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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神人既绝 明鬼非初

其实我觉得像田非这样享用些天子待遇的想法是很自然的,有条件有能力者都会在其能力范围内满足一些可以实现的想法。

而有一些人则会站出来说你是非礼僭越,在他们眼里这样的想法对造成等级秩序的破坏。等级秩序一旦被破坏社会就会发生动荡,从而就是现如今的天下大乱。只有每个人都想法本分,诸侯与天子都各按其份不去想不该想的天下就会归于平静。

祖师爷认为使天下归于平静,首先应该让更多的人得到实惠并拿掉一部分人的不正当利益。最迫切需要的是对所有人的财产进行重新的分割,根据每个人的能力决定所得的多寡。先天能力不足者可以获得一定的最低保证,鳏寡孤独应该得到一些照顾。这些不是出于什么大人君子的恩德,而是一个国家所应做到的基本。

宋荣子则会认为人类违背本心即是违背自然,违背自然的事情一定不会成功。礼义和秩序原本就不是这个世界上应该存在的事物,他们的存在无非是为了满足人们的某些需求。人们的需求日新月异而欲望形同于高山滚石,不管什么样的礼义再无暇的道德也有不能满足需求的时候。

人类之于这个大地就像一只生活在果实中的虫蚁,就是这些虫蚁最简单的生存需求也有把这个苹果掏空的时候。礼义的出现无非帮助人们更更快地掏空这个苹果,由此我们本来就不安好心何谈因为堕落而生出坏心呢?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什么好的秩序能管得住的人欲的话,恐怕是要回到传说中的少昊世代了。相传天帝少昊治理世间的手段比较酷烈,他以鸟来命名人之外的飞禽走兽。赋予虎豹熊罴以人的灵智让他们来管理下民,设立燕雀鹄鹤为报时或掌管礼仪乐舞的百官。少昊所任命的这些上官对凡人的诉求不感兴趣,它们每天只是如太阳起落般只顾着自己的事情。

下民的诉求和矛盾无须请愿或在傍木上刻字,少昊用来专司其事的刑官会自行降临进行处置。刑官獬豸会以其强大的能力让所有和事件相关的人引入审判的场所,事情没有审理出一个明确的结果所有人都无法从审判场所离开。所有与事件相关的人便要在獬豸面前陈情,如果有隐瞒或与事实相悖的地方獬豸会根据审理出事实的需要对陈情不实的人进行惩处。

如果历经獬豸的刑罚还强辩无辜或坚持隐瞒所知,獬豸自有着最终的手段即强行剥夺这个人的神智令其自动吐露实情。如果经过最终手段所得仍与真实相悖,那么獬豸便不会奉还那个人的灵智而是把那个人的灵智留给自己当食物。至于操弄手段使陈情不实的家伙则会受到更为残酷的刑罚,獬豸会召唤出一群扭曲而丑陋的怪兽活活争食那个人的身体。灵魂则被獬豸抽出折磨个漫长的时间再像垃圾一般彻底清理,如此鲜有妄图干扰獬豸通过陈情核对实情的手段。

所以獬豸进行审理不过是为了某些流程的进行,獬豸是天帝的耳目所化生出的神兽。它和天帝的耳目一样生来就会通晓所有事情的真相,至于牵涉进事件的人是否愿意交代不过是作为判罚的依据罢了。关于少昊帝往人间往派獬豸的记载,我是在宋荣子托尹子经常寄送给我的典籍看到的。

獬豸听取完所有与事件相关的人的陈情后,便会当场决定用自己头上的尖角指向被其认为理亏的一方。獬豸这时会背向其认为需要庇护或蒙受冤屈的一方,问及对理亏一方的惩处方式,理亏的罪人们被按照受獬豸庇护者提出的方式和既有的刑典一并处罚。由此整个审判的过程才宣告结束,有时一场审判下来只有一个最无辜者可以安然地离开审判场所。

獬豸的裁决是最公正的,可人们往往接受不了这最公的断决。他们也承受不了只是高高在上,根本不理会他们的少昊鸟使。少昊没有听从昆吾神的建议在旦夕之间使人在大地间消亡,他认为自己和诸神及设立的一切在大地上不复出现便是对凡人的最大惩处。少昊天帝便剥夺了鸟使的灵性,使之与普通的禽兽无异。神明也陆续地离开了人间,而獬豸只留下一只寿元将尽的交给专门的家族供养。

大部分獬豸离开人间之后,仅存的一只獬豸无法将公正普及人世。人们依据私愿随意支开獬豸,把罪人交托给自己人进行处置。于是人们口中的公正永远是一个梦,最后一只獬豸尽职几百年后终为土灰。宋荣子增送给我的典籍里只介绍了这么多,天帝让诸神离开大地人们失去的又何止是公正的审判结果。

