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楼的时候,陈小兔很得意。
她竟然缠赢了陆井扬,让他答应了自己的请求。这是截止到目前为止,他俩之间“明争暗斗”里,她唯一的胜绩。她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得意?
只是,让她始料不及的是,她的得意并没有维持太久。
一上了楼,推开门,看见了老妈。然后,她这个缠人之人变成了被缠之人,最后也被老妈给缠赢了,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盒,被关在了家门之外,孤零零地任她一人站在楼道里,欲哭无泪。
垂头丧气地一步步挪下楼,嘴里嘀嘀咕咕地念叨着,有气无力地抬头想转身看一下自家的窗户,却意外的,那辆送她回来的卡宴还停在原地,刚刚被她缠赢的那人打开车门,下车走向了她,接过她手里早拎不动的大包小包,默默地看着她。
小兔既感动又有些尴尬,干笑着指着礼盒解释:“那个,是我妈让我去看看你爸爸……”
“上车吧。”他没多问,把礼盒都放到了后备箱,带她重新上了车。
看着身旁男子的清俊侧脸,小兔欲言又止。
陆井扬早察觉她的注视,却在开出了小区后才开口,“有什么想说的,说吧。”
犹豫了一下,小兔还是说了自己的烦恼,“最近,我妈和你爸爸之间好像出了点问题。你知不知道,他们怎么了?”
“你是怎么发现他们有问题的?”陆井扬略了她一眼,放慢了车速。
“我妈妈说起陆伯伯的时候,怪怪的,不自然。他们肯定闹矛盾了,不然,我妈也不会硬让我单独去看陆伯伯,怎么也应该和我一起去啊,是不是?”一股脑儿的,小兔说了自己的猜测。
“你并不想单独去看我爸?”
“也不是……只是我觉得,陆伯伯应该更想我妈去看他吧……”
陆井扬没接她的话,换了一个问题,又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着询问,“对于我爸和你妈,你真的赞成吗?”
小兔想了一下答道:“……最开始的时候,有点别扭。但后来觉得,还是要站在妈妈的角度着想,我想,不管是我爸还是我,都是希望妈妈能幸福。现在,我彻底想通了,只要妈妈高兴,我就高兴。”
女孩清脆的声音里透着纯净而美好的心愿,这让陆井扬的心里很暖,他没有看错,他的小兔真的是一个善良又可爱的女孩。
“那你呢?你和恒远哥会同意我妈妈和陆伯伯在一起吗?”小兔反问道,她还一直没问过呢。
陆井扬也不瞒她,回答得很实在:“我和我哥只能说不反对。但他们之间的感情终究要靠他们自己,我们都是旁观者,也给不了太多帮助。”
“嗯……虽然这样说,可我还是希望妈妈能幸福!我喜欢看她高高兴兴的样子!”小兔很单纯地说着自己的想法。
凝了她一眼,陆井扬沉默片刻后,说:“你今天的烦恼,我来解决。”
“咦?”
“今天你暂时不用去我家看我爸了,礼盒放着好了。”他解释道,见女孩怀疑的表情,保证道:“放心,交给我。如你所说,我爸真正想见的,是你妈。你又何必去自找烦恼?”
“你真能搞定?”小兔问了就后悔地收住了嘴,“我相信你,你陆大神一定啥事都能解决。嘿嘿……那,现在送我回家?”
瞥了眼讨好卖乖的女孩,想起之前她软软求自己的样子,男子的眸子就柔了,回答:“去吃饭。”
话音落,车速提。回神看窗外的小兔发现这路很熟,很快喜笑颜开:
去何以为贵嘛,她喜欢!
