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知觉再次回归时,小兔先听到耳边有人在小声说话,那声音不同于乔娜的恐慌尖叫,那是她熟悉的亲切的安心的声音。
然后,她意识到自己是趴在床上,背上的痛还有,但没之前厉害了。在痛的外面好像还被包裹了一层薄荷油,清清凉凉的,透着皮肉一点点渗入,那清凉感能消减一些疼痛。
她的眼皮很重,用了很大的劲才掀开其中一个,微微的一小缝隙。透过这丝小缝隙她看到了光,很耀眼的光从落地窗外照进来,照在那里讲话的人身上,有一人应该是医生,穿着白大褂。还有一人站在她床前,背对她,通过他的背她就知道那是谁,毕竟连背影都那么修长俊雅、翩然俊逸的人,她的记忆里也只有他了。
她还看到了老妈柔美的脸上满是担忧,正坐在一边,听着他们谈话,时不时往这边望一眼。可能是她眼睛睁开的缝隙太小,老妈一直也没发现她已经醒来。
谈话声渐停。医生出了门。那飘逸俊挺的背影转了过来,狭长的眼眸第一时间往她这边凝视而来,向来飞扬的剑眉墨眸此刻拧紧在一起,削薄性感的唇紧抿着,一直挂在脸上的淡然冷静像是被劈了一刀,有了裂痕……
没等她再观察得更细一些,他发现了她睁开的缝隙,眨了眨眼,凑近她,暗哑的声音响起:“醒了?”
她老妈听到问话,也忙站了起来想扑向她,被他提醒住:“小兔的伤……”老妈站住,“小兔,你醒了?!”
“嗯……”她嗯了一声,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又干又哑,没办法说出更多话。
“你已经睡了三天三夜了,声音会哑也正常。”他边说边转身倒了水,又拿了根棉签往杯里沾了沾,再涂到她的唇上,一遍一遍地反复涂,她的唇也总算一点一点地湿润一些。“等我一下,我去找医生,等医生检查过后,再给你喝水进食。”
“方姨,照顾一下小兔。我马上回来。”出门前还特意嘱咐道。
他的小心让小兔想笑,自己的老妈还用他嘱咐?可老妈紧随着滴落的眼泪,让她笑不出来,她想抬手帮老妈擦泪,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这下,她自己都想哭了。
幸好,陆井扬带着医生很快回来了。老妈拼命擦着眼泪走到一旁,医生到病床前仔细检查她背上的伤,陆井扬成为其助理,给予最专业的帮助和建议。
“还好躲得快,就靠近肩胛骨上有一块被灼伤,皮肤……将来可以医学美容,所幸骨头没伤到。好好养养,应该能恢复得挺快,何况有陆井扬你在……”
这样的伤,在医生看来并不算重。但被陆家父子的紧张感所影响,不得不特别重视。又因和陆井扬是熟识,见他难得这么凝重担心的表情,对这床上的小姑娘的身份更多了几分好奇和八卦。
按理,陆井扬的医术不在自己之下……关心则乱啊。
医生出了病房。
陆井扬端来水杯,放入吸管,“可以喝水了,小口吸,不要呛着……”
就着他扶着的吸管,小兔也不客气,凑过去听话地一点点小口地吸吮,一杯温水见底。“还要水吗?”
“不要了。”小兔喝了水,嗓子润了也舒服了,开口能出声了,“我的手抬不起来。”
陆井扬点点头,“正常。你睡了这么多天,都没吃东西,当然没力气。加上一直趴着,手臂多少被压到了,经脉血管都要缓一缓。不过,医生的话你也听到了,伤口处不用担心,后期我会帮你恢复的,保证让你一点疤都不留。”
“嗯。”小兔应了一声,见老妈还在一旁愁眉苦脸的,不忍心地安慰道:“妈,我没事。医生和陆井扬的话,你也听到了。放心吧。”
方青媛看女儿受伤了还要反过来劝慰她,又自责又暖心,“我没担心,我是在想过会儿做什么好吃的,来喂你这个受伤的小兔子。”
“我想吃酸菜鱼、辣椒炒肉、红焖羊肉、香辣小龙虾、炸鸡腿……”“一个都不许!”
