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了……
风随着他和我的衣袂缓缓落地,风吹进我的眼睛里,我一眨眼,我的大侠却不见了踪影,眼前只是一群满眼血丝的人朝我涌来。
我着实是吓了一跳,还未等我反应过来,赛会的阿塔抓着我的手举起高喊:“今日夺得头筹之人,便是这位小公子!”
只瞧见那群男人在一旁唏嘘嚷嚷,满眼凶狠的瞪着我,好像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似的,倒是引来了一群女娇娥的欢呼。
我随阿塔去取彩头,那群女娇娥竟跟着我一路,她们看我的眼神奇怪透了,就像迷路在荒漠里的狐狸,终于见到了绿洲一样,却又努力收敛着对我遮面含笑。
阿塔从帐包里取出个什么花灯,红绿红绿的,然后霹雳哗啦说了一大堆。总之一个灯笼被他夸得天花乱坠,我却一点也不感兴趣,我才发现我手里抓的竟是花绣球。
我着实听不下去赶紧打断,再不打断可就没完没了了。
我兴致勃勃地问:“那个……有花酒吗?”
他疑惑道:“花酒?”
哎呦!真是吓晕过去了,怎一口来了个花酒嘞!
我连忙解释道:“不!是……陈酿,哈!陈酿,不是花酒。”
我尴尬的笑了笑,又搓了搓手:“我想把那啥灯,换成那坛埋在桂花树下的百年陈酿。”
阿塔这么一听,反而轻笑道:“我还头回听说有人想把头等彩头换成次等的”
说着说着他便已经把那灯塞到我怀里,又小声说:“拿着吧!这可是头等,比那次等不知道好多少呐!花酒哪儿不能吃……”说着他便用手遮着对我挤眼。
我偏偏抬杠,又将灯塞给他:“花酒是哪儿都能吃,那灯哪儿不能买啊?”
他说:“你咋硬抬杠嘞!那普通的灯怎么能跟这花灯比,这花灯就算是在中原也是一年只得一盏,赢了送给心上人。这面儿上……可比买来的光彩多了。”说着说着他就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小心翼翼的将灯递给我。
阿塔见我犹犹豫豫的,一把把灯塞过来,说:“你拿回去,送心上人。”
心上人?敢情送给个大男人?这男人会喜欢这种五颜六色……奇怪花哨的玩意儿?中原人的眼光……还真独特。
阿塔见我不明白,又凑了过来,我自觉迎了上去。他的声音极小,却字字清楚:“姑娘们都喜欢这劳什子。”
我不解地看着他,他却对我挑眉:“没心上人?你瞧你后头……多着嘞!”
我顺着身后看去,一群柔然姑娘个个穿得花红柳绿的,脸蛋子上还涂着什么胭脂水粉,头上还插着花花绿叶什么的。我还没见过有人会把发盘成一坨一坨的,还插那么多花和绿叶,跟个花盆似的。
“噗嗤!”还别说真挺像花盆嘞,我这一笑她们竟尖叫了起来:“他他他他……他对我笑了!”
“放屁!对我!”
“对我对我……”
我被她们嗡嗡得耳根子发蒙,我本想离开,她们却把巷子围得密密匝匝、严严实实的,要是强挤出去,不得叫她们踩死。我走也走不出去,只好呆呆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我尴尬的笑了笑,她们还一个个含情脉脉地朝我抛媚眼,直勾勾的,看得我瘆得慌,一下子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提着花灯闷着头就往外挤,奈何这一挤又被她们围在了中间,乱哄哄的问我:“小公子真好看,白白嫩嫩的,家居何处啊?今年几龄?可曾婚配?有无心上人啊?”
我被左推右摸的,只想赶紧出去,便只好一一回答:“住北凉王城内,未曾婚配,今年十四,还没……”
本以为我可以混出去,她们反而更激动:“没心上人啊!那你看姐姐咋样?”
旁边的小娘子,讽刺说:“你个老太婆!还想老牛吃嫩草!”又转身对我温柔道:“小公子,你可别听她瞎嚷嚷,要找就找我这样的。”
“还说别人吃嫩草,你不也一样?”
“你说什么呢老太婆!我才莫过十五,你怎知我是吃嫩草?”
“人可貌相嘛,虽然岁数小,但长得跟个老妇女似的。”
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我忙着过去阻拦,胡乱找来个理由:“各位漂亮姐姐,在下还有约在身,改日再聊。”
我左右打量,正要离开,她们却不让开,个个丧气得很。
我真想告诉她们,我其实是个丫头,可她们知道我是丫头,还不得合起伙来把我给大卸八块,毕竟是我骗人在先。
我挤出个笑脸,眯着眼睛,咧着嘴巴,说:“各位姐姐可真对不起,在下真的有事……”
我左手抱拳做了个中原别礼,这还是我在进贡的中原使臣那儿学的。
我起身小心地打量着她们,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不如这样,我赠姐姐们对儿中原字。”
我虽不怎么会写中原字,但中原官话倒会讲两句,她们是柔然姑娘,看来能唬一下。
我轻咳两声,学着中原先生给我讲书时的模样整了整衣服,对一位身着绿裳的小娘子,装模作样的讲起中原官话:“这位小娘子身着绿罗裙,面目无神,浓眉小眼,心宽体肥,不如……就叫蛤蟆。”
我又回头对身着一袭白衣的娘子说:“这位小娘子一袭白纱,面如死灰,横眉竖眼,不如……就叫白绫!”
