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星期以后,小兔的病好了,可以顺利出院了,可她却有些依依不舍起来。在把病房布置成漫画屋之后,陆井扬又往病房里添置了一个书架和一个衣架,书架是用于给小兔放漫画书的——他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每当小兔完成一个小目标,他就给她拿回两本漫画,让她在空余的时间可以看书放松一下。这让小兔欣喜不已,也成了她不舍的重要原因。
至于另一个不舍的原因,则在于那个衣架。
她知道了陆井扬在医院里见习的事情,还知道他的见习很顺利,每个科室主任都对他夸赞得不得了,他还帮着解决了一些疑难杂症,原本这些西医已经要宣告终结的病症,他通过自己高超的中医医术救治了回来,得到很多人的感谢。
他每天都很忙,忙着跟医生巡视病房,忙着坐在诊疗室里看医生诊治,忙着查看大量的医书,中医西医都看。但不管他再忙,他都会空出时间来陪她吃早饭中饭和晚饭……她现在也不会迟到了,每天还特意早点到。
这个衣架就是用来挂他的白大褂的——尽管是见习,但也不能一身常服地出现在医生身边或病人面前。
第一次见到他穿白大褂的时候,陈小兔就被他迷住了许久,知道他很帅,可没见过他这么帅的时候,整一个妥妥的制服诱…惑!当时还被他笑话了,弄得小兔很不好意思。每次他把她惹急的时候,她总会说自己才不是被他帅得迷住,而是被这病房的空气给闷住的,口口声声喊着想出院,要呼吸新鲜空气。
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之时,小兔只觉得满心的不舍,她觉得这一个星期的时间久得像是过了好几年似的,在踏出房门的刹那,脑海里全是关于他的画面,画面里有他帮她艾炙搭脉的样子,有他们一起吃饭聊天的样子,有他从衣架上取下白大褂披上然后跟她说等他的样子……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会帮他整理一下白大褂,仰头听他说完等他之后再送他出门;每次拿到饭盒,她都会特意等他回来,等他进了房门,她再开始分碗分筷,动作自然熟练得很;每次吃饭的时候,他们会聊天,从她的作业谈到他的见习,还有漫画……
……每次说到漫画的后面她就说不下去了,那后面的漫画内容非常少儿不宜,她不好意思,他也没再逼问,而是笑得很妖-孽地看着她的尴尬,然后她又开始头脑发晕起来……
这段时间里,陈玉珠来过几回,也震惊于这病房的布置,还每回拿这个调侃她和陆井扬,每次都会被她用枕头扁回去,但止不住脸上泛红……他对她有意思吗?每回捏着加菲猫的勺子吃饭的时候,面对他看向她的眼神和他眼里的光时,她自己都会忍不住多想,可很快又被自己否定了……她不敢……
“走吧,我送你回家。”陆井扬帮她拎着包,唤着她。
小兔再次不舍地环顾了病房,又回头看了看他,才低下头快步走在他的跟前,先他一步离开。
她不敢深想这个星期对于他俩的意义,也不敢深想他对她的意思,且不谈他和她的距离就如云泥之别般的天上地下,单看他现在若无其事的表情,就可以看出这段时间对他而言,并没有太多不同……
所以……不要多想了……
回到自家楼下,陈小兔还是低着头沉陷在自己的情绪中,没有抬头看一眼跟在她身后送她回家的人,她第一次尝到了纠结的滋味,一方面让自己不要多想,另一方面却忍不住想念和他一起度过的这一周……想到后来,她都不敢回头看他,她怕他会看出什么,到时互相都会尴尬……
陆井扬好似知道小兔在想什么,却没有打扰她。一路默默地护着她,将她送到,看她还低着头,才叹了口气,上前轻揉她的发,“到家了,小兔,上楼小心点。”
小兔猛地抬起了头,定定地看着他,抿了抿嘴唇,而后又犹豫地将视线转了开去,说着客气的话,“谢谢你送我回家,还有这一个礼拜的照顾,你……路上小心。”然后接过他手中的包,快速转身往单元楼里跑去。
听到她“蹬蹬蹬”踩踏楼梯的声音,陆井扬才没再隐藏自己眼底的喜悦情绪,小声说道:“小兔,明天见!”
夏天的夜晚,炎热的微风吹响了满树知了的叫声,也吹起了年轻男子甜蜜的笑容,漾开在眼尾嘴角以及脸庞身上所有的细胞,他期待着接下来的时光……
每年夏天,“方家餐馆”都会闭馆休整一个月时间,这是所有老顾客都知道的事情。只不过,今年餐馆休整的时间提前了,从以前的八月份提到了七月上旬。
从老妈这里听到这事的小兔也有些意外,她刚回到家就看到妈妈在打包行李箱,然后妈妈说,明天就出发去休假,并带上她。
“为什么这么突然啊?前两天也没听你说来着……”小兔不明白了。
“前两天你回家都这么晚,我也还没决定。今天和你姨商量后定下的,明天餐馆就休息,已经短信都通知老顾客了。”方青媛边理着衣服边说道,“这次回去,准备把那祖宅好好修葺一下,刚好陆大哥说那边他们有房子,我们可以去暂住一段时间。想想修葺祖宅也需要花不少时间,就早一点过去。”
“陆大哥?”因为对“陆”这个字的敏感,小兔第一时间抓住重点,“是陆伯伯吗?那陆井扬会去吗?”
