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觉得自己十分无辜,可怜兮兮地仰望着训他的人。
“……你怎么说都是我们篮球队的教练,却一点建议也没有,你说得过去吗?”
“……就算对比赛的战略战术没有想法,那对赛前练习呢?”
“……身为一名体育老师,就没有好的意见?那你当什么教练?”
向来对人冷淡陌然的陆队长,好像受到了刺激,突然滔滔不绝地指责起教练的不作为。
差一点被陆队长的语气给冻住的林清想反驳:他只是一个游泳的,不懂篮球很正常啊。又不是他想当这个篮球队教练,他也是被逼的!
“这些是比赛和对手的资料,你先好好研读一下,看看能不能分析出什么,给我们队一些有指导性的意见和建议吧。”陆队长冷冷地递过一叠资料。
偌大的篮球馆很安静,窗外的知了声、室内的空调声被无限放大,气氛有些压抑。
篮球队队员们也觉得很无辜——原来只是白天的训练,可刚刚队长突然要求每天晚上再加两小时的对抗练习。这训练强度加得不止一倍,而且非常突然……就在刚才,听到陈小兔说最喜欢的是藤真健司以后……
队员们内心呐喊:他们是无辜被迁怒啊,何其可怜,何其可叹啊!
练习馆内,低气压。可造成这股低气压的“祸水”,却兴高采烈,乐不可支。
闯了祸的陈小兔当然很开心。因为陆井扬要增加训练时间,而且晚上篮球馆的光线不好,所以,她可以把作业带到房间或任何其他地方去写,总之摆脱了陆井扬的管制,也就意味着,她的自由时间更多了一些些……这对于爱动的小兔而言,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了。
像现在,她拖着陈玉珠一起边写作业边聊天边吃甜品零食,何其快乐啊。本来她还想叫漫漫一起的,可惜晚了一步,漫漫被她家陆恒远拉走了,说是要去戏台这里看戏去……
“切,那‘咿咿呀呀’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这里吃吃喝喝学习学习呢。是吧,玉珠?”扔了一颗花生糖入口,小兔抱怨着,明显的酸葡萄心理。
……
好一会儿都没得到好友的应答,小兔抬起了头,转了过来才发现好友的人在,魂却飞走了。
真的很少见,玉珠和小兔不一样,俩人学习时,爱走神的那一个从来都是小兔,玉珠学习时始终注意力很集中,难得这么魂不守舍的时候。
陈玉珠的魂确实飞走了。
这个暑假是她过得最有意义的假期,因为……他。
她原本以为这辈子和他只能远远地看着,都不会有过多的交集,更不可能和他有近一步的关系。可就是这两天,在这个古城里,他们有了第一次的独处机会,有了第一次的单独聊天。
她至今还记得,那天的天气很热,她想去找小兔,可小兔正被陆井扬逼着学习,她只能站在过道上,看着窗外独自发呆。正在这时候,他走了过来,打了招呼,“嗨,找陈小兔?她是不是被陆井扬关在屋里做试卷呢!”表情有些幸灾乐祸。
“嗯。”碰到他很意外,他会找她聊天,更加意外。一时间,她慌乱得不知如何回答。
“其实陆井扬对小兔很上心,从来没见过他对别人这么关心过。对女孩子这么用心,又不表明,所以我总觉得他一次次地错失良机,笨死了。”他帮着好友说话,有点为好友打抱不平的感觉。
玉珠听了想了想,笑着轻摇了一下头。理会刚想提问,听到了她柔柔的声音:
“爱情当中又没有记分卡,陆井扬会这样关心着小兔,我想他也是甘之如饴的。不会厌倦为所爱之人做的事情,因为做的一切都是出自‘爱’,由心而生的喜悦……是吧?”陈玉珠缓缓道出自己的看法,侧过头见对方被自己的话惊到了,展颜一笑,语气轻松,“这是我的小小感受。”完了,耸了耸肩。
似乎是被她的话给震撼到了,足足一秒以后,理会才反应过来,慌忙地点头应道:“……是啊……”
想到他傻愣愣的样子,玉珠觉得好笑,那次他们聊得挺多,也从那次以后,他找她的频率高了起来,对她的态度也亲近了许多,从以前称她“陈玉珠”到“玉珠”……他应该只是把她当成了好朋友,像小兔那样的好朋友,但对玉珠而言,已经足够。
——“……陈玉珠,回魂啦!你的好友叫你回来学习啦……”远远的,陈小兔的声音穿透了耳膜,唤回了玉珠,只是刚回的魂又被眼皮子底下放大的脸给吓得丢了开去,“陈小兔,你吓人啊!”拍着胸,抱怨出声。
“终于回魂啦!我都喊了很久了!”陈小兔也不满,很快不满被好奇取代,将脸凑得更近,双手抓住好友的肩膀摇晃着大声问:“快说快说,想什么了?脸这么红?难道,是和理会同学有好事发生了?!”越问越兴奋,越来越激动,最后晃得更起劲,喊的声音接近尖叫。
“闭嘴!”受不了的陈玉珠一把捂住好友的嘴,瞪了她一眼,警告道:“你别乱讲!还有,不要凑得这么近,我又不是你家陆队长!”