我们墨家在外人看来应该是最不信鬼神的派别,因为我们墨派遇到很多难事都是凭借自己的智巧解决。我们墨家的理部专门负责探究天地间万物的关联与奥秘,根据理部观察推测得出的各种资料巧工部做出了很多精密的器械和实用的工具。

令人惊奇的是我们墨家恰恰是最敬重鬼神的派别,墨派自开山立派就开始强调举头三尺有神明。要求每一位墨派弟子举止行为要无负天地神明,希望各个诸侯国不要根据自己的欲望歪曲自上古传承的神话。

祖师爷在自己著述的《墨子》的明鬼篇就强调,天下纷乱而历千秋百代会越发丧乱的原因就是人们的所为触怒了真正的神。祖师爷坦言自己曾在游访齐鲁时见过一位高贵的真神,那真神穿着一身苍绿的衣袍腰系金带。俨然一副凛然难犯的姿容,那真神自言是掌管人类亡魂归宿、生人寿夭贵贱以及众神身位阶级的尊神。

真神告诉祖师爷天下混乱无序的根本在于人心存恶而偏私,人类当中不乏善类期图用自己的方式对人们加以引导。但不管这些善类如何引导都只能收一时之效,无法长久解决最根本的问题。只有恢复至超远古的世代,人类时刻铭记神的存在。诸神没有自颛顼后与人界绝通,而是如先前常驻世间这世道才不会混沌纷乱。

祖师爷将自己遇到真神的事件,以及真神对祖师爷的训导收录在明鬼篇中。只是祖师爷视作重要的部分恰恰遭到了无事之人的非议,在祖师爷身故后便有好事之徒造谣说这些内容都是某些方术家借祖师爷的名义伪作的。

恰恰人世间的事情禁不住三人成虎,久而久之不少拜投墨家的弟子亦认为明鬼篇乃是伪作。继任的矩子耕柱子知道墨派难以与人们固化的认知对抗,便对明鬼篇进行了某些删改。改成祖师爷是通过历代圣王对神明的祭祀,认为三代前后的圣王不可能都是受人愚弄而进行祭祀所以才认为有鬼神的存在。

耕柱子对明鬼篇的整改得到了普世的认同,这种观点其实和儒门的某些说法吻合。祖师爷如果活过来肯定是既气氛又无奈,好在真正的明鬼篇的内容一同被附写到祖师爷的日记中。故而除了矩子和高位的长老,众多墨家弟子对明鬼篇的认知只局限在二代矩子做的删改版。

这也正和与祖师爷对话的那位真神所预言的那般:“我和你的对话会成为人类史中不会存在的部分,真实的字句会被隐没人们只会相信自己所愿意相信的内容。”那位真神明显对人类失望透顶,认为人类并不会存在什么美好的未来。不过真神还是慷慨地告诉祖师爷一个所谓的拯救之道,即某些有天赋的人通过特定的学习方式成为名为真人的存在。

只有成为真人才能成为被真神所承认的人,这种人将处于不有不无不盈不虚的近完美状态。会掌握各种仅次于真神的力量,甚至可以达致永生。不需与万物盟誓而不会受到任何的伤害,不需要参与过程了解原因而可以达致所有自己所期求的结果。比星辰更为恒久,比天地更为无尽。

达致这种状态基本上就可以视一切欲求为无物,任何东西对于这群真人来说都如空气一般俯仰皆是。不过在真神与祖师爷的对话中并没有透露什么成为真人的方法,最后真神只是将一柄黑色的神剑交付到了祖师爷的手里。

根据真神的交代这把神剑要交托给一位足以扭转乾坤的重要之人,黑色神剑让我想到了矩子交托给我的不争。不争的神奇我每天都在见识,它被称为神剑一点也不过分。我从矩子那接受不争的时候,矩子也说过留这柄不争给我正是我们祖师爷的意思。

只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现任的矩子田先生会认为这柄不争是属于我的,想必是真神留给祖师爷什么隐秘的线索。为了不让别有用心者利用不争,祖师爷可能连记载都不留在墨派之中。只在自己弥留之际单独将秘密告诉继任的矩子,我觉得原因一定是这样也不可能会存在更合理的解释了。

我此时也想不到我会用这柄不争完成什么惊世的伟业,虽然完全掌握这不争我恐怕可以让天下各国都拜伏在我的脚下。只是我并没有成为王侯的意愿,也觉得取代周朝并不算什么太惊世的成就。毕竟就算我做不到也会有其他能者做到,真正的伟业在我看来一定是非我不可且永远无法被超越和炮制的。

罢了反正目前只有让田非心满意足才是我的伟业,虽然田非这个公主和常人一样有些无穷尽而无止境的愿望。在她的互唤下我又放下了没有看完的典籍,如流星赶月般地从东窗飞越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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