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琼花谷之乱后,五大门派损伤惨重,江湖风波暂且告一段落,各家闭门整治,自收残局的状态持续了一月有余。
那日,各派首领败战离去后,赵公子把纹蝶安置在花容玉门下养伤,并留下百名精锐部下驻守华琼内外,随时为纹蝶待命,而后带着重伤的兄弟张莫离回到夜琅城。聂浪、玄雀则率一行教众回归陵墨境内的劫帝教总部。
陵墨地处中原西北边境,不同与东部一带发展超前、经济繁荣,是一座久经烽烟弥漫,埋藏将士战功与遗骸的历史古城。
劫帝教总坛坐落于陵墨墨山之巅,覆压广阔,气象恢弘,殿宇建造于高坛之上,气势磅礴,宏伟壮观,依傍险峻山势作为屏障,矗立于重峦叠嶂之中。
此刻,劫帝教大殿之上群雄汇聚,然而场面却一度悲惨沉重,偌大的前殿铺满一地白布裹尸,回荡着一阵阵痛哭哀嚎。教主聂浪,右护法玄雀,两大坛主南宫战与司徒伐,以及数十教众,在场之人无一不是面容凝重,致使气氛异常压抑。
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跪伏在尸骸旁边,哭声穿透大殿分外凄惨,浑身因悲恨不住颤抖,声嘶力竭哭喊道:“爹,娘,你们不要丢下孩儿!到底是谁,是谁害了你们……”
遇害之人正是劫帝教三大坛主之一的金坛主金远征,及其家族满门,而这少年则是金坛主遗子金靖羽,因家门遇袭当日不在家中从而逃过一劫,如今接到噩耗得知满门被屠,遗体被运至总坛,连夜疾行赶回劫帝教,一进门就见到这番景象,瞬间精神崩溃,泪眼滂沱。
聂浪看着脚下这遍地陈尸何尝不是痛心疾首,金坛主遇害,于劫帝教而言不仅是折损了一名力将,更是对教主声威发起挑衅,而金靖羽虽是下属之子,但年纪尚轻,自己一向视他为幼弟,如今惨遭灭门之灾怕是深受打击,遏制着满腔悲愤,上前宽慰道:“靖羽,节哀顺变,聂大哥答应你,一定查明真相,将凶手绳之以法,让你亲手报此血海深仇。”
“聂大哥——”金靖羽抬起眼帘,含泪的眸中满是恨意,仰天悲泣道:“我爹娘已经死了,要真相有什么用,报仇有什么用,我要的是爹娘活过来啊!”
聂浪深感不忍,无奈沉声一叹,转向身后之人玄雀道:“血洗金氏满门,明显是冲着我来的,你不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玄雀当下亦是凝眉不展,听得他言外之意无非暗指薛氏之灾,沉吟道:“教主怀疑赵公子?”
聂浪道:“不敢断定,但此人纵目无王法,却实在没理由三番两次向我劫帝教出手。”
玄雀缓缓道:“属下认为不会是赵公子,那日他既放走了我们,便是不愿与我教为敌。”
聂浪喃喃道:“可除了夜琅城,还有谁能做到如此地步……”
玄雀道:“教主莫要忘了还有个魔教,不论实力,亦或动机,都不无可能。”
聂浪缓缓点点头,认为他分析得不无道理:“你所言有几分道理,倘若真是魔教所为,只怕……免不了又是一番恶战。”
猜疑间,恰时一人步入前殿,向众人迎面而来,俯首道:“教主,有消息了。”
只见此人一身干练劲装,削得一头利落而不失张扬的短发,因功力所致呈现暗红之色,英挺的面貌,精壮的体格,脸上一条长疤从眉梢划到嘴角,非但毫不丑陋反而更添几分狂野魅力,因疤痕极似流星,故而名为星痕,正是劫帝教左护法厉星痕。
厉左使与聂浪幼时相识,情同手足,立教之时自愿追随教主身侧为其效力,至今已有二十多年的交情,身居劫帝教左护法之位,地位仅次于教主,可谓一人之下千人之上,并与玄右使分庭抗礼,但两人气度却截然不同,一个阴柔一个阳刚,若把玄雀比作寒冰,那厉星痕无疑就是烈焰,正如夜琅城赵公子有纹蝶和张莫离作为副手,聂教主同样有此二人作为左膀右臂。
此刻,聂浪转首凝视着他,正色道:“星痕,具体怎么回事?”