当天晚上,烦恼尽数清空的陈小兔呼啦哗啦睡得很香甜,梦里都是何以为贵的美味佳肴。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另一个房间里的方青媛则辗转反侧,怎么也无法入眠。
在上床之前,她接到了电话,陆井扬打来的,微微有些奇怪地听着,听着听着,她的思绪乱了。
他说:“方姨,现在我爸的身体很弱,连下床都无力,更别说去管集团的事了。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知道,他现在最想见的是你。除了你以外的其他人,他一概不想见。”
“如果你真的关心他,就请您亲自来探望他;否则,也不要折腾小兔了。不来也没关系的,也许时间久了,他慢慢就想通了,会好起来。不过,也可能就这样一蹶不振了……之后的事,谁都很难说。”
陆井扬的话反复在方青媛的耳边回放,一遍一遍的,她的心也一直揪着,担心着陆易之的病。
他,到底怎么样了?
她焦急、担心,又犹豫不定。
……
第二天是周末,反复了一晚上,方青媛终究还是独自跨进了陆家的大门。
一进门,她就看到陆井扬在蹲着喂兔子,见她来,他也不意外,站起身礼貌地迎着,简单的交谈中,得知小兔还在睡懒觉的时候,脸上浮起温柔笑意。很快他又收起了笑,漂亮的眼眸看着她认真道:“方姨,在带您去见我爸之前,我想和您谈一下。可以吗?”
她点头同意后。他带她来到花园偏角的凉亭。
坐在凉亭里,接过他倒的花茶,温热的。方青媛意外地看向面前的年轻人,他难道猜到她会这个时间到?
“我知道您在想什么。”陆井扬不遮掩,解开了她的疑惑,“我昨晚临睡之前给您打的电话,说的那些话。如若您有心,那估计会一夜都难眠,肯定会担心着我父亲的病情,那今天一定会过来,且不会太晚过来。所以,我猜到,您大概中午之前会到。没想到刚刚好,也算我们两家确实有缘。”
他的话,让方青媛很震惊,她一直知道眼前的小伙子很优秀,不然她不会同意小兔和他继续的。可没想到,他除了优秀,还如此厉害,简直料事如神。
陆井扬从方青媛的表情里看出了她的想法,却仍不遮掩,继续道:“我昨晚其实骗了你。对于你和我爸之间的事,我并非一无所知。本来不想插手的,但看着小兔烦恼,我实在不忍。再加上我爸的身体……所以,如果今天的话里,有不动听的地方,还请方姨见谅。”
“嗯,你说,我听着。”
“我猜测,您对我父亲态度骤变,最开始的原因应该是知道了我和小兔的关系,所以想更多的为我们考虑,是吧?”
“……”方青媛没回答。
不答,即默认。陆井扬接着说:“关于法律方面的解读,我想我父亲应该有和您说过,我这里就不作过多解读。我只想从我和小兔的角度,或者说从子女的角度来谈谈我的想法。”
“很多父母总是认为只要孩子能幸福,他们做什么都可以,不幸福也没关系。孰不知,若是他们不幸福,孩子又怎么可能自己去幸福?”
“我觉得,当父母真正获得幸福了,那他们和孩子之间就像是平行线,彼此都能各自幸福又能相互陪伴着笔直往前;如若不然,他们与孩子就会像是交叉线,看似紧密却也容易阻挡了彼此的幸福。”
“您想想,如果您不开心,小兔就会安心吗?现在,我都经常听她说,您是被她牵绊住了幸福,她心里一直有愧。”
陆井扬停顿了一下,拿起杯子,轻轻吹拂两三回,缓缓品茶的同时,狭长的凤眸望了眼对座,只一瞬,很快收回目光,敛藏眸光。
对座的方青媛表情已变,眼神已乱。
“所以,哪怕是为了我和小兔,也请一定要让自己尽可能的幸福。”陆井扬又补充道,“也别以为能伪装骗得过我们,我们没那么笨,你们的演技也没那么好。”
他的话,像一个传声筒,直接传到了方青媛的心底,被击穿心底的她,只能掩饰性地拿起杯子,遮掩着自己慌张的眼,可微微颤抖的手又出卖了她。
陆井扬看向她,故作不知且不为所动地继续道:“如果说,我和小兔的事让您退缩了对父亲的心意,那么,后面再次让您铁下心想断开与他的情感的,我估计是外公的话了。”
“我不知道外公具体和您说了什么,但猜测是和我母亲有关。他是不是说,不许您代替我母亲的位置?”