她们一听拍手叫好,纷纷夸我聪慧过人、文识过人……还说谁要嫁给我就是走了大好运。
说实话我也不晓得自己讲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喜欢讲中原话,总觉得拗口,都是阿耶逼我学的,学了许久才勉勉强强记住几个,还不知是何意。她们夸的我都不好意思了,心虚得很。
我正要溜走,她们却又拉着我说:“小公子不如把字写下。”
我现在哪儿有闲心写什么中原字,我赶紧找理由开脱:“姐姐们,你们看着天色已晚,我们改……”
还未等我说完,阿塔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说:“你就别推辞了,我这儿有笔墨,来写个让我们见识见识!”
我那晓得怎么写,这不这可愁死我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我拾起笔来,来回动笔不知从何下手,他们却以为我要大展身手,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字……大臂一挥,单手后背,学着阿格写书的模样在纸上挥霍,左一撇右一捺写下了大大的‘鳖’字。
这个字是我以前跟阿耶吵架,他非叫我学中原书,我便让中原先生教我写了这字,我整整写了许多张才有了模样,还偷偷把字夹在阿耶的衣服后背,阿耶就戴了一整天还浑然不知。
阿塔把字举的高高的左右端详,我心虚得很,恨不得赶紧找个缝钻进去。
他猛地一甩手,手指头就像只落了水挣扎的虫子一样指着我,我还以为他真的端详出什么了,谁知他却一把抓着我的手,两眼迥然:“这一横刚劲有力,这一撇行云流水,公子可将此字赠与我名!”
我连声应好,说:“此物中原一神兽,归玄武,欲有长寿之意。”
只见阿塔在一旁举着纸字端详,我多次问他:“在下告辞!”他都未曾回应,只顾的那幅字,姑娘们也拿着我的花灯在一旁争抢,这会儿倒是没人顾得上我,我便像个偷了别家羊崽的贼羊溜走了……
可算是出来了,闷死我了,我双手合十祈祷:“神明保佑,别叫他们识破了才好。”我一边小跑一边念叨,突然传来了一阵笑声。
不会是神明来惩罚我了吧……
我连忙跪下,闭眼念叨:“我下次一定不会骗人了,不!没有下次,我以后都做个乖娃娃……”
笑声不但没停,反而愈笑痊大。我慢慢把手放下,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竟然是……
“穆十七!”我大叫起来,又像只烫了屁股的猴子一样窜了起来。
我瞪着眼珠子,恶狠狠的盯着他,他却笑得更厉害,脸上的五官都快拧到一块了,嘴巴都快抽上天了。
他的声音一颤一颤的:“蛤蟆……还还白绫……丫头你怎不一只蛤蟆拿着白绫上吊嘞?”
我警惕的打量着他,他的手里竟握着那坛陈酿和那只狸猫脸……是他……原来是他!怪不得我觉得自己被人拽了一下,还闪过一抹狸猫脸,我明明拿的是红绣球,一落地怎的就变成花绣球了。
我明知是他,却傻傻的以为他每次只是救我脱离危险的大侠,这明明就是他耍小诡计。
他双手捧着腹,身子不停地一抽一抽的,还不时得发出一阵阵的笑声。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被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朝他怒吼:“别笑了!你再笑我就……”
我本想吓唬他,刚来的气势就被他的笑声给压了下去:“我就是笑了!怎的?丫头你除了会吓唬人,还会什么?”捂着肚子他讥讽道。
我顿时感觉脸上一阵热烫一阵冰凉,这次我偏不吓唬人,我强人怒火:“你捂着肚子是要拉稀吗?拉稀就去茅坑里蹲着!”
我气闷闷地没给他好脸,鼓着腮帮子,闷头往回走,还没走出一步,我就撞进一个硬邦邦的胸膛里。我抬头一看,是顾白。
顾白用手扶着我的肩膀,低头又用温柔而又习以为常的语气问我:“怎么了?”
我抬头恶狠狠地看着他,他却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我低头狠狠地说:“要你管!”
我去马厩牵着红娘就走,良久,他们还没追上来,是我跑的太快?不会吧…我已经走的很慢了呀,这么久了连龟子都能追上来了。我偷偷回头看他俩……
不行!我要吐血……他们两个还在那儿有说有笑的,我都快憋死了!我好歹也是一郡主,竟落得个无人搭理!
“不理我算了。”我小声嘟囔。
刚转身要离开,穆十七却叫我:“丫头!一起吃酒去?”
我回头警惕的看过去,他们两个笑眯眯的看着我,你看我我看你的。
穆十七先不耐烦,对我喊:“你到底去不去吃酒啊?”
既然有好酒吃,不吃白不吃,俗话说:‘死要面子活受罪’我还是不要活受罪了。
我连声应:“好!”
我一个翻身翻上比我高整整两个头的红娘,一个潇洒的转身。
“驾!”马蹄一个大跃步飞奔起来,跨过沙丘,翻越过戈壁,飞跃过长长的河流,穿过森密的柏树林,奔驰在茫茫原野,艳红的夕阳被草原和沙漠给割成一半,夕阳照在我们三人的身上,我们和马儿的影子映在金黄的沙漠上……