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时,汪书晏谈到了自己和已故妻子的往事。
“我们那时哪有自由恋爱这个说法,婚姻大事全凭家里长辈做主。我当时才十八岁,正贪玩好奇又渴望自由的时候。突然被父母告知要和一个陌生女人成婚,心里就像翻江倒海一般,觉得从此生活就要大变样了。
还好,双方父母顾忌我们的感受,特意在成亲前安排了一次见面,那次见面,我看到了她,清秀、端庄、知性、大气。说实话,和我想的不一样,但也没有很排斥,也就顺了家里的安排成了亲拜了堂。只是成亲以后的她,和第一次见面时的她又完全不同……”似乎想到了什么,汪书晏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不同?”小兔听得好奇。
“第一次见面时的她话不多,很安静,知书达理,说话轻声细语。成亲以后,她的话也不多,多数时候都喜欢安静地坐着看看书。而我还是如婚前那般到处吃喝玩乐,直到数月后的一天,她突然一脸严肃地站到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大声训斥我说:‘你在浪费时间、浪费生命,你不学无术、一事无成,就是一个靠父母才能活着的大婴儿……’”
“这番话,出自一个妻子的口,这在当时是无法想像的,我也是震惊到了,震惊之后有些难堪,并恼羞成怒地搬去客房独自睡了很长一段时间。就在这段时间里,她的话和神情反复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警醒了我。”
“可心里听进了,脸上却拉不下,最后还是她主动来到客房,我还很别扭地坐在一旁故意不理她,她倒是自在地坐到了床边,出乎意料地拉过我的手轻放在她的肚子上,微笑着对我说:‘摸到了吗?里面是你的孩子。那天我的话重了,请你谅解。可是,能不能也请你给我们的孩子一个好的榜样,让我可以骄傲地告诉他(她),他有一个了不起的爸爸!’她说那话时……很美!”
汪书晏陷在了回忆里,脸上表情有些恍惚,“那天的灯光很昏暗,她柔美的笑脸彻底打到了我的心里……那晚我就搬回了卧室,也从那天起我开始发愤图强……也很难不努力,我稍微有一丁点的懈怠,你外婆就又是一脸严肃地对我说教……这哪里是初见时的温柔婉约啊,明明是个凶婆子!”
嘴里说着凶婆子,眉眼处全是柔情蜜意,挡都挡不住,不知是老爷子不自知,还是根本不想遮掩,这份深到骨子里的爱意,让井扬和小兔赞叹不已。
“对了,你俩第一次见面是啥样子?”汪书晏起承转合得很自如,前一秒还在深情无限地怀念爱妻,后一秒突然跳转到外孙的情感了。
小兔还来不及收起满脸向往和羡慕,就被问及这问题,脑回路没转过来的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所问何事。她瞄了眼旁边的男生,他正一脸笑意地看着她,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夹菜装耳聋。
“问你话呢,小兔!”老爷子不满了,指名提问。
无奈的陈小兔心里抱怨了一声,抬头答道:“那时我还小,忘记了。就好像是因为他抢了我一盒巧克力,把我惹哭了……好像是这样!”
这确实是她印象里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她还记得那天自己哭得震天动地、涕泪交零。
这么狼狈的画面,干嘛还要她回想起来嘛!
和越说越生气的女孩不同,男生的表情越来越愉悦,他笑望着女孩心里想:果然,她记得的第一次见面情形和他的,不一样。
……
N市高中篮球赛仍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青元中学篮球队从初赛一路打进了四强,又从四强打到了决赛,从首次参赛的全新球队蜕变成了最受欢迎、最被看好的热门夺冠队,青元的陆队长也被列为最受瞩目、最有竞争力的王牌球员……只是,在与三甫中学篮球队的比赛中受了伤之后,这位篮球赛场上的焦点人物就没再亮过相,哪怕是四强赛时,都没有上过赛场。
而是和那个长相可爱、个子矮小的女生坐在场边,将一大筐的狗粮撒向众人。这让甜到齁嘴的观众们提出抗议,齐喊着让他重回赛场,一展英姿。
与此同时,另一位焦点人物随着球队打入决赛,其人气直逼陆井扬,那人就是翔天中学的滕臻。
两支同样是首次参赛的球队,两个球队的王牌同样优秀出众,而且据说两人还是“情敌”……所有的信息点足以将这场两强相争的决赛推上至高点,让所有的人充满期待。
决赛时间已定,8月17日——这天也是中国的情人节,七夕。
比赛前一天,竟然出现了“抢座黄牛”,价格居然喊到了一百元一位。
只是其他所有人的反应都不在陆队长的考虑范畴,他甚至没将关注点放在第二天的决赛上,而是一门心思都在回想“最初相见时”的画面。
当晚,他反常地没有管小兔的学习,吃完晚饭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有人监督的小兔起初觉得很自由很痛快,不一会儿就坐不住了,偷偷来到陆井扬的房门外,将耳朵贴在门上,整个人像壁虎般地趴着,面部表情有些扭曲。如此辛苦之下,总算有些收获……她听到了一阵手机铃声,之后是低低的说话声。
可具体说什么,哪怕她将脸扭成了麻花状也没有用,完全听不清。
突然,房门开了,趴在门上的女孩眼看就要四脚八叉地摔到地上,还好一只大手及时扶住了她,使她避免了重重一摔,可尴尬却避免不了,女孩收回奇形怪状的手脚,揉了揉扭成麻花状的脸,才向面前的人仰头望去,见他饶有兴味地冲她似笑非笑,小兔更觉尴尬地挠起了头,露出干笑,想着“撤退”二字。
“进来吧。”陆井扬大方地侧过身,环向小兔的肩。
小兔倒有些不好意思,扭捏着想回书房,只是腿才往后倒了半步,又被他往里带了一大步,在她想转身时房门关上了,她眨了眨眼,心想完了:偷窥被抓,不死也伤。
“不好意思了?呵……我倒不介意。”陆井扬见小免不自然的表情就好笑,将环着她的手臂再紧了紧,低头露出迷人的坏坏的笑,“女朋友要查房,我举双手赞成,保证毫无保留。”
小兔闻言,更难为情了,“谁……谁是你女朋友……而且,我也没要查房。是见你太久没出门,想关心一下而已……对,我是来关心一下的。”
“那我更加受宠若惊了。”陆井扬喜不自禁地道,“小兔,你关心我?开心!”