说完,他又停一下,从方青媛端着茶杯的手猛然一抖中,他肯定自己的猜测接近答案。打断了她忙乱的否认,陆井扬继续,“在这点上,我和我哥的答案很一致,我母亲的位置永远在我们的心里面,谁也无法替代。”
“可是,我们也不能无视您在我父亲心里的位置,同样也是谁都无法取代。我套用一句我哥的话,他说:‘以前的父亲从来都是面无表情、无悲无喜,但现在,他就像个孩子,七情六欲都在脸上。那是因为有了方姨,他才有越来越接近幸福的样子。’我和我哥都希望我父亲能幸福,包括我母亲。我想,如果她泉下有知,定是希望您能让我父亲幸福快乐的。”
方青媛双手端着茶杯,强忍内心的波动,可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地溢了出来,怎么擦都擦不完地拼命往下掉。
陆井扬体贴地将纸巾盒推向对座,并抽出两张递给方青媛,等着她的情绪稍稍平稳后,才往下说:“如果心里真的有对方,为何又要强忍着逃避呢?尽管大大方方地去拥抱彼此,不管外人怎么说,我和我哥还有小兔,我们都是希望你们好好的。”
“若是害怕外人的眼光,或是过不了自己心里这关,也是可以有折中的办法的……”陆井扬一顿,看着方青媛望过来的眼神,慢慢地道:“爱情,本来就无关其他,什么名分、地位、条件,统统没有,仍然无法阻挡相爱彼此的心。”
听到一半,方青媛眼里突然闪过一道光,陆井扬却低眉垂目,敛尽眸里的光芒,再抬眼时,一脸无害地淡笑着,“方姨,无论您和我爸最后会怎样,我们其实都帮不了什么。可就算帮不上忙,也不希望我们成为你们的牵绊,更不想成为您拒绝我爸的理由。我想,小兔肯定也是如此希望的。”
这话,让方青媛再次陷入沉思,她想到不久前女儿也说过相同的话,当时小兔的原话是:“妈妈,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拿我当你回答的借口,我不想成为阻碍你幸福的牵绊。尽管我还没想好,但我希望的是,妈妈你能幸福。所以,你要认真地面对自己的内心,我也只听你心底的答案……”
原来,一味地舍弃自己的幸福以为是为了孩子,却不成想,反而成为了他们的不安和亏欠;
原来,幸福是有传染性的,只有自己幸福到了,才能把这种幸福感传给孩子们;
她之前一直在纠结的问题,也是可以不存在的——什么名分、地位,她统统都不在乎的啊。
从头到尾,她要的无非也是那一份真情厚意。
不是吗?
方青媛如梦初醒,想通后的她全身心都放松了下来,狠狠深呼吸了一下,才想到对面还坐着人,待抬头时,方发现凉亭里只留她自己,对座早已空无一人。不禁摇头再次暗叹。
站起身,步出凉亭,走在小径间,方青媛久违地发现深秋的空气清新沁脾,忍不住又深吸一口气,忽闻若有似无的茉莉芳香,站定细看,发现小径两旁种了满满的茉莉,明显是被精心呵护,不然不会在这个时节还有茉莉花开……她最爱的。
心下微动,面上微红,脚步加速,带起阵阵淡雅幽香。
走到屋前,大门轻轻碰着,打开门进屋,大厅里没有人。最中间的桌上放着她之前让小兔带来的礼盒,还有一张纸条,写着:“亲自送礼,更有诚意!”
眼神一滞,如慢镜头般,极缓极缓地延向楼梯,再一阶一阶地眺望而上,目光悠远、温柔,且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