正感觉肚子开始咕咕叫的小兔正大光明地点了一大串菜名,被一个冷硬的声音全盘否决,自然不满地怒瞪那拦她美食之人,“要你管!”
“你现在就是归我管!”陆井扬霸道地回了一句后,转身对着方青媛说:“方姨,小兔的伤未愈,饮食一定要特别注意,杜绝一切辛辣刺激的食物,以清淡为主。特别是现在她刚醒来,要从流质食物循序渐进地开始进食。”
他的话得到方青媛的极度认可,“对、对、对!现在只能喝点米汤,这三天就只给吃点肉末粥,羊肉这种‘发’的食物不能吃,辣的更不行。”
“妈!你们虐待我!”小兔抗议。
抗议无效,还被老妈打了一记屁股,“还小龙虾、炸鸡腿!就算伤好了,都免谈!”
“呜……我会瘦的……”无力地继续闭上眼,放弃挣扎。
“瘦了更好,当减肥。”
脑袋转到另一边,却被无视了。方青媛转向陆井扬,“井扬,你要不回去休息休息,这里我陪着小兔就行了。”
转到另一边的脑袋转了回来,小兔一声不发、可怜巴巴地望向二人。
陆井扬走到小兔身边,想伸手抚向她的发,又顿在了半空,眼神暗了暗。女孩的那头柔顺的发也被烧掉了一些,长长短短的像被狗啃过般,有几束头发还被粘在了一起,杂乱得让人心疼。
“方姨,小兔刚醒来,我想再陪她一会儿。要不,我在这里看着她,你去帮她准备一些吃的?”
“可……”方青媛有些犹豫,从听到小兔出事,陆井扬就立刻从国外回来,一回来家也没回就直接到医院里来,一直陪在这病房,都没有休息过。
她看在眼里很感动,却也是过意不去。
“方姨,去吧。我猜小兔也饿了。”似乎回应了他的话,女孩的肚子很巧地“咕噜噜”响了起来,女孩的脑袋又转了过去,难为情了。
方青媛也心疼自己女儿,不再犹豫客气,叮嘱了几句出去给小兔准备吃的,并打算去超市买些东西,这病房里带厨房,一日三餐完全可以自己烧,经济卫生又营养。
小兔趴在病床上,脑袋转来转去,圆眼瞄来瞄去,手指脚趾无聊地缩起张开着。她注意到了,这病房仍旧是上次的那间,连房内的装饰都丝毫没有变过,墙壁和门上的漫画都还贴着,窗边的桌椅上那头维尼小熊还是笑容可掬的样子,吧台和餐厅的圆桌椅上还是粉嫩的佩奇小猪,连床上的被套床单和她的脸紧贴着的枕套也没变过,还是樱桃小丸子。
环视房间的眼神最后定格在那套衣架和书架处,书架里的漫画书都搬空了,衣架上挂着一件外套,外套的旁边地上放着一个旅行箱,看得出它们的主人来得很匆忙,刚下飞机就风尘仆仆地赶到了这里。
女孩的眼神收了回来,放在那旅行箱主人的脸上,他坐在床边,下巴处长出新的胡茬,青青一片,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憔悴,也更添一些粗犷和硬朗。他的眼神有些幽深,正看着她,她能从这幽深的墨黑里感觉出一些悲伤和心疼……他的背后是洒进来的金色光芒,衬得他就像是黑白素描里的人像,在一室黑暗阴影里,只有他是明亮的……
“对不起!”
一片寂静里,他的声音像穿过黑暗的一束光,尽管不复平日里的清朗,还有一些暗哑。
他的道歉,让小兔有些莫名,“这又不关你的事,道什么歉啊?”
