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将近，晨国各位贵人纷纷前去城外东南角丹山上的万佛寺祈福许愿。
以前，因为年幼，含笑只在一年一度的春宴才随梅香去给红樱苑的康夫人请安。今年，康夫人决定带女儿月柔去万佛寺拜佛，特意吩咐让含笑随车侍奉。含笑便跟着月柔同乘一马车，做一些倒茶送水的碎活儿。
月柔小姐比含笑大3岁，弯弯的柳叶眉，杏核圆眼，嘴唇略薄些，不爱说话，不爱笑，只规规矩矩地端坐马车中。
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但在晨国却是云泥之别。因此，含笑听从梅香娘亲的嘱咐，一路低头少语，只是偶尔挑帘看看窗外景致。
黄昏时分，队伍终于到了丹山山脚。道路两旁大约三四亩平地里，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客栈，客栈门口散乱地停着各式马车。康夫人一行人住进了一家客栈“白云深处”。月柔小姐受这一路马车颠簸身体不适，洗漱一番后便歇下了。
含笑下了楼，要了一碗面，埋头哧溜哧溜的吃起来。隔壁桌的管事们在讨论明日行程，含笑便竖起耳朵听了几句。一人道：“老五，夫人和小姐身娇体弱，只能坐轿上山，西边道近却太险，还是绕远走东边上去吧。”另一人也附和：“三哥，你说得有理，便是一壮汉爬西边山路也是不易，何况还要抬轿，就走东边道吧，我一会儿便去挑几个精壮得力的小伙儿。”
原来，有近道可行，含笑心中已有了主意。
第二日，康夫人一行人拖拖拉拉到日上三竿才出发。含笑扶着郎月柔上了轿子后，便默默地退到了队伍最后面。待队伍行远后，换了绿衫和绑腿，束起头发，拄着小木棍，独自一人往西边走去。她在心里盘算过了，既然西边道近，那肯定能比康夫人一行人先到万佛寺，自然可神不知鬼不觉。
往西边走了约半柱香，便看到一条小溪，沿着小溪慢慢向上攀爬。起初，天气晴朗，金光万丈，两旁山势也平缓，后来天色转阴，还有某种动物尖利的叫声，含笑心中不免有几分害怕。又走了两个时辰，山路越发陡峭，含笑只得一步两步地硬着头皮往上爬，后来实在累得慌，只能找块空旷的地方喘口气。看起来已经到半山腰了，对面连绵不断的山峰像极了一根根插入云霄的毛笔头，雾气缭绕，烟雨朦胧，仿佛置身仙境。可惜，一路行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想也知道，贵人们是不能受累的，寻常百姓担心冲撞贵人也远远避开了。
饶是无聊，含笑对着对面的山和空谷大喊一声。
啊~~~
啊~~~~
你~~是~~谁~~
谁~~
我~~叫~~含~~笑~~
笑~~
我~~叫~~李~~稷~~
不想这最后一句伴着回声，还有一个人类的声音从对面飘来。这个温暖的男声让含笑结束了“独伧然而涕下”的孤独，竟有点喜出望外。
男声又喊道：“韩~啸~”
含笑拖着长长的尾音答道：“欸~~~”。继而又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李~~~稷~~~~”
男声也拖长音调答道：“欸~~~~~”
想与来人同行，含笑便原地等了片刻。很快，含笑透过树影瞧见了下面的人影，不过，却是两个人，一黑一白。
待两人蹭蹭地爬上来，含笑看清了来人的相貌。两人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高出含笑一个半脑袋。白衣公子头戴金冠系红绸带，白色锦缎深衣镶黄色云纹边，系红色腰带，肤色皎白，双眼皮，似孩童般的长睫毛，殷红的嘴正扯着笑。黑色公子，身穿黛蓝锦缎深衣，脸颊似刀削有轮廓感，一字眉，干净的单眼皮，肤色偏古铜，上嘴唇唇角分明，下嘴唇略饱满，无悲无喜。
来人衣着显贵，含笑有些拘谨，一时无言。
白衣公子笑道：“小鬼头，走吧，继续登山叻。”
听得“小鬼头”三字，含笑咋舌道：“银元宝？”黑衣公子惊奇道：“竟然是你！”李稷还是一脸懵逼，黑衣公子提醒道：“梨花。”
李稷恍然道：“咦，是你啊！半夜鬼叫的那个啊！”说完，故意走进含笑身侧，比了比身高道：“那日天黑，你该是没看清楚。今日，你便好好瞧瞧，我们谁才是小鬼头！”
含笑乖巧道：“是是是。我是小鬼头。”
说是三人结伴攀爬，然而黑白二公子腿长啊，像比赛似的，一步两台阶，黑白二影迅速消失在了台阶的尽头。含笑腹中空空，小腿粗短，只能一步一步爬着台阶，爬了三四百阶，见路边有山泉，又停下来饮了几口水。又单身一人的含笑干脆哼起了歌儿，气定神闲地爬着，细赏着沿途的蓝天白云绿树红花，倍感惬意。
快到山顶时，山路平缓了，路面和两旁植被都压满了厚厚的雪，不时还有小松鼠在雪地里窜来窜去。自含笑来到晨国八年里，府城只有一场毛毛小雪，薄薄一层白了屋檐。此刻，看着漫山遍野银装素裹，含笑心中情愫翻涌，脚步变得异常轻快。
突然，侧面飞来白团，含笑只觉左侧脖子一凉。侧头，果然见李稷在旁边的树林里得意地笑着。
好啊，李稷，你竟然偷袭！含笑奔着白衣公子划去，快到李稷身侧时，还未有任何言语动作，一大堆沉沉的雪从空中“嗡”地砸下来。瞬间变成白雪小矮人的含笑抬头一望，黑衣公子正在头顶的松树上用力地抖动枝杈，冷俊的脸上强忍着满满的笑意。
“哈哈哈哈~~”另一个白雪小美人李稷已经笑得前俯后仰了。
含笑竟然被这两个家伙算计了。她也不顾身上的积雪浸湿她的衣服，赶紧蹲下身子，揉雪团发起全面反攻。三人好一番追逐打闹，累得气喘吁吁，并排躺在雪地上。
含笑用脚踹了黑衣公子小腿，喘着粗气问道：“欸，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黑衣公子白了含笑一眼，正欲回答，李稷抢答道：“他叫东方郁。”
含笑嗔怪道：“小鬼头，又没问你，话多！对了，西营旁边那个园子是你家的？”
李稷嘚瑟地答道：“你说锦华园啊，当然是我家的。天下的园子都是我家的。我可是堂堂襄王，你以后不准叫我小鬼头了！不然灭了你！”
果然是大有来头，含笑心中了然，面上却假装瑟瑟发抖，埋头伏地道：“襄王，请饶恕小民的罪过吧。”
李稷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俯身来扶：“好啦，本王恕你无罪。”
含笑径直抓起两坨雪拍进他的脖子里：“哈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转身撒腿向万佛寺跑去。黑白二影接踵而至。
转眼，来到了万佛寺门前，人渐多了，三人都收敛了性子，礼貌道别。
康夫人一行人傍晚才到，含笑迎郎月柔下轿进寺庙后院休息。少时，康夫人把含笑叫去房中，责怪她单独行动。含笑知道夫人待她很好，只乖乖听训。
第二日，东方刚翻鱼肚白，含笑便随康夫人和郎小姐去请头香，抽签文，捐香油钱。吃过斋饭，郎小姐和康夫人上轿，一行人下了山。东边山路果然平缓，又是下坡的缘故，很快就下了山，换了马车，一行人便回府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