一句话将激动的小兔捂住了,再出口时声音变得小声许多,脸上的兴奋之情被扭捏的红霞取代,“什么……关陆井扬什么事!明明在说理会呢……”
“好了好了,看书吧。”玉珠拿起了手上的《诗经》,很正经地开始学习。小兔还想聊好友的八卦,不肯轻易罢休。
陈玉珠开始读起了诗,也成功地按停了闹腾的好友。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
子惠思我,褰裳涉洧。子不我思,岂无他士?狂童之狂也且!”
——“什么啊!装什么文人?酸死了!”小兔被诗里的内容噎到了,又不甘心,便嘀咕出声。
陈玉珠笑了笑,解释道:“这首诗的意思是,你若爱我想我,快提起裙子过溱河。你若不再想我,岂无他人爱我?你若爱我想我……”
“闭嘴啦,这么酸的诗,谁要听意思啊!”
“有啊……嗯,应该可以给陆井扬听一听。”
“闭嘴!学习啦!扯什么扯……”
“好,学习。”三秒后,“……可他到底有没有意思呢?我家小兔纠结了……”
“讨厌,闭嘴!”
“哈哈哈……”
这边厢两个女孩互相打趣的同时,另一头的两个男生也做了一番简短的交流。
练习结束。陆井扬回到房间准备洗澡,可后面跟了一个尾巴,他回头瞥了一眼,指着房门,语气很不客气,“门在那边,不送。”
“尾巴”根本不受影响,还上前勾住好友的脖子,被陆井扬嫌弃地甩开后,怨怼道:“亏我还帮你打听了‘敌情’,你不但不领情,还对我如此无情,哼,不想知道那只兔子的事就算了,我走就是……”完了,表情夸张地双手捂脸,再一扭头往门的方向走去。
陆井扬没唤他,也没急着赶他,坐在了躺椅里,双臂环胸,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理会走到门边,打开门,转到门外,边看着椅子里的好友,边缓缓关上门,当门要彻底锁上之时,又被猛地推开,他又大步走了进来,走到躺椅边,坐了下来,“你就真不好奇,不关心?”
“好奇,也关心。”陆井扬没再逗他,点头道,“但对你更了解。”
“……你这家伙!”听了他这话,理会不仅无法再生气,居然还有些莫名的感动,“……我帮你从陈玉珠这里打听到了关于那头笨兔子的消息,她背了一段《诗经》里的句子。”
“哪一句?”
“……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理会翻了翻手机,看着屏幕念了起来,意思他只懂了五六分,应该是讲人言可畏的意思。“玉珠的意思,难道是陈小兔怕人言可畏?”
“嗯。”陆井扬轻点了头,沉入自己的思绪里。
对她,他一直了解,自然也知道她裹足不前的原因。她怕人言可畏,怕流言蜚语,怕她和他的距离……他知道却不曾点破,他什么都不怕,唯一怕的是她的害怕,怕自己一不小心,将她吓得逃跑。
理会没有打扰好友,这么多年来,好友对那女孩的珍惜,他看在眼里。一方面他经常笑骂他傻,另一方面,其实他也是羡慕的,就像玉珠说的,爱情里哪有记分卡,为爱付出也是种喜悦。尽管他谈了一场又一场所谓的恋爱,但这种喜悦,他至今没有尝过……
“理会,”陆井扬唤了一声,看向好友,“谢谢你。”
“……什么……谢什么……笨蛋!”一句简单的道谢,差点逼出了理会的眼泪,笑骂了一句后,他再次关心道:“所以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陆井扬站了起来,走到阳台,仰天望着繁星点点的黑幕,眼神坚定,回道:“昏以为期,明星煌煌。昏以为期,明星晢晢。”
“……”理会无语,感觉自己在一帮酸不溜丢的人之中,牙都快酸掉了。
“陆井扬,我还是搞不懂,以你的条件,这么多有才有貌的美女喜欢你,你怎么就偏偏看上陈小兔呢?不会觉得她个子太矮,脑子太笨吗?”这个问题他以前问过,可理会始终不曾明白。
这次,陆井扬很认真地回答了他,“……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可出口的句子,理会还是不懂。
“理会,真爱上了,就只能是她。哪里还会管什么其他?在我看来,她一点也不笨,她很聪明;她的小个子也变成了娇小可爱。我闭上眼能想到的,就只有她……”
理会更加无语地摇了摇头,叹道:“你惨了,栽了!”
陆井扬笑了笑,没说话。
两个男生倚着栏杆,望着天空,感受着夏天吹来的热热的风。
“……理会,你有没有闭上眼就会想到的女孩?”夏天的风里,陆井扬清冷的声音传来。
理会觉得好笑,想都不想地回答:“当然,本少爷谈的恋爱可比你多……”
陆井扬闭上了眼。
理会也学他的样子闭起了眼,想试试自己究竟会想起哪一任女友……果然啥都没有!
再闭眼试了试,不仅没有,居然还出现了陈玉珠那张胖乎乎的脸,一笑起来满脸的肉都挤到了一起……理会张开了眼,看向漆黑的天空,突然觉得那陈玉珠胖归胖,也并没有班里同学说得那么不堪,她挺有想法的,说话也很有说服力,笑容也蛮暖的,虽然肉太多,但五官其实长得不错……
只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