“陆大哥会去,陆井扬就不确定了,我没问。”方青媛想了想回答,“不过,你姨和漫漫她们都去,你也赶快去理理你的衣服,明天中午的车……你陆伯伯特意安排了一辆大客车来接我们一起过去。”
“……哦……”小兔想着出去散散心也好,省得老围着那长颈鹿打转,脑子都不好用了。也许散心回来了,脑子也清醒了,再见他也不会多想了……
可想归想,躺在床上的小兔却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全是他和她在病房里的画面。导致她第二天起床都晕乎乎的,直到跟着老妈上了客车,并意外地在车上看到了那个一晚上扰得她睡不着觉的人——“陆井扬!你怎么也在?”忍不住的,她喊出了声。
他笑了,“昨晚你跑得太快,没听到我最后的道别辞是:‘小兔,明天见’。所以,我们今天又见面了。”依旧笑得很迷人。
看在小兔的眼里,却是无比欠扁——他是故意的!
她没来得及反应,又被一大波惊喜淹没了,客车上坐满了熟人,有小姨、有漫漫、有陆恒远、陆伯伯,还有理会、陈玉珠和整个篮球队的队员们……脑袋虽然还是晕乎乎的,对陆井扬还是不满忽视着,可因为有了好友和亲人的陪伴,开朗的小兔又回来了,嘻嘻哈哈地一路闹腾着,欢乐无比……
见怪了好友对谁都爱理不理的冷漠状,再看此刻身边男子笑得如此春风荡漾、甜腻得不行的样子,理会觉得很难消化,又忍不住打听八卦,用胳膊肘儿捅了捅身边人,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我只不过和家人出国了一趟,回来怎么感觉连空气都变了!哪来的甜蜜滋味呐……”
“没有!”面对除了小兔以外的人,陆井扬照样惜字如金、爱理不理,好友也不例外。
“不说也没用!接下来有两个礼拜的时间,我会紧紧跟梢你俩,一定得查出蛛丝马迹来……哼哼!”
“随便。”陆井扬酷酷地扔出两个字就闭上了眼,依旧面带笑意,听着后面女生叽里呱啦兴奋不已的叫声,一如她在他梦里的模样。
相比陆井扬只是面部表情的微微改变,他的父兄们明显要更加的不淡定。
陆恒远坐在漫漫和她妈妈的前面,一会儿递水一会儿送零食,殷勤得像只忙碌的小蜜蜂,全程都没怎么看他好好地坐在位置上。
陆易之则特意将方青媛安排在自己身边,不同于平时的霸道总裁范儿,此时的他坐得端端正正,像是一个乖巧的小学生,正等着老师的点名或表扬。
“陆大哥,这次真的要谢谢你,不仅给我们提供住的地方,还特意用大客车来接我们,连祖宅修葺的人都是你帮着介绍的。真是太感谢了!”方青媛真心诚意地感谢着。
“哪里哪里,本来我们父子仨也是要出去散散心的,而且井扬也要我给提供场地进行篮球比赛前的封闭式训练,我就想着正好,我们索性一起过去,反正那古城里我们也有度假村。”陆易之的回答都是规规矩矩,像是学生在回答老师的提问,一板一眼认真得很。
这认真的模样倒让方青媛忍不住笑了,“陆大哥,这一路上有近两个小时的路程,你都要这样端坐着吗?”
“哈哈,习惯了。”陆易之挠挠头。
方青媛没再说话了,在深深地看了一眼身旁的人之后,转过头微笑了起来:记得那时候的他,也是坐得如此端端正正的,等着面条的上桌。
时光荏苒,一晃近三十年过去了,她已不是懵懂少女,他也不再年轻,他们彼此有了各自的家庭,各自的爱人和孩子,但在她记忆里的他,仍是当年那样。
陆易之也没再说话。倒不是他不想说,而是搓着手,不知该说什么。所有的话题早在几天前就准备了,但当她坐到了他身旁时,他的嘴像是突然被堵上了无形的网布,网住了所有声音。
他知道,此刻的自己早不是众人眼中侃侃而谈的集团老总,而是回到了二十多岁时——那时的他每天都要去方家面馆吃面,不管多晚不管多远都雷打不动。面很美味,更主要的是为了见她一面。可每回见到她的他,就如此刻这般,所有想说的话都被无形的网堵住了嘴,只能挺直着身体、埋头努力吃面,最后临出门时对她说一句:“谢谢,再见!”
商场上向来沉稳睿智冷静自持的他,只有在她面前,所有的沉稳睿智冷静统统都会化为乌有,紧张笨拙得局促不安,之后只能用沉默寡言作为掩饰,掩饰那慌张彷徨的心。于是所有准备好的话题,终只化为:谢谢,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