厉左使禀明事情原委,肃然道:“据属下探知,三日前,金坛主曾擒获了一伙魔教贼人,并将其关押审讯,怎知这帮人为了保全机密,竟集体服毒自尽,因而金氏遭到魔教的报复,满门被诛,此事金坛主尚未禀明教主,只因太过仓促。”
“果真是魔教。”聂浪闻言疾首蹙额,感叹魔教行事心狠手辣,想必不会放过金靖羽,一念至此,开口唤道:“司徒伐。”
司徒坛主应声上前,恭声道:“属下在。”
聂浪道:“你带人将金氏一族入殓厚葬,金靖羽如今是金氏唯一的血脉,务必保他周全,今后就留在总坛吧,他父亲不在了,你这个做叔叔的往后就多照看着些。”
司徒坛主道:“是!远征本就与我等手足情深,属下必不负使命,照顾好金公子。”转身将这跪伏在父母尸身前的金世侄搀起,温声道:“靖羽,往后跟在司徒叔叔身边,叔叔定会好好待你。”
金靖羽早已哭得浑身疲乏,抬首有气无力的唤了一声“司徒叔叔”,这一刻纵有千言万语终是无以表达,化作一句轻唤。
司徒坛主鼓励道:“孩子,振作起来,好好习武,等你长大了为父母报仇。”
金靖羽毅然一颔首,立下志愿:“不错,我金靖羽定要杀尽魔教贼人,为我金家报仇!”
这一幕,众人皆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为这一夜之间失去所有亲人的少年感到怜悯与惋惜。
厉左使将目光转回,正色道:“教主,还有一事,想必与那魔境神兵有关。”
聂浪闻言对司徒坛主道:“司徒,你先带靖羽回去吧,安葬好金氏,照顾好靖羽。”
司徒坛主道:“属下遵命。”
聂浪安排两名坛主及教众将尸体抬离大殿,待众人全部清退后,只留得左右使二人,方自开口道:“说。”
厉左使道:“属下此行途径穆白城,得知赤焰堂也出了事。据说是昔年威震一时的魔境神兵重现江湖,堂主死于碎影钉,尸骨无存。”说罢自衣囊中取出一物,一张绢布包着十余枚银钉,呈给教主。
聂浪睹物陷入冥思,缓缓道:“此物果真是昔年那令人闻风丧胆的碎影无痕钉,据说此物淬有剧毒,中毒之人短时间内不至丧命,等到毒性蔓延便会化为血水,尸骨无存,极其残忍。”
厉左使道:“近日还有赤焰堂弟子接连丧命,想必这帮魔教贼人还潜伏在穆白城内,不知教主,我们是否要着手赤焰堂一案?”
聂浪一时难做决断,思忖片刻,欲听听玄雀的意见:“玄雀,你怎么看。”
玄雀沉声道:“属下以为,此事……教主先不要从明面上插手,毕竟眼下劫帝教也已危机重重,怕是自身都难以保全,实在不宜去管他人之事。”
聂浪颔首道:“你的意思是……眼下还是各家自扫门前雪,较为适宜。”
玄雀道:“也不是,教主,属下想亲自去一趟穆白城。”
聂浪道:“也好,不论如何,堂主生前也与我教有些渊源,本教出于道义总不能置身事外。”
玄雀道:“正是如此,属下这就动身。”
聂浪道:“万事小心,保护好自己。”
玄雀道:“多谢教主。”欠身退出大殿,准备向穆白城进发。
暮色萧杀,风雪袭城,穆白城位于陵墨以东,地处北部高原,被连绵重山所环绕,因地势所致长期降雪,终年气候严寒。
初冬,天寒地冻的穆白城,放眼望去天地间一片苍茫,鹅毛大雪漫天纷飞覆盖满城景象,地面积雪近尺余厚,整个城镇在灰白色苍穹掩映下,笼罩着无尽凄凉,又因魔境神兵碎影钉现世江湖的恶讯致使人心惶惶,偌大的城镇了无人迹,死气沉沉,已然变为一座空城。
玄雀孑然走在这空无一人的街镇,面上依旧带着那张乌铜面具,一袭宽大的墨翎风氅遮掩全身,乌黑长发如流云拂动,行走在这望眼无尽的雪地上,没过小腿深的积雪陷进去也不过一指余深,足以见得内力深厚。
转过街角,十步开外,忽望见不远处一人身裹狐裘凌风而立,正对着雪地里一滩乌黑的血迹发懵,走上前去一看究竟。
此人目光惊悚,脸色俨然惊魂未定,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口中犹自喃喃不绝的自问:“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玄雀走近后发现此人背影如此眼熟,正是那天天自称“大少爷”的谢家大小姐谢小梳,不免对她的出现感到诧异,上前唤道:“谢小姐。”
小梳方才被眼前惊变吓得骇然失色,一听有人叫自己名字,蓦然转首,难得竟在此地遇到熟人,心底不由得浮起几分欢欣:“是你啊,面具小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