“是我当初硬要把你推进啦啦队,才会有这次的事……”
“确定是啦啦队吗?我都没看到他们的脸,而且后来是乔娜带人找到的我……”尽管在出事的时候,她有感觉到乔娜做的那些小动作,可小兔还是愿意一切往善良的方向去想。
“她们以为把摄像头遮住,不让人看到脸,后面还故意主动找人来救你,就可以洗掉嫌疑。可法网恢恢,做了坏事想耍点小聪明就逃脱罪责,哪里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让清水似的凤眼变得幽深的那一抹黑色,是狠厉。从来慵懒的眼神因心疼而变得暴戾。
他一定会让那些伤害小兔的人,全部下地狱!
可在那之前,他更放不过自己,是他将她放置于危险之中,又轻易以为危机解除放松警戒,最后害她受伤。
“也许……她们只是一时的恶作剧?这不关你的事,你不用自责。”他的狠厉和暴戾,小兔并未看到,但却感觉得出他的自责和愧疚。
“……”他没有开口,凤眸一直凝着女孩。这个时候,他宁可她能狠狠骂他、怪他。
小兔叹了一口气,“我其实后来有想明白你当初推我进啦啦队的用意……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你当初考虑得比我前面,也肯定看出了我的胆怯,所以才会狠下心把我扔进啦啦队,就算被她们欺侮,也要让我承受一番——只有经历了暴风雨的洗礼,我才能更坚强,也更能坚定坦然地面对我们之间的关系。****之后再面对其他人的冷言冷语,就变成了毛毛细雨之中的享受……是吗?”
凝着她的凤眸变了颜色,墨黑之中带了点金色的光,“你明白?你想过?”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嗯。不然,我打了的那人,怎么这么容易放过我,事后都没来找过我?是你帮我收拾的残局吧?那时,你一定一直在关注我、保护我。既心疼我,又硬要把我扔进狼群里,难道只是为了让我给你跳‘学猫叫’?”女孩笑呵呵地道。
那时让她跳“学猫叫”给他看的时候,她不是不懊恼的;被他装委屈地骗进啦啦队时,不是不恼怒的;包括后来知道自己上当了,那怒气又怎么可能真被一顿饭给吃消了?那全是因为,当时的她隐约间似乎感觉得到,他做这一切另有用意。
只是她很懒,当时连作业都懒得做,更懒得去深想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直到他的告白以后,她和他一步步深入以后,她才开始一点点回想他们一直以来相处的点滴,并从点滴之中看明白了许多事情,包括当初推她进啦啦队的事。
她又不笨,她只是懒。只有她懒得想的事,没有她想不通的事!
这点,陈小兔很自信。
修长好看的手指轻点了点她可爱的鼻头,男子的墨眸宠腻骄傲,“我的小兔很聪明!不过,这一次是我疏忽了,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来伤害你。”
狠厉和暴戾一闪而逝,又被瞬间收藏压制。
在女孩面前的陆井扬仍然是那个飘逸绝尘的翩翩少年,像那卓尔不群的长颈鹿,孤冷骄傲又慵懒,对任何事物都漫不经心,也懒得搭理那些凡间俗事。
自然也不会想到,那其实更是一头披着长颈鹿外衣、极度护短、极度忠诚的公狼,谁敢碰他的小兔子,他就咬死谁!
又过了会儿,方青媛回来了,手里拎着大包小包。陪她们母女俩吃完饭后,在方青媛一再的要求和小兔的保证下,陆井扬拎着旅行箱离开了病房。
却并没有回家去休息,而是出了医院就朝相反方向驶去……天色暗了下来,渐渐进入黑夜,被惹到底线的公狼在月色里撕去优雅无害的外衣,露出尖锐锋利的狼牙,向伤害他爱人的凶手们狠狠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