蝇就围在垃圾四周飞舞着，散发着一阵阵的恶臭。江途屏了口气，绕过垃圾堆继续向前走。
说实话，江途有点后悔如此草率的来这儿了，早知道就该把自己的美人儿师父也诓过来。
他把手伸进衣兜，手指用力捏着兜里照片的一角，良久才呼出一口气，迈开腿向着校里走去。
北城对他来说不算陌生，但也不算熟悉，只是他没想过，离开的这些年，变化这样大，连空气都弥漫着腐烂的气息，整座城显得更加颓败。
既来之则安之吧。
江途站在门卫室的外面，探着头从窗口向里面张望，好半天才从堆积成山的报纸后看到一个戴着眼镜的老大爷。
“大爷，打扰一下！”
老大爷推了推眼镜，瞪着眼睛看着江途：“小伙子，什么事？”
“我是来学校报道的，您能让我进去吗？”
老大爷迟疑了一会儿，才起身出了门卫室，来给江途开门。他实在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来这样一所破烂的学校里报道，看样子，还是个学生模样。
老大爷摇了摇头，打开门待江途进来后，开口提醒道：“新生报道处在直走尽头那栋德阳楼二楼。”
“谢谢大爷。”
老大爷挥了挥手，转身在窗口处扒拉着什么东西，然后江途就听见绕梁余音的戏腔传来。
江途站住脚听了两句，没留意旁边急促紧密的脚步声，然后他就被撞了个人仰马翻，右手手肘狠狠磕在一颗石子上。
江途痛得出了声儿，他抬头看着肇事者，后者略带歉意的笑了笑，做口型对他说了一句“抱歉”。
江途本来要破口大骂的想法在看看那人的脸时，顿时烟消云散，甚至是有点不敢置信的冒出两字：“林殊？”
没等来回答，那人早已跑远，身后门卫大爷带着咳嗽的嘶喊回答了他的问题“余枕，你个臭小子又迟到！”
看来，是认错人了。
江途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叹了口气，就当自己走路分心买的一个教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