他难得的“一派天真”,看在小兔的眼里更反常,试想一下,向来面瘫冷漠脸的人突然对你笑容可掬、眉开眼笑,会觉得正常?才怪!
“刚刚是滕臻打来的电话,”陆井扬好像没留意,自然地向小兔扬了扬手里的手机,随口说了一句。
“咦?”很快,小兔的注意力被转移。
陆井扬带小兔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自己斜靠在书桌旁,微微低头看着她,道:“他明天没法来比赛了。”收起了笑容,面露遗憾。
“为什么?”
“他外公去世了,就在今天……滕臻从小和他外公的感情很好,外公的后事他肯定要全程参与,葬礼在三天后。他来不及赶回来参赛。”
刚刚接到滕臻的电话,他也很意外。听了滕臻的解释,他完全能理解,同时也感受到了来自对方的重视。在电话里,他只能简单地安慰几句,但这个懂得尊重对手的朋友,他想他是交下了。
“啊……那是没办法参赛了,有点可惜但能理解。赶回来?他现在不在N市?”
“在G市,”简单回答之后,陆井扬皱起了眉、弯下了腰,双眼凝向面前的女孩,语气不善,“你很关心他?很期待看他的比赛?”
很有危机意识的小兔忙回答,“我期待的是看你和他的比赛!嘻……”眼神诚恳,表情自然。
男子恢复正常,稍稍站直了身子,目光仍对着小兔,转换了话题,“明天是七夕节,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小兔一愣。
关于七夕节这话题,其实私下里和玉珠讨论过的,虽然当时红着脸驳了好友的取笑,也总是将“不能早恋”挂在嘴上,对外从不承认陆井扬男友的身份,可是,还是会忍不住暗自偷偷地幻想和期待一下的。
这会儿,突然被他这样大大方方地问道,她反而不知该如何回应,舍不得像驳玉珠那样驳他,直接答应又不好意思,只能低下头红着脸保持安静。
看不到女孩低着的脸,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但陆井扬光是看她毛绒绒的脑袋就可以知道她的反应,伸手揉了揉她的发,笑容从眼底溢了开来,他知道他的小兔看起来大大咧咧、张牙舞爪,其实就是个容易害羞的小女孩,每次不好意思时必定就会低头脸红,可爱极了。
怕她低头太久缺氧,陆井扬体贴地打破沉默,“理会约我们明天比赛结束一起去游乐园,想不想去?”
如他所料,女孩闻言立刻抬起了头,一双大大的可爱黑瞳不含一丝杂质地望向他,眼里闪着光,满是兴奋地问:“是理会和玉珠吗?”
“应该不是。他的新女友好像叫什么千。”
“不是和玉珠……那有什么好玩的?”小兔下意识地失望,连带着明澈的双眼都黯淡无光。
陆井扬不忍,“不想去就不去,明晚我们自己过。”本来他也是随口问问,对于明天,他自有安排。
“自己过”三个字进了小兔的耳朵,右耳灵敏地动了动,圆溜溜的双眼眨了眨,脸上稍褪的红烫又全部回转更加深了几分。
脑回路空档了一会儿,再开口改变了主意,“去,我倒要看看理会那花心大萝卜这次的眼光怎么样!而且,游乐园我也很久没去了,一起去玩玩也不错。”
还有,比起和陆井扬单独过七夕节,她觉得人多一些也更自在,至少不会总这样脸红心跳、头晕目眩。
“看理会?”陆井扬又弯下腰,“没想过看我?”
哪有情人节只为了去看别的男人,不看男友的——尽管她嘴上没有承认,但心里他已经很自觉地将自己升级到了她男友的身份,并完全按照男友标准严格要求自己,体贴关心女友,对其他异性的态度也和以前有所区别,之前是懒得理睬,现在是主动驱赶。
她却总将他忽略、无视,放在其他男人身上的目光实在太多了一点。
她难道不知道他很受欢迎吗?就没有想过多看着他,将他看得牢一些?
陆井扬有些不是滋味。
小兔以为他又来挑逗自己,忙左顾右盼转移话题,“你明天还要比赛,早点休息。”说罢,快速逃离他的房间。
她没看到身